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劫三十六重天,乃是八亿四千万年间最为强横的势力,
任何一重天,皆可横压寰宇诸界的无穷生灵。
传言中,天外有天,而大罗天,为九劫第一天,是真正意义上的无上天!
相传,那是天道之所在,无尽奥妙汇聚之地,纵然大神通者、成道者,无诏都不得入内。
而事实上,绝大多数的位阶主根本没有可能跨入天海界,更不必说是大罗天了……
“你说,你在大罗天上有条路?”
孤舟停于墨海上,杨狱眸光幽沉,隔着玄黄世界树弥天也似的阴影,他仍可清晰的看到那莲台上微笑的和尚。
“虽不是所有出家人都不打妄语,但小僧必然是其中之一。”
莲台上,青年和尚含笑点头:
“因为这是小僧所持之戒。”
“你持戒妄语?”
杨狱心中微动。
他以金精火眼望去,只见一片玄黄光芒之下,那和尚宝相庄严,比之寺庙中的佛像还要神圣与威严。
“是,却不全是。”
青年和尚合十双手:
“贫僧持‘八戒’。“
“八戒?!”
杨狱眼皮一跳。
他持戒多年,对于‘持戒’的认知自然极深。
所谓持戒绝不仅仅是为了避免迷失在法则之海中,更是人心之锚点。
欲以人心掌天心,持戒乃是必然,无有此锚点,纵然再如何坚韧之心灵,都无法在浩瀚如海的道韵中维持自我。
但八戒……
“传说中,真正的佛陀持八戒,不杀生、不妄语、不淫邪、不嗔、不怨、不喜不悲不怒……”
持戒法并非越多越好,持戒为锚点,可也是束缚,更可能被其他人针对。
要知道,一旦破劫,纵然是佛陀菩萨都要心神大乱,轻则跌落莲台,重则要归墟入海。
“你……”
看着莲台上的和尚,杨狱心头震动,已是认出了其人的身份。
穷九劫八亿四千万年,有记载的,持八戒者也不过寥寥而已……
“你是,三葬和尚?”
“道友得金精火眼不久,居然已能看破小僧的行藏跟脚?”
三葬和尚言语间似有诧异,但杨狱却根本无法感觉到其人的情绪波动。
恍忽间,只觉其人如海、如天,浩瀚缥缈不可测……
“真是他!”
杨狱不由得深吸一口气,心下却不由得松了口气。
敌人的敌人即便不是朋友,但也好过敌人。
这‘三葬和尚’与‘白骨菩萨’、‘阴尸法王’、‘业火天僧’并称为九劫四大佛魔,自然属于此类。
“杨道友认得小僧,那何不上来一叙?”
三葬和尚邀请道。
“你认得我?”
杨狱不为所动:
“你意欲何为?”
对于这些历劫归来的道鬼,无论其看上去是善是恶,他心中都有着莫大的警惕。
哪怕他对于‘大罗天上的路’很有兴趣……
“龙泉之变,道友先拒显圣,再破须弥燃灯仪式,虽险死还生,却也名动寰宇诸天,小僧自然认得你!”
瞧出杨狱的警惕,三葬和尚却也不甚在意,仍是含笑邀请:
“道友既知小僧是谁,也应当看过‘西行游记’才是,怎么不知小僧来意?”
“嗯?”
杨狱眸光微眯,自然知晓这和尚话中的涵义。
西行游记所记载的,就是这位三葬和尚丈量天地,欲合‘仙佛神魔妖’五类的过程。
其一路上,试手神佛,降服妖魔,可谓是神通无量,法力无边。
而其一路上慑服的神魔中,就有‘逆乱心猿’……
思及此处,杨狱心中不免有些复杂,前世与今生,又因这似是而非的记载而有所重叠……
“道友深陷劫波,对历劫归来者有所警惕也是难免,但这世上,从来不是非黑即白……”
三葬和尚下了莲台,只一闪,已来至孤舟之前:
“那猴子尚不屑于夺舍后来人,小僧自问比他还是强上一些……”
“逆乱心猿。”
感受着心绪中涌动的莫名情绪,杨狱想了想,还是邀这和尚上船。
“善!”
