他来了……
风雪之中,杨狱极目远眺,以他的目力,无有遮挡之下,足可看到百里之外的鸟雀,但他极目望去,也不曾看到人。
可冥冥之中,就嗅到了极为危险的气息,黑云罩顶,一如当日要进猿鸣谷之时,强烈的错觉让他心中升起阵阵悸动。
这是有人在以‘千里锁魂’之法,捕捉自己的气息、踪迹。
“这便来了?!”
余凉心中一惊,也自望去。
虽然并未察觉什么异样,但他知晓杨狱必然是察觉到了什么。
当即劝解:
“走吧,离开青州,大将军无诏不得离开驻地,他不会踏出青州追杀你……”
“余兄觉得,这般容易就能避开吗?”
捏着装着人元大丹的木盒,杨狱反问。
魏正先何许人也?
青州军中第一人,稳居青州武道第一的宝座长达数十年,这样的人,若想出手,哪有空跑的?
千里锁魂之下,谁能逃走?
而且,他也不想就这么走,他来青州数年,魏正先的大名可谓如雷贯耳,纵然要走,终归要瞧一瞧这位青州武道第一人的成色。
“青州天狼,魏正先!”
……
……
“魏正先……”
德阳府衙后院,丘斩鱼面色难看,匆匆而来,未等他说话,徐文纪已猜出他的来意。
“他出关了?”
“不错。”
丘斩鱼神情凝重,隐有着怒色:“亏您当年对他多有提携,谁料今日竟拒接您的信……”
“不出预料。”
徐文纪点点头,好似早有猜到。
“您还有后手?”
见他神色如常,丘斩鱼心中不由一动。
“青州武道凋零,没甚高手,可魏正先却是其中的特例,以他的武功,放眼龙渊道、天下九道,都可算顶尖了……”
徐文纪轻叹:
“能拦住他的,青州半个也无,整个龙渊道,也只寥寥几人罢了,鞭长莫及,没法子的……”
“那……”
丘斩鱼呼吸急促起来:
“杨千户为我锦衣卫出头方才有今日之厄,我们不能不管!”
“你代我走一遭吧。”
徐文纪又取出一枚金珠,正说着,黄四象也自屋内走出,高声道:“我当年与这魏正先也有几分交情,比他适合!”
“黄老何必与晚辈争?”
丘斩鱼攥紧金珠,一个折身,已跃出府衙。
“臭小子!”
黄四象只得悻悻然停步,德阳府的杂事,比魏正先还可怕,这些日子他着实忙的一个头两个大。
……
……
人的名,树的影。
苍鹰腾空,龙马出天狼关的那一瞬间,一只只翎鹰已被各门各家的暗探们放出,于漫天大雪之中飞向四面八方。
魏正先出关了!
短短六个字落入各家府宅,继而,整个青州武林都为之沸腾,掀起了轩然大波。
青州哗然!
扑棱棱~
一只红眸金鹰穿过大雪,游荡于群山之中,似在搜寻什么,某一刻,它似乎发现了什么,一个振翅,飞向了某处山林。
噗!
山林中,一道剑光飞掠,斩破空气,取下信筏。
“沧海先生,可是有大事发生?红眸金鹰都放出来送信……”
林中走出几个黑衣刀客,脸色皆有惊讶。
大明疆域辽阔,更多山、河,行路极难,书信往来更是缓慢,遥远的州想送信去帝都,纵是快马加鞭不下鞍,也多要数年之久。
是以,朝廷也好,世家门阀,武林宗门,都会圈养禽鸟,其中普通的如信鸽、珍惜的如翎鹰,皆是用于信件往来。
但这类禽鸟,纵然经过训练,也只能通往寥寥几地,一旦换地方,就有着丢失信件的风险。
而这红眸金鹰不一样。
这种金鹰极为奇异,目力很差远无法和翎鹰相比,可嗅觉极强,可同时记录三千多种气味,多是用来寻人。
用来半路送信还是极少的。
“魏正先,出关了。”
随手震碎信筏,沧海大剑师的面色也闪过一抹凝重。
“什么?魏、魏大将军?!”
几个黑衣刀客皆是倒吸凉气,头皮有些发麻:“咱们,咱们这次难不成会碰到魏大将军?”
“听说徐老大人几度上书朝廷,要力保此人……”
仅仅想到这个念头,几个也算一方高手的黑衣刀客就觉得呼吸不畅,头皮有些发麻。
纵然数十年不曾出手,可对于老一辈的老手来说,这个名字仍是一个深沉的梦魇。
马踏江湖之时,魏正先一人独马,就杀穿了不知多少伏杀,覆灭不知多少宗门,杀性极大。
“是,也不是。”
沧海大剑师轻捋长髯,神色稍稍有些怪异:
“区区一个真罡小辈,老夫出手都算杀鸡用牛刀,上面那些位莫不是疯了,居然请动魏正先……”
看到信筏的第一眼,他不是震惊,而是错愕。
魏正先不是江湖武人、不是六扇门锦衣卫,他是坐镇一方,横拦外族的一州军方大将军。
这样的人,不是想动就能动的,能调动他出手的,即便是朝堂内,也没有几人。
“您的意思是说,这位是要去杀那什么杨狱?”
