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核未必是实际存在的物质。】
【它的载体可以是一个人的灵魂,或者某种执念。】
安乐再度想起了《迷雾教派杂谈》上的这段话。
答案,其实已经很明显了。
既然在这公寓里找不到任何可以被称作【雾核】的事物,那么它大概率不是一件实物,而是灵魂或是执念。
这两种事物,都没有实体,却又真实存在。
比起灵魂,安乐更倾向于执念。
老人的话语中,自始至终都透露出他疯狂的执念——不老不死,永生不灭!
为了这个目标,他愿意投身迷雾,愿意献上妻儿,愿意抛弃肉体,愿意付出一切。
可见其执念之深,已然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
而这执念本身,却也是一种破绽。
安乐冷冷的开口问道:“你真的以为,你现在的状态,就能做到不老不死、永生不灭吗?”
原本准备突围的雾气为之停顿,一张衰老的面孔再度出现。
老人沉声说道:“你想说什么?”
“我已成为迷雾的一部分,只要迷雾不灭,我就能永远存在于世上。”
安乐笑了笑:“迷雾,或者说那位......雾母,它们确实可以亘古永存。”
“但是你?”
“就凭你那种衰弱的灵魂,即便一时能够维持自主的意识,但时间一长,只会被迷雾同化,成为一团无意识的雾气。”
“这就是你想要的永生吗?不过是换了一种死亡的形式而已......”
“闭嘴!闭嘴!!!”
白色的迷雾剧烈的震颤起来,那张脸庞勃然变色,愤怒的程度远超先前。
“去死吧!”
雾气不再躲避,而是愈发凶狠的撕咬着阴影。
有雾气想直接侵入安乐的身躯,却不敢靠近那灰色的触手,反而是触手可以肆无忌惮的行动、同时抽取那种神秘物质。
安乐的话,确实戳到了老人的痛处。
在化身迷雾之前,对迷雾的向往和追求,占据老人的思维,令他无法去思考这些细节。
然而当安乐把这块伤口赤裸裸的撕开,老人不得不联想到数年后,自身的意识在雾气中泯灭,最后“死去”的情形。
他怎能接受那样的下场?
“火气别这么大嘛,这不是你自己选择的路吗?”
安乐轻松避开白雾的袭击,他对老人说的话,只是他的猜测而已,没有实质的证据。
但是即便是猜测,只要足够合理,依旧具备动摇人心的效果。
而现在,便是图穷匕见之时!
安乐说道:“如果我说,我能让你不老不死、永生不灭呢?”
方才还躁动的白雾,仿佛出现了一瞬间的静止。
那张脸上,第一次露出愕然。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安乐微微笑道:“我知道哦。”
雾气陷入长久的沉默,和阴影的争斗都消停下来,四下恢复寂静。
安乐在赌。
赌在老人心中,究竟是永生的执念更重要,还是对迷雾的信仰更重要?
沙哑的声音,隔着雾气传来:“你有什么证据,能证明你能做到这一点?”
听到老人发问时,安乐便知道,他赌赢了。
而且毫无悬念,老人本就是为了永生才成为迷雾信徒,而不是为了迷雾而永生。
安乐的笑容越发温和:“以灵魂起誓如何?”
在这世界上,以灵魂起誓具备真实的效力。
一旦违背誓言,就会遭到反噬。
不仅可以用来发誓,也能用作检验真话与谎言的手段。
例如一个人以灵魂起誓,说他能在五分钟内吃下一大锅米饭,如果他的灵魂判断他无法做到这件事,便会降下惩罚。
当然,这种手段需要对话语进行严格的约束,太过宽松的限定便可以钻空子。
雾气再度沉默下来,像是在进行某种自我斗争。
如果对方是一般的超凡者,老人根本不会相信“能让你永生不灭”这种鬼话,然而那些触手携带的气息,令他都微微颤栗,它仿佛超脱于雾气之上!
证明,安乐真的可能做到这件事。
老人沙哑的问道:“那么,代价是什么呢?”
他可不会认为安乐是个善良的慈善家,会免费无偿的帮助自己。
甚至在老人看来,安乐的真实身份,已经约等于另一个邪神的走狗,而且地位绝对不低。
“很简单,我要你无条件的听从我的驱使......一百年!”
安乐循循善诱道,声音像是带有特殊的蛊惑性。
“只是一百年而已,相比于那永生的生命,你还有什么不满足呢?”
“你都愿意为了成为迷雾奉献出一切,这样的条件,已经很宽容了吧?”
“一百年......”
老人不得不心动。
自由固然很重要,但是和永生相比,实在不足一提,况且,只是区区一百年而已。
“那么,契约成立。”
安乐的身影被阴影裹挟着,靠近剩余的迷雾:“一同以灵魂起誓吧!”
******
在双方都以灵魂起誓后,吐出最后一个字时。
化身迷雾的老人,心中立即涌现出一股强烈的不详预感。
他再去看向安乐,他那俊秀脸上的笑容,隐藏在阴影里,看不出他真实的情绪。
于虚空中探出的触手,兴奋的舞动起来。
老人愕然发现:‘雾气,在消散?’
‘不,是在被抽离?’
原本浓郁的、和阴影厮杀毫不落下风的白雾,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淡化、稀薄,快速的从这个房间、整栋公寓中被剥离。
老人的身躯和灵魂,都已化作了雾气的一部分。
随着雾气被抽走,强烈的拉扯感,直达他的灵魂,仿佛要将灵魂都撕扯成无数细致的碎片。
他不敢置信的怒吼道。
“你......你做了什么?!”
“难道誓言对你无效?”
阴影中,安乐轻笑道:“怎会如此?”
******
无法抗拒的吸引力、拉扯感,将迷雾连同着老人的意识一起,牵引出这个世界的表层。
而世界之外,是一片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深邃黑暗。
极致的、纯粹的、无垠的黑色。
那并不是单纯的视觉上的颜色,而是一种不可去感知的“黑”。
只是“看”一眼,老人的灵魂都恍若被冻结,从未有过的恐惧,几乎要将他的理智摧毁。
那黑暗中的存在,早已超越人类灵魂能理解的范畴,哪怕是隔着几亿光年渗透而来的一丝气息,也无法探寻、无法认知、无法理解,强行去沾染它们,只会在丧失理性后,被深邃的“黑”所吞没,只留下一具空壳。
老人甚至不敢去想,这里究竟是哪里。
似乎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又好像只是一眨眼的工夫,他终于远离了“黑暗”。
接着,自己好像重新被雾气所包裹。
而且这雾气,比起他的本体更加浓郁、更接近于本源。
但它传递而来的情绪,却一点都不友好,只想把他吞噬、同化,根本没有认为这浅薄的事物是它的同类。
好在,在被吞食之前。
老人残存的意识,感知到了……
一座教堂?
黝黑的墙壁、古朴的砖石、高耸的尖顶……一切看上去,都很寻常普通。
然而老人却从中感受到,比先前的“黑”更令他颤栗的气息。
‘不……不要……’
他拼尽全力想要抵抗,想要远离教堂,但那都只是徒劳。
老人的灵魂,已经不再属于他自己。
他毫无反抗之力的牵引进其中。
壁画上,秽乱怪奇的怪物正冲着他微笑。
活跃鲜活的触手,围绕着他起舞。
面色清冷的修女,冷漠的注视着他,像是在看着一只待宰的羔羊。
高台之上。
身披黑袍的神父面带笑意,做出宣判。
“欢迎来到,我的教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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