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后金的和谈失败,让毛文龙彻底失去了作用。
倘若他是一个明智的人,此时请辞,自然性命无忧。
奈何政治人物的选择,往往并不仅仅只是出于自身的考量。围绕其身边的群体才是导致许多看似精明的政治人物,一步步走向毁灭的根源。
毛文龙舍弃不掉东江镇数十万军民,更加舍弃不掉由此带来的风光,自然也就只有走向末路一途。
劫掠登莱,终于坚定了明廷除掉他的决心。
因为这样的东江镇,不但不能成为朝廷的助力,反而会成为威胁自身的凶器。
谁也不知道,毛文龙日后会不会再次劫掠登莱,闹出更大的风波来。
至于说什么袁崇焕杀毛文龙导致己巳之变,纯粹是牵强附会。
自从林丹汗被后金打跑后,己巳之变就不可避免了。
左梦庚把自己的见解一说,瞿式耜、张继孟惊愕不已。
他们和这个时代的许多中低级官员、普通士人、寻常百姓差不多,能够看到的只是短时间内的事态。
像左梦庚这样从一个大格局角度,跨越很长时间线来分析战略趋势的做法,还是初见。
但就着地图听着左梦庚的分析,两人都知道,左梦庚的分析一定是对的。
大家都对辽东的局势忧心忡忡,都在评判哪一位官员、哪一位将领做的好与不好。却从来没有想过,从大的战略上,明朝已经落入了败局。
张继孟本来还想问问左梦庚,当前局势如何解决。想想这个少年的心迹,恐怕巴不得明朝一路败亡下去呢,也就不问了。
毛文龙劫掠登莱一事,虽然产生了不小的震动,但山东官场整体还算平静。
左梦庚暂时也顾不上别的,依旧努力发展自己的实力。
五月份的时候,福耀集团各地的经销商陆续回来,一个个的都疯了。
要货!
有多少要多少!
他们将玻璃制品运到各地行销时,引起了极大的轰动。
世人根本就没有见过如此精美又如此廉价的玻璃制品,非常舍得掏钱。
销售货款结算后,福耀集团第一批生意就净入账八万两白银,比得上钞关衙门了。
这样的生意,让所有人都失去了理智。
“左兄,平板玻璃的当地生产,必须加紧。山西那边的诸位商人翘首以待,托我给你带句话。只要你答应了,钱……不是问题。”
左梦庚当然更想赚钱,便道:“王兄勿忧,关于建立分厂一事,我和诸位股东已经议定。王兄这次回去,就可以成行了。”
王蔚然大喜。
心想终于可以窥探耐火砖的秘密了。
然后回程的时候,他就看到了一船接着一船的耐火砖随行。
“这……这是怎么回事?”
福耀集团的管事理所当然地道:“不是要建立分厂嘛,没有耐火砖怎么搭建冶炼炉子?”
王蔚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望着临清的方向,几乎咬碎了牙齿。
王蔚然气炸了的同时,徐尓路可是红光满面。
“妹……贤弟,这次的货可得多给我准备一些。你是不知道呀,南直隶别的不多,就是有钱人多。上次的八万件货,不到两天就卖光了。有些人更是豪气冲天,提前在我这儿预定了上万件的货。除此之外,这分厂南直隶也得有,这等玻璃窗户和镜子啊,更受南人喜欢。”
徐尔觉不想见左梦庚,生意就由徐尓路接管了下来。
结果只走了一次,徐家净赚一万多两白银。
徐尔觉立刻就觉着左梦庚清新可人起来,那股子热情劲……
估计让徐若琳和左梦庚立刻完婚,他都会举双手双脚赞成。
人的态度一旦转变,那就非常自觉。
“贤弟所需的重石,我这次又带来了三百斤。全在船上,尽可取去。”
这可比王蔚然自觉多了。
铁料、煤炭左梦庚是催了一次又一次,才送来第二批。
估计要不了多久,王蔚然就会以此来卡脖子,逼左梦庚交出耐火砖的配方。
左梦庚已经在筹划,另辟原料供应渠道了。
他将此事和徐尓路一说,徐尓路没有半点犹豫。
“此事交给我了,区区煤铁,多了不敢说,每月各供应一万斤,还是不成问题的。”
左梦庚大喜。
“兄长不愧是自家人啊。”
徐尔觉把着他的手臂,同样情深义重。
“没错,我们是一家人啊!”
