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祀圆满落幕。
参天阁重新归隐。只在空中留下了八个字:
“天意考量,蓝知微帝”。
不需要太多内容。一个天意,一个名字,一个帝就够了。
足以攻破一切尚留存于大周,对蓝知微的攻讹。
一众王侯将相见着这八个字,终于收起了心里最后一点不甘心。
那八个字足以说明,蓝知微登基称帝是名正言顺的。
蓝知微望着天上逐渐变得模湖的八个字,久久不能忘怀。他知道这是谁写的,因为他看过那个人写字的字迹。
走川先生。
他心中喃语,
“走川先生,这便是你帮我的第二回吗?”
群臣离去,蓝知微却久久不能回神。直到贴身太监第五遍催促,才折身离开。
他本在等,等看看走川先生会不会出现。
但并没有。
蓝知微忽然间又觉得,没多大意思了。这当帝王好像的确没多大意思。因为,在今天,他知道了,所谓的大周,所谓的帝王,不过是天庭的钦定。这人间的一切,都在天庭的控制之中。
“囚牢里的皇帝……”
他自嘲一声,摇着头大步离去。
贴身太监不明所以,慌忙跟在后头,询问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
乔巡将墨山世界完全延展开,与人间彻底相融。
大量来自天庭的仙术能量,迅速弥散到人间的每一处。
他想,这一日,人间应当有许多人,忽然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然后迎来巨大的突破。甚至,不乏一些人,能在即刻的顿悟之中,理解到“修仙”的方法。
人间和天庭连通了。
天庭的仙术能量,作为超越级的能量,让人间的世界本质完成了升华。这时候再去洞悉这个世界,也就不用担心因为洞悉之力是超越级的能力而被锁定监控了。
为这一天,乔巡做足了准备。
所以,第一时间,他就完成了对仙界的洞悉。
然后,他逐渐理解了一切。
知道了天庭为什么仙班已满,不得不封锁人间跟天庭的通道。
因为,某样东西,占据了大量的仙班,使得仙界的超越级负荷达到了最大承受极限。再多一个神仙,都有可能导致有限边界的崩溃,那样的话,仙界经营至今,所拥有的一切,都将不再属于仙界。
其他世界的人可以随意出入,仙界的人,也可以随意离开。
而那样东西……
让乔巡,再一次把关注的焦点放到自己意识里的伟大存在身上。
伟大存在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跟他互动过了。以至于大多数时候,乔巡都感受不到她的存在。
天庭占据大量仙班的那样东西,跟他的感觉,与意识里的伟大存在,如出一辙。
是同一种生灵?或者说同一种存在?
乔巡无法去知晓。
而他也不知道如何与意识里的伟大存在沟通。她只是静静沉寂在意识的最深处,如同已经死去,也如同等待着一个苏醒的机会。
他没有执着于现在就了解清楚伟大存在到底是什么。
不知道的事情还很多很多。
像“拾荒人们所供奉的伟大是什么”、“有限世界的尘埃王良一经历了什么”、“原始的起源熔炉呼唤五茂纱绪莉意味着什么”……
诸如此类,还有很多的疑惑。
如果每一个疑惑都要困扰人一段时间,那这辈子也不用做其他事了。
处理好眼下的事,总是乔巡的第一选择。
所以,他走向正在接受天庭召唤的君君,笑着喊,
“君君。”
君君错愕地回过头,立马激动娇婉地喊,
“师叔!”
她不顾一切地冲过来,想要像以前那样,一把抱住乔巡。
乔巡一根手指抵在她的额头,
“已经是大姑娘了,矜持点。”
君君愣了愣,
“我才十七岁啊……还是小孩子。”
“你瞧瞧你的样子,跟小孩子哪里沾边?”
“啊?”
她手指扣着下巴,委屈地说:“连抱抱都不可以了吗?”
“不可以。”
“师叔~”
“撒娇没用。”
“那你表扬一下我。”
“很棒很棒。”
“好假!”
乔巡挑眉看着她,
“你耳朵冒出来了。”
“啊!”
她赶紧捂住脑袋。然后脸红地说,
“肯定是太激动了。”
“这么多年了,还不能好好控制自己的人形?”