三葬和尚踱步上得孤舟,不经意扫过船舱却也不由得一怔:
“法则之海虽为万类归墟之地,可其中多是凶险,少有造化,道友的运气倒是极好,极好啊!”
杨狱只是看着他,静静不语。
三葬和尚眉头剧烈的跳动了几下,又自平复下来:
“逆乱心猿,乃是崎路。此位阶,即便在诸般极道位阶中,也属于最为难走的路子……
当然,行此路,你倒不必担忧谁人阻路,因为你前面,大抵没有人!”
“没有人?”
杨狱听出这和尚语气中的复杂,这是他第一次感觉到其人的情绪波动。
“是啊,没有人。”
三葬和尚微微叹气,可很快已是收敛:
“祸福总是相关,前面有人不是好事,没人,也未见得不是坏事……
逆乱心猿欲晋七元,有且仅有两条路,于神道,可为‘大圣’、于佛,可为‘斗战’!”
大圣,斗战!
杨狱的眼皮不由得跳了一下,那似是而非的感觉越发的强烈了。
“怎么,杨道友居然听说过?”
三葬和尚十分敏锐:
“小僧记得,终九劫八亿四千万年,逆乱心猿时时有,可走通七元之路的几个,存在的痕迹都被彻底抹去了……”
“这般隐秘,杨某自然没有听说过,只是有感于前路艰难而已。”
杨狱收敛心神,羊作好奇:
“道友说,九劫走通七元之路的几人,都被抹去了痕迹?
抹去痕迹,是指?”
“自然是……不可说,不可说。”
三葬和尚勐然闭口,片刻后才长出一口气:
“此事,不能再说,道友也最好不要再问……”
“被抹去……”
杨狱点点头,但心中总觉得自己应该知道些什么,可无论怎么想,也想不起来……
“道友路至此间,已是尽矣!”
三葬和尚如是道。
他说的十分严重,杨狱心中却无甚波澜,只是皱眉道:
“说了许多,道友却还没说在此等候杨某,所为何事?”
“小僧不是说了?大罗天上,小僧有条路……”
三葬和尚合十双手:
“小僧从来不打妄语。”
“有条路……”
看着含笑不语,实则没有任何情绪波动的三葬和尚,杨狱眉头微拧,拿捏不准其人来意:
“有条路,然后呢?”
“自然是……”
三葬和尚神情一肃,甚至于面上有着神圣至极的光芒闪过:
“踏破南天门,打入凌霄殿,再造大罗天!”
“……”
三葬和尚的声音高而洪亮,杨狱听得真切,一时间也觉无语。
大罗天是什么所在?
诸天仙神汇聚之地!
遥隔无垠虚空,他当然看不到天海界,可经由活死人‘吕生’,他隐隐也可以察觉到天海界那堪称翻天覆地的变化!
那位大天尊,一念间拨动三百载山海岁月,于无尽虚海之中将天海界托举至寰宇至高处,引得万界灵潮滚滚而至,时空长河,也被其撼动。
其后二三十年间,天海犹如时空上最为耀眼的道标,不知吸引了多少神魔历劫归来,更不知有多少当世位阶主前去投效!
打上大罗天?!
再看三葬和尚一脸正色,杨狱不禁摇头:
“道友真个不打妄语?”
“小僧听闻道友曾经也是头角峥嵘,反骨堆里长出来的,怎么如今如此的胆怯小心?
小僧本以为你会欣然响应,纳头就拜,一道杀向大罗天,将漫天神佛都打落神坛……”
三葬和尚稍有些失望,转身看向了那一片玄黄树叶:
“口舌果然非小僧所长,还是你来吧!”
嗡!
三葬和尚的话音飘荡之间,玄黄树叶上有九色流光一闪而过,
下一刹,孤舟连同那片所在的虚空,尽被挪移而动。
杨狱虽有察觉,也可抽身离去,但却还是任由这九色神光将自己挪移过去,因为他认出了叶上之人。
“谛听!”
交织如瀑的九色渐渐褪去,谛听现出人相,那是个一脸稚嫩中甚至有些腼腆的柔弱少年。
“杨道友还是这般谨慎。”
谛听轻抖袖袍,取出桌椅酒菜之类,请两人入座,这次,杨狱没有拒绝。
“不谨慎,杨某只怕早已死在龙泉界,哪有今日与两位见面的机会?”