经销商第二次领了货物份额,没有多停留一天,就踏上了归途。
这一次他们更急。
因为回去之后,就可以筹建分厂了。平板玻璃和镜子两种受众更广的产品,所能带来的收益,是其他玻璃制品根本比不上的。
而巨大的收益,也让左梦庚日渐萎缩的钱袋子再次充裕了起来,陆陆续续转化为了枪炮,让后营渐渐齐装满员。
就在他忙于训练的时候,一个意外的人出现了。
“哥哥……”
左羡梅在仆人的搀扶下,从马车上跳了下来。虽然头上戴着幂蓠,依旧好奇地打量四周。
左梦庚颇为奇怪。
“你怎么来了?”
左羡梅凑近了他身边,看来很不适应太热闹的环境。
“你都好久没有归家了,母亲很担心。还有,你让我做的铅笔,我已经做了好多,也不知道你还要不要,我都带了来。”
听说又有铅笔供应了,左梦庚高兴不已。
“太好了,正愁文具不够用呢。”
左羡梅见事情说完,便道:“那……那我回去啦。”
左梦庚不让她走。
“何必着急回府?好不容易出来一次,而且春光明媚,好好游玩一次吧。”
左羡梅有些紧张。
“这样……这样不好。”
左梦庚受不了了,抬手将她的幂蓠摘了下来。
“戴这玩意儿干嘛?不闷吗?”
“啊……”
左羡梅吓坏了,忙去捂脸,却被左梦庚拦住了不让。
“遮遮掩掩的干什么?你很丑吗?”
左羡梅急的都要哭出来了。
“哥哥忒也鲁莽,女子……女子岂可轻易示人?”
左梦庚指着周围走来走去的人。
“她们就不是女子吗?她们为何就可以示人?谁说女子不可示人的?”
左羡梅藏在左梦庚身后,偷偷看着四周,果然发现有许多妇人自然自在地走来走去。
甚至还有许多和她年纪差不多的女孩子,蹦蹦跳跳,边说边笑,根本不顾虑周围的目光。
“怎可如此?须知……”
“女子也是人,男人可以光明正大地行走世间,女子也就可以。再说了,我妹妹美艳天下无双,正该昂扬自信,令世间须眉崇慕才是。何须遮遮掩杨,你又没犯什么错?”
左羡梅说不过他,只是干着急。
“哥哥忒也离经叛道了。”
两兄妹正拌嘴呢,有人走了过来。
“千座。”
是个女人。
左羡梅探头看去,发现竟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女子。
更加令她惊诧的是,这女人不但没有遮掩面孔,反而还穿了一身和左梦庚一样的军装。
唯一不同的是,这女人胸前的条杠没有哥哥的多。
然后她就听到了两人的对话。
“千座,目前营部要求的军装,我们被服厂已经全部生产完毕。接下来是暂时停工,还是继续生产。”
左梦庚立刻做出布置。
“生产不能停,过不了多久,我军可能就要打仗。到时候物资的消耗肯定会很多,军装也一样。另外你可以在被服厂里分出一个部门,我帮你们从外面接生意。”
“做生意?”
那女人有点吃惊。
“我们也能做生意?”
左梦庚说明了情况。
“福耀集团那边现在有一万多名工人,为了方便管理,我和股东们商议,要给工人提供统一的工作服。数遍临清,能够大批量制作衣服的,只有咱们的被服厂。好好做,一万多件衣服,这笔收入可不小,算在你们被服厂单独的账上。”
那女人笑的无比爽朗,毫不扭捏。
“哈哈,那这样一来,我们被服厂也能创收了。”
左羡梅把所有的话都听在耳中,心里只是急切。
这女子为何如此豪放,全然不行妇人之道?而且还穿着军服,成何体统?
就在她纠结不明时,身子一晃,竟被左梦庚推到了前面。
“小妹,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我后营被服厂厂长王秀芹中尉。”
“王厂长,这是我妹妹,左羡梅。”
听左梦庚竟然直接将自己闺名说出,左羡梅几乎晕了。
早知如此,不来好了。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