“哎呀,没有啦。只是今天特别激动而已。反正……尾巴没露出来就好了。”
两人之间的对话,倒跟六年前没什么区别。
乔巡看向后面一点的常言,
“小言,好久不见。”
常言却怎么也做不到像六年前那样了,局促而别捏地说,
“嗯,师叔好。”
乔巡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他的眼神,让常言头低得更低了。
乔巡没多说什么,转而看着君君问:
“刚才你是什么感觉?”
“我都快吓死了!到处都是仙术变成的神兵啊!我只想着,那么多,哪里挡得过来,恐怕今天就是君君我的葬身之日了!”
“啊?我看你战斗的时候意气风发,状态神勇无比的嘛。”
君君瞪大眼睛,
“好呀!你就在旁边看着,都不过来帮忙吗?!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徒弟了!”
“……”虽然知道君君是故意这么说的,但乔巡还是耐心解释,“我要是那时候就出现,仙班众也就不会使用他们本身的仙术。他们不使用本身的仙术,也就无法打破人间跟天庭的壁垒,天门就不会开,你也就不会飞升。”
“飞升……刚刚我的那种奇怪状态是飞升啊……”
“嗯。你现在已经是个神仙了,只是因为没有接受天门的召唤,所以不是位列仙班的真仙,而是一名属于仙界,但不属于天庭的……天仙。”
“天仙……诶,这个好听。我喜欢这个。”
“别像个小孩子耍幼稚。”
君君不满地说,
“我平时都得装大人,好不容易有机会装小孩,干嘛总是要批评我啊。”
君君是个“很有主见”的人,所以乔巡知道自己怎么说都没用,索性不说了,
“算了算了,你喜欢就好。”
君君忽然看了看常言,又看向乔巡,语气变得稍低些,
“为什么……小言没有飞升成仙呢?”
常言的肩膀颤了颤。
乔巡看着他,
“按照我的计算,你们两个都将在今天成仙。但前提是……你们真的是按照我指定的修炼计划。”
他没有多说什么。
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常言选择了自己的路,所以没能成仙。他吸了口气,
“师叔,我……辜负了你。”
乔巡摇头,
“何必说辜负。本身,我也就让你们深陷这般危机了。你们本该有更加轻松的一生,但是我的选择,改变了你们的人生。所以,如果你选择自己的人生,便不必说辜负。”
“我……还能成仙吗?”
“能。就算走你自己的路,也能。但前提是,小言,从一而终,别轻易抛弃自己的选择。有时候,成功就在放弃的前方。”
常言原本灰暗的双眼,逐渐恢复清明,他望起头,
“所以啊,我才觉得,师姐真是个完美的人。”
“嗯?怎么突然又说到我了。”君君努了努嘴。
乔巡看了看君君。后者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他想,是啊,一个完美的代理人。没有谁比她更合适了……
常言冲着乔巡深深鞠躬,
“感谢师叔对我的教导……但我想,也许我需要一个人好好思考了。我会努力修行,争取追上你们的步伐!”
“小言,你……”君君目光不忍。
“我要去更远的地方。”
乔巡看着他,
“去吧。”
常言不多说,不多留,坚挺着肩背,逐渐远去。
望着他的背影,君君埋怨地说:
“师叔,你都不留他吗?你要是让他留下的话,他肯定会留下。”
“他的心已经不在这里了,何必去留呢?”
“师叔,你真绝情。”
“……为什么?”
“小言是你的师侄。他本来就受伤了,刚刚又对抗天上神兵,消耗了不少……非得要他走,起码也可以让他好好休息一下。你明明能这样做,但你没有这样做。我想,哪怕是有一点恻隐之心,也不会是这么个结果了。”
“恻隐之心……”乔巡看着君君。
君君也看着乔巡,
“师叔,你也会抛弃我吗?”
“也许。”
“啊!”君君恼火地锤了乔巡一拳,“你连句哄我开心的话都舍不得说吗!”