几个黑衣刀客眼神都有些发怔,似也没有料到。
“那咱们?”
也有人想到什么。
沧海大剑师悠然南望,眼底涌动着难言的光芒:
“青州武道第一人啊,岂能不见识见识……”
……
……
呼呼~
高足八百丈的山巅之上,大雪飘飞,冷风刺骨,环境极度恶劣,鸟兽都不来。
此山颇为奇异,如一杆长枪竖起,下头还稍大,上头就只有三丈见方,极为险峻。
而就是这般险峻的山巅,却有人赤着身子于崖壁上打拳。
呼!
呼!
踩踏于积雪之上,一线之隔即是千丈悬崖,刺骨的冷风都远不如心中的恐惧。
哪怕已在此处打拳月余,可每一次不经意的下望,李闯心中都是忍不住一酸,有些忍不住尿意。
他,恐高。
“物我两忘,了生死。”
林道人盘膝风雪中,悠然而望,语气平静却连漫天风雪都吹不散:
“无限恐怖之中,你才能捕捉到自己的心与意,才能锤炼出真正的武者心性。这是比什么内外炼都要重要十倍、百倍的东西。”
咔嚓!
突然,脚下的碎石断裂,李闯只觉脚下一空,脑海瞬间一片空白,巨大的恐惧瞬间降临。
“啊!”
他目眦欲裂,根本反应不过来,可身子却下意识扥流动着,十指狠狠的抓住了崖壁上的凸起。
这一坠,就足足掉落数十丈。
强烈的恐惧让他几乎忘却了剧痛,直到堪堪停下之时,才发现,自己两手的指尖都被抹平,全身都被摩擦出血。
“疯子,他是个疯子!”
李闯心中狂叫着,被坠在这半空之中,他心神惊悚,他本以为那林道人会出手,至不济也会丢条绳子下来。
然而,并没有。
崖上,林道人盘膝而坐,静观风雪,突然间,他似有所觉,一伸手,无形的气流犹如锁链一般蔓延。
生生将空中飞掠而过的翎鹰捆缚住。
“青州林家的翎鹰……”
林道人五指开合,气劲回流,那翎鹰就被他握在了掌中,取下了信件后,放其飞去。
玉龙观,自然是没有情报来源的,或者说有,但与没有也没甚区别。
但他是不缺情报来源的,翎鹰虽快,可他有心捕捉,自然捉的到,当然,想要窥探其他宗门大家的信。
除却能捕捉翎鹰之外,也还要懂得其独特的密语。
林道人自然会。
“魏正先出关,疑似被人要挟,要去平独山杀杨狱……他出关,去杀杨狱?”
林道人心中自语,有些错愕。
魏正先出关,这于青州乃至于龙渊道来说都算是大事,甚至于关外的其他两国都必然会知晓。
若他出关去杀某位大宗师,亦或者拜访某位武圣,这还说得过去。
可他会去杀一个名头虽然不小,可似乎连熔炉都没铸就的后起之秀,这就有些让人意外了。
魏正先疯了?
还是上头那些人疯了?
亦或者……
“是钦天监?”
林道人猜测着。
大明朝廷势力极大,除却人所共知的六扇门、锦衣卫、东西两厂之外,还有着一些看似不出名,实则极为神秘的机构。
钦天监,就是其中之一。
相传,钦天监是大明太祖张元烛亲自建立且担任着首任钦天监主,其职司之所在,就是观看天星,推演国运。
大明朝许多看似毫无关系的冤假错案,究其根本,很可能只是这钦天监的某些人的一句‘于国运有妨碍’。
这一点,林道人很清楚。
因为当年携流积山大胜之威马踏江湖,于大明天下声威几乎达到顶点的西府赵王张玄霸,之所以会亲自前去那时还名不见经传的玉龙观。
就是因为钦天监!
“杨狱吗……”
林道人自语着,这时,崖边响起声音,气息衰弱到底的李闯,无比艰难的爬上了崖顶。
“走吧,下山。”
李闯错愕抬头。
“你去爬那处更高的山,山上有给你的东西……”
林道人飘然起身,消失于云雾之中:
“贫道去见一位故人……”
“啊?!”
李闯回头,望着风雪之中密密麻麻,不知几十还是几百的山头,彻底傻眼。
“你倒是告诉我,是哪一座啊!!!”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