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梧这一惊非同小可。
同样是法宝器灵出身,本来他并不应该惧怕昊天镜投影。
可鹿梧如今已经转世为人,连凝煞这一关都还没开始,就算元气大伤的都天万鬼旗就在他的体内,他也无法动用半分法宝威能,远远比不上如今还是法宝之身的昊天镜——哪怕只是投影也一样。
更何况昊天镜的祭炼方法与寻常法宝不同,乃是依靠人道气运而成,只要处于人道气运笼罩的范围内,昊天镜就可以发出十二分的威能。
就算鹿梧还是都天万鬼旗的器灵,且都天万鬼旗完好无损,也绝不是昊天镜的对手——除非位于九幽之下,鹿梧借助地利还有几分机会。
“尔有何功绩德行,可为伯君?”可涂的声音冷冷响起,宛如天意无情。
“某家武道已成,愿为人族戍守南疆!”
该低头就低头,鹿梧二话不说,将长戟朝身边一立,拱手躬身,神情严肃的答道。
这句话说的诚心正意,真正是从内心而发,鹿梧说出这一句话的时候,自己从内到外,全心全灵相信会做到。
——这却是鹿梧的天魔手段。
天魔可以潜入人心本性,与人心中本来存在的某种情绪相结合,然后通过各种手段放大情绪,直到取代原主的主体思维——正因为天魔是通过人本来就存在情绪潜入人心,并非噬魂夺舍,极难发现。
就算是元神真仙,若是情绪波动过大,又不能时时自审,也有被天魔所害的。
天上明月一转,便有一道清辉洒下,在阳光被云层屏蔽的昏暗环境中,斜斜照在鹿梧身上。
鹿梧全力运转九幽冥海真气,在体内形成一片混混沌沌的漩涡,无漏无缺,紧守自身——千万不要被那昊天镜的投影,照出都天万鬼旗来。
要知道,都天万鬼旗本职工作就是收聚魂魄、炼化魂魄,天生便是人道的反面。
万一被昊天镜发现了自己体内的都天万鬼旗,哪怕只是因为来自人道气运的本能,昊天镜也绝不会放过自己!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鹿梧的心渐渐悬了起来。
他不担心昊天镜发现自己天魔本相,因为他如今是正儿八经的人,所谓天魔本相,早已演化为自己的灵魂。
但问题是,他当法宝的经验其实很短,当年也没正儿八经度过天劫,全靠阴天子投影帮忙,才来得及逃入黄泉,因此对于法宝器灵到底有什么威能,自己心里也不是很托底。
乌云遮蔽天空,天地一片昏暗。
乌云之下,只有一轮明月,放出一道清辉罩定鹿梧。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观礼之人虽多,却无人发出半点声音。
直到过了一盏茶的时间。
可涂终于开口:“可!”
然后,罩定鹿梧的清辉一转,凝成一线银光,射在鹿梧身边的青龙闹海戟上。
一丈六尺长的青龙闹海戟从地面升起,悬浮半空。
“铮——嗡嗡嗡——”被昊天镜光芒射定,青龙闹海戟先是发出一声清鸣,然后嗡嗡作响。
青铜打造的戟身震动不休,渐渐变得如翡翠一般透明,玄铁戟刃更是放出三寸毫光。
昊天镜投影化作的明月暗澹了几分,缓缓下沉,重新落入九州鼎中消失不见。
天上雷声隐隐,绵绵细雨飘落下来。
观礼众人目瞪口呆——大家都知道封伯仪式极为庄重,可谁想到竟然庄重到影响天象的地步。
封伯仪式传自上古,那时候根本没这么多繁文缛节。
如今的仪轨中固然有些不可替代之处,但也有更多环节是为了表示威严庄重,是后人自说自话给加上去的——偏偏没有真正懂行的羽士作为主导,大家只能见步行步,谁也不敢私自删减。
可涂原本不晓得这些,只知道跟着供奉术士的指导按步行步。
可是等昊天镜附身之后,他自然无师自通,明白了封伯仪式的真正核心——实际上整个封伯环节就是请出昊天镜投影,验证封伯之人的身份能力,然后凝聚人道气运,为封伯之人定制一件人道镇器,作为此人封伯的证明。
除了这一步,其他都是末节。
“封伯礼成,冠军伯之气运镇器为——青龙闹海戟!”奉礼官鼓足中气,大声喝道。
虽然这人道镇器与吴王可涂事先给鹿梧准备的四龙捧圣爵不同,但这是昊天镜直接指定,谁也没法更改。
幸好这奉礼官前面工作做的仔细,晓得鹿梧手中长戟有个名字叫做‘青龙闹海戟’,不然连这人道镇器的名字都叫不出来。
既然礼成,便要散场。
鹿梧迎接吴王可涂从祈天坛上下来,两人携手前往观礼台,与太后、越王以及观礼众臣汇合,其他如金吾卫等,则按照特定路线一一撤离。
昊天镜投影既然已经消失,观礼台上众人也放松下来,纷纷交谈。
鹿流鹿金河作为鹿梧生父,又是吴国章化大夫,自然也是被邀请来观礼的众臣之一。
原本奉礼官要他与太后明姬、越王勾昌一起站在最前面,不过鹿金河向来小心谨慎,以自家儿子还未正式封伯之前,自己依然是吴国臣子,推辞了这番好意。
“恭喜章化大夫,贺喜章化大夫,今日鹿家开国封伯,从此可称国父!”
与鹿金河站在一起的,都是些与鹿家关系尚可的士大夫。
“确实,章化大夫教导有方,冠军伯英武绝伦,真真是天人之姿——也就是张某膝下数女均以适人,不然定然奉上一女与冠军伯铺床叠被。”
这里说的膝下之女,指的是正妻嫡出的女子,至于庶出的女儿,还没资格在这个场合提起。
至于铺床叠被,更是指丫鬟身份,并不是正式妻妾。
“你没有,我有啊,若是冠军伯不弃,小女纪真年方二七,性情文淑,亦足以侍奉枕席!”
“哈哈哈,同喜同喜,鹿某也在此恭贺罗大夫、张大夫、纪大夫,光复祖地指日可待!”
“那也是托了冠军伯的福,哈哈哈!”
“将来大家还要常来常往,莫要以鹿某僻居江南,便冷了大家的交情。”
“说的哪里话来,将来我们还要高攀鹿兄的。”
这些人都是士大夫出身,不说各个老奸巨猾,说话却都是有几分水平的,一个个马屁拍的含而不露,让人听着很是舒畅。
鹿金河便畅怀大笑起来。
直到如今,鹿金河才真正放下心来。
自从嵩京事变以来,自家这位五儿子,行事每每出人预料。
鹿金河上个月还因为五儿立下大功,鹿家跻身贵族惊喜过望,阖家庆贺。
结果这孩子转眼就离家出走。
再过了一个月,就听到他在楚国大杀特杀,不知死活的和整个楚国放对,让鹿金河担心的连觉都睡不着。
再往后的林林总总,鹿金河简直不堪回首——甚至做好了身死族灭的准备。
可是,过了今天之后,无论鹿家以前出身如何卑贱、根基如何浅薄,鹿家的身份便是铁板钉钉,得国极正,任谁也挑不出理来。
要知道,吴王封鹿家为大夫,不服气的人很多;
由人道气运中枢至宝昊天镜,亲自投影封鹿家为伯,那整个天下,都没有人能够质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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