乔巡迈开步伐,
“我说过,不会骗你。”
“……”君君一下子安静下来。她跟在乔巡身边。
过了一会儿,她说,
“师叔,你收留我跟小言,就是为了帮你做些事情吗?”
“嗯。”
“果然……”
“你早就想到了。”
“我又不是傻子。”
“那你为什么不像小言那样,选择自己的人生。”
“因为,这就是我的人生啊……除非,除非师叔你亲口对我说,你只是在利用我达成自己的目的。”
“我没有那么坏。”
“所以啊……这就是我的人生。我始终以为,任何不明原因的善意,其实是另一种方式的交换。我跟师叔之间,会是一种交换吗?”
“是的。”
“那要用什么,才能换到师叔对我的一点喜欢呢?”
“为什么是这个?”
“因为,我觉得师叔其实并不是打心底真挚地喜爱我。我想让师叔真正地喜爱我。”
“那你还真是个自我中心的人。是不是觉得,天底下的人非得围着你转呢?”
“没有。只要师叔围着我转就好了。”
“不会有那一天的。”乔巡说,“君君,如果某一天,我发现你帮不到我了,我会果断放弃你。”
“会说出这种话,不正说明师叔其实是有点在乎我的吗?”
“你的理解真奇特。”
“对啊,你把心里预留的坏消息讲给我听,不正是让我提早做好准备吗?如果你真的是个坏人,那就该用更好听的话哄着我,让我衷心地为你做事。”君君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
乔巡澹漠地说,
“别试图解析我的心。任何一个试图解析我心意的人,都会发现,结果总是与他们所想的相反。”
“我不信。”
“……”
“师叔,我给你讲个故事。”
“嗯。”
“那是娘亲以前讲给我的。在我刚出生没多久的时候,从天外降下来客,娘亲说,她那时候分明看到那位来客的样子,而且印象很深,以至于时常梦到。狐妖的记忆是很强的,一般能记人一辈子。但娘亲说,不知道为何,逐渐地忘记了那位来客的模样,唯一留下的印象就是……那位来客,是个很年轻的姑娘。”
乔巡听到这里,心里十分动容。
他几乎瞬间就知道,那位天外来客,是南雫童。
但,他没有表现在脸上。
君君接着说,
“师叔在闭关的时候,也给我这样的感觉。所以,师叔你是天外来客吗?”
乔巡说,
“对于这座人间而言,我的确是天外来客。”
“我为什么会逐渐忘记你呢?”
“因为,人间原本是个封闭的世界,被天庭严格控制了。所以,任何本不属于人间的痕迹,都会很快消失。你关于我的记忆,就属于那样的痕迹。”
“也就是说,如果你再出来晚一些,我就真的忘记你了。”
“是的。但我出现得很及时。”
君君笑着说,
“我就知道师叔还是在乎我的。怕我忘记你!”
“你想太多。你不记得我,我不会有片刻的失落。”
“我不信。”
“你真是个自我感觉良好的人。”
君君不客气地说,
“毕竟我是这么优秀的人!小言都说我是完美的人哦!”
“那是小言没看到你这副样子。”
“反正师叔肯定是在乎我的。”君君狡黠地看着乔巡,“要不要打个赌?你一定是很在乎我的!”
乔巡看着她。她的双眼随着年龄的增长,变得愈发靠近她母亲眼中那燃烧着一般的赤红色了。
他说,
“好呀,打个赌。赌什么?”
“师叔随便说。反正肯定是我赢!”
“我真不知道你哪里来的自信。”
“非得说的话,就是……直觉!”
直觉……
乔巡不评价。他说:
“我要是输了,就答应你一个要求吧。”
“好的!”
“但是,在不在乎这种事……怎么确认呢?”
“哼哼,那就看师叔自己咯。师叔说了不会骗我的嘛。”
“好的。”
接着,君君陷入了沉思。
“你在想什么?”乔巡问。
君君说,
“我在想给你提什么要求好。”
“……”
他们走进了天运帝都的街道。晴朗不在,天上下起了小雪。
他望着街道的尽头,心道:
但是,君君……我是个恶魔。一个能看透欲望的恶魔。你的欲望告诉我,你……此刻什么都没想。君君,你在欺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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