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州。
叛军打来的消息,让满城大乱。
徐州虽然自古以来,可到底多年未经战事,承平日久,让这里的人们一旦遭遇战火,除了惊慌失措,完全没有应对之法。
官员士绅,偎集一团,惶惶难安。
知州陈桂栋面如死灰,一个劲念叨。
“水患之害尚未消除,叛逆又至,诸位可有良策?”
满堂寂静,谁也说不出话来。
天启四年,黄河在山东境内决口。滔天的洪水漫灌,导致徐州全城被淹。
水深达一丈三尺有余,官廨民舍全都被淹没,死者无数。
江水漫灌过后,沉积的泥沙又把古城湮没。
一直到崇祯元年,徐州才开始在废墟上重建。
历时六年,知州换了三任,依旧才完成一半。
别的不说,徐州的城墙还有许多的缺口呢。
结果东江叛军一路打了过来,眼看着要兵临城下了。
没有完整的城防,徐州该怎么守?
陈桂栋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会遭此厄运,甭说官运前途了,只怕连小命都要不保了。
他更加不知道的是,原来的历史上,仅仅两年后,他就会死于西北流寇的攻城中。
现在攻城的时间提前了,也换成了东江叛军。
可是以徐州的状况,似乎没有什么不同。
同知顾万生也不想死,急急道:“可向漕运总督他们去信,请总督大人火速派兵援助。”
徐州属南直隶,按理说出了这么大的事,理应向南京求援。
可南京太远了。
而且南京文恬武嬉,就算有兵也远水解不了近渴。
相反就在淮安的漕运总督衙门,手中就有兵马,或许可以帮忙。
在座一个老者却没有任何喜色。
“淮安据此数百里路,即便走运河而来,也是鞭长莫及啊!”
之前东江镇在山东祸乱不止,他们这些南直隶的官员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甚至还有心思调侃、耻笑山东的同僚灰头土脸。
现在好了,东江镇的兵锋距离徐州城不足五十里,他们才明白什么叫乐极生悲。
淮安府到徐州最近的路途,就是走运河。
可一个大问题就是,这段运河同样也是黄河河段,属于逆流。
河道里逆流的船想要走快也是不能,因此淮安府的兵马是来不及了。
推官张艳生似乎想到了什么。
“咱们徐州本地就有兵马啊,快去请了公总戎来。”
他这么一说,陈桂栋和顾万生同时大喜。
“哎呀,怎么就将公总戎忘了呢?”
厅堂里气氛古怪,人人憋笑。
在这徐州城里,谁不知道陈桂栋和总兵公恒矛盾重重。
东江叛乱刚起时,公恒就建言,徐州毗邻山东,为防万一,理应加强武备。
可陈桂栋当场反驳了回去,只是说徐州重建重于一切,没有多余的钱财加强武备。
再者东江叛军主要活动于登莱一带,离徐州千里之遥,公恒的提议纯属草木皆兵。
可谁都知道,陈桂栋和公恒之间的矛盾,并非出于公议。
陈桂栋是温体仁的得意门生,而公恒乃是东林党。
两人是不可化解的政坛死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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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桂栋是知州,死死压制了公恒这个徐州副将一头。
不过如今情势逆转,东江叛军真的打过来了。
大难临头之际,众人才想到武将的重要性。
陈桂栋身为文官,别的本事或许一般,脸皮绝对够厚。
他装作没有听到众人的窃笑声,立刻派人去请公恒。
公恒来的很快,一身戎装,显然已经进入了状态。
他还不是一个人来的,带着一个三十多岁的书生,还有其他几个武将。
生死面前,陈桂栋决定礼贤下士一番,主动起身相迎。
“公总戎,如今徐州危在旦夕,阖城父老安危全靠将军了。”
公恒看都不看陈桂栋一眼,转身对其他人道:“诸位敬请放心,有公某在,徐州万无一失。”
陈桂栋脸色难看,恶毒的眼神死死盯着公恒。
他已经想好了。
等此事过去,定要让公恒吃够苦头。
区区武夫竟敢如此跋扈,又是死对头的人,不好好整治一番,难消心头之气。
张艳生是中立派,这个时候正好出头。
“公总戎,本地兵马不过千余,真能挡住东江叛逆吗?”
公恒朗声而笑。
“只靠本地兵马当然不行,不过公某已经请了强援来。”
陈桂栋顾不得私人恩怨,惊喜道:“此言当真?援兵何在?”
公恒却冷笑着看过去。
“呵呵,知州大人,援兵在哪儿……已经和你无关了。”
陈桂栋当场僵住,一张老脸红了之后迅速泛青。
他绝没有想到,公恒居然敢公然嘲讽他。
“混账,你可知上下尊卑?”
公恒傲然而立,将身边的书生引了出来。
“诸位,从今以后,徐州的事和你们无关了。”
这一下,不光是陈桂栋,顾万生和张艳生全都勃然变色。
就在徐州诸位官员震惊当中,那个书生弹弹衣袖,笑道:“自我介绍一下,鄙人夏允彝,奉山东行政委员会之命,从即日起,担任徐州市市长。诸位之职责,今日可以交付了。”
陈桂栋跳起,指着他们惊呼起来。
“你们是山东反贼!”
他随即反应过来,呼喊道:“来人呢,将这些反贼抓起来。”
屋内安安静静的,屋外也安安静静的。
仿佛他这个知州的命令如同空气。
陈桂栋愕然,四目看去,发觉除了顾万生和张艳生和他一样惊惶外,徐州本地的士绅居然全都老神在在,似乎早有预料。
公恒身后的一个军人走到门口,随手打开厅门,衙门里的情形呈现在了众人面前。
只见徐州官府里的书吏、衙役等,全都被归拢到了一起,抱头蹲在地上。
在他们四周,全都是荷枪实弹的士兵。
那个军人走回来,笑道:“陈大人,顾同知,我军不欲伤人,希望你们不要妄图抵抗。好好收拾东西,回去同朝廷复命吧。”
陈桂栋仓皇退了两步,跌坐在了位子上。
他明白,大势已去了。
是日,徐州易手。
这个中原古战场、两淮门户、长江的北大门、山东的南大门,正式落入了新军之手。
同时,新军也堵死了东江叛军的南逃之路。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