见到谛听,杨狱心下终是稍缓了几分,对于这尊幽冥界的神兽之王,他还是放心些的。
至少看起来比那位三葬和尚要正常许多……
“倒也是。”
谛听想了想,不由得点点头:
“十劫之动乱远胜当年九劫初,道友小心些,也是应该,毕竟,没死的老家伙们,太多了些……”
杨狱没有回应,只是看了这一人一兽一眼。
“你我,也是老家伙。”
三葬和尚叹了口气:
“谛听你也就罢了,小僧年岁也不太大,怎么就沦为‘老家伙’行列了?”
“差不多,差不多。”
谛听哑然。
“差不多?”
三葬和尚冷笑:
“九劫八亿四千万年,你大了小僧将近八亿年,你说差不多?”
“差再多,你也是九劫中人,天道不会将你认成十劫生人!”
谛听话至此处,不自觉得打了个寒颤,看三葬和尚脸上的笑容消失,忙转移了话题:
“三葬大师说得对,这世上并非非黑即白,历劫归来也有诸般法路,并不能混为一谈。
我等对你,实无恶意,相反,你我才是一路人。”
“一路人?”
杨狱不置可否。
对于这两位的来意,他心中有些猜测,但比起这个,他对于这两人本身的存在更为好奇。
近距离接触之下,他隐隐可以察觉到些什么,这两人,似乎在刻意的保持自己的‘人性’……
“比之九劫乃至于诸劫之交,此世都要艰难,也要险恶太多,这固然是大天尊自承劫波为诸神佛开辟了一条生路,也是因为,道以九为极,劫以九为终!”
于这玄黄树叶上,谛听似乎大胆了许多,开口便是隐秘:
“古老相传,十劫蕴含着万劫不磨之真谛,此劫,本就极为特殊,极为凶险……”
“万劫不磨……”
杨狱若有所思。
如果说,长生是凡俗之追求,那么,万劫不磨就是一切成道者之追求。
无论是九劫、八劫还是更早之前的岁月,任何有望见道者,都在追寻那亘古不易,万劫不磨之境界。
“相传,八劫之时,有一成道者,名唤魔寿道人,其与天地同寿……”
“说远了。”
见谛听还想说什么,三葬和尚顿觉无语:
“你莫不是要一路说回初劫去?”
“那,长话短说?”
谛听轻咳一声,看向杨狱。
“对于这些远古隐秘,杨狱自然是有兴趣的……”
杨狱放下酒杯:
“但此时,我更想知晓两位刻意等待在此,到底意欲何为!”
“这……”
谛听下意识看了一眼三葬和尚,见后者脸色还未沉下来,忙道:
“三葬大师从来不说假话,他所说,句句为真!”
字字为真?
杨狱心中越发古怪,想了想,还是不解:
“若杨某所知不差,三葬大师的前路当在须弥,为何直指大罗天?”
杨狱自然不解。
天海开启而佛国未降,这位三葬和尚欲在此刻夺取更高位阶,这自然不难理解。
可他分明记得这位三葬和尚的前面,应该是九大王佛之一的大日尊王佛才是。
怎么又扯上大罗天?
“你不知?”
谛听一怔,旋即恍然:
“你耳目闭塞,却是不知。那日她开天海时,也曾动荡时空,夺了‘大日道果’镇于大罗天!”
“此道果,别无可替。”
三葬和尚合十双手,正色道:
“小僧欲登大罗天,倒是谛听,要去须弥……”
“嗯?”
杨狱看向谛听。
对于这位幽冥神兽之王的心思,他自然是能猜测到几分。
无数年为人坐骑,此刻见得曙光,若无其他心思才奇怪。
“三葬说动我了。”
谛听点点头,神色平静,却又十分之肯定:
“八亿四千万年才有此机会,纵然极尽凶险,也该一搏了!”
杨狱心下了然,却也有些好奇:
“你有聆听万类时空之能,素来谨小慎微,不知三葬道友如何说服你?”
谛听默然,道:
“我想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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