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5章 乌鸦
“他们现在是出不来了，但如果他们现在能出来，我发誓，我一定会把他们全都扒干净，身上涂抹均匀海盐，然后将他们一个个头朝下屁股朝上塞进酱缸里！”
伯恩骂完最后一句后就离开了，带着愤怒和无奈。
卡伦能体会到首席主教的心情，作为约克城大区最高负责人，他在自己没有直接参与的前提下，却要不得不接下这一口破酱缸。
眼下污染已经爆发了，而且是级别非常高的神性污染，等于是在自己负责的地盘上，多出了一个不可控的污染源。
你必须持续花费人力物力对这里进行监控和封印，应对由污染源带来的各种各样的问题，比如特殊异魔的诞生、人类和神官污染的出现、各种离奇诡异的事件等等……
说不定以后秩序之鞭小队接任务时，碰到地洞附近的任务，心里都得掂量一下，如果奖励不够高，大家就都不想去。
这就像是一个市长，在自己的辖区内，出现了一个拥有完整产业链的造毒窝点，由此引发的一系列问题，这里的治安能好才真是见了鬼。
最重要的是……谁也无法确定，眼前的污染程度就是最高级别，甚至大概率下，它的污染层级还会继续提升，因为里面有数量不少的精英神官。
他们现在是在自残，是在死亡，但很可能并不是结束，经历了第一轮最纯粹最直接污染后，天知道他们最后会演变成什么东西。
同时，里面还有各种高品质圣器，光神器就足足有三件，长时间浸泡在污染源里，它们肯定会发生特殊的异变。
可以说，如果处理不及时，更大规模的扩散，几乎是无法避免。
它会给予你无限可能，带给你超乎想象的“惊喜”，但这一切的发展，都肯定是负面的。
普洱还是人时喜欢组成的探险队，去各种危险秘境里探寻，不过，应该没谁想要把秘境搬到自己家门口，开门就是刺激。
“唉……”
卡伦叹了口气，原地坐了下来。
右手撑着额头，左手抓着自己胸口。
在外人看来，这是执法部部长为眼前的局面感到揪心。
但站在旁边的阿尔弗雷德清楚，这是自家少爷的饿瘾还在抑制不住地发作。
值得庆幸的是，德隆主教带人布置的封印算是隔绝了地洞和外界的连系，卡伦体内的饿瘾失去了“勾动”，逐渐平复下来，并未形成真正的爆发。
卡伦也真不想在这个紧急局面下，先用【战争之镰】给自己来一刀，然后坐在轮椅上指挥复杂收尾事宜。
“少爷，需要现在去通知加斯波尔区长么？”
卡伦抬起手：“不，不要派人去通知她，等她自己来问。”
“是，属下明白了。”
这件棘手到不能再棘手的恶性事件已经发生了，加斯波尔既然还没正式上任，自然就能避开这个脏盘子；
当然，如果她想要出面来负责这件事，那也是她自己的决定，是她愿意承担责任和解决问题，而如果卡伦这边派人去通知和请她，就等于是催促着想着甩锅了。
“伱去布置安排一下保密条令，驻军那边、大区管理处那边也一并安排到位，另外，从这里抽调出人手，去结界外围进行封控，不允许外人，最重要的是，不允许外教人员渗透进来查看这里的情况，遇到行为异常的可疑人员，可就地格杀。”
“可是从这里抽调人手……”
“没什么不可以的。”卡伦扫了一眼那边的驻军，“这里只需要德隆主教的阵法部门负责就可以了，布置再多的人手，一旦阵法破裂，你以为他们能挡得住么？”
“是，属下明白了。”
阿尔弗雷德刚转身准备去完成吩咐，卡伦又叫住了他：
“阿尔弗雷德……”
“是，我在。”
“这就是神的力量么？”
“少爷，这个问题，属下无法回答您。”
卡伦点了点头：“你去忙吧。”
“是，少爷。”
卡伦招了招手，维克走了过来。
“传令下去，除去被调派出去的人手外，留在这里的人，准备扎营，记住，做好营地长期规划，这个营地在未来，应该会被使用很久。”
“是，部长。”
下达完这两个命令后，卡伦站起身，主动走到前方德隆主教身边。
“卡伦部长。”
“德隆主教。”
“请你放心，里面的东西，暂时不会波及到外面来。”
“暂时？”
“是的，暂时。”德隆舔了舔有些泛白的嘴唇，“我们所布置的是静态的封印阵法，但我们所面对的，却不是一个静态的问题。”
德隆对卡伦说出了自己的判断，和卡伦所想的一致。
“卡伦部长知道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么？”
“我知道，等回去后可以详细告诉你。”
“哦，好。”德隆老爷子有些受宠若惊，原本他所期待的回答应该是“涉及机密不能告知”，果然，自己外孙没把自己当外人啊。
这种感觉，真好。
卡伦继续问道：“我觉得接下来可能要布置长久的封印阵法，靠我们大区的力量能办得到么？”
“办倒是能办得到，大区的各项物资也不缺，但阵法相关部门不可能把所有人手都用在这一件事上，虽然它很重要。”
“所以，还是得等待上面调遣人员来支援？”
“是的，没错，应该有更高级别的相关大人来组成专门的解决事件团队过来指导工作。”
“嗯。”
“里面，有一些特殊的气息波动，最强劲的有三道……刚刚秩序王座给予了我反馈，这个东西，可不可以现在就告诉我，因为我需要对现阶段的封印做一些改动。”
“是神器，三件神器。迷情之神的棋盘，还有两本原理神教分支神的笔记本。”
“原理分支神的笔记本？”德隆瞪大了眼睛，“卡伦……”
这一次，他没有加上职位。
“大人？”
“必须要把神器取出来。”德隆很是笃定地说道，“必须要派人进去，把这三件……不，是至少得把那两本笔记本取出来，否则我们就算是想要通过永久性封印来将这里封闭也是绝无可能，因为那两本笔记本只要处于运转之中，它们就会分析和破解外围的封印。”
“派人进去？”
卡伦目光看向前方的惨景，天知道地洞深处的实验室，又到底是怎样一种更为夸张的画面。
神性污染源、三件神器以及一系列其他圣器和一众被污染过的两教精英神官……这世上绝大部分的危险探险秘境都没这么高的配置吧！
这进去后，真的能活着出来？
就算活着出来了，那这条命，还能剩下多少是自己的？
一旦感染上污染，余生只会比帕瓦罗家两个女孩最严重时都要凄惨无数倍啊。
“必须要这样做的。”德隆说道，“否则这里永远无法平息，封印得越久，里面的污染积攒也就越多，万一哪天破口出现，那不是约克城的事了，是整个维恩，不，是包括维恩的周边海域，都会被笼罩进污染之中。”
“这不是我能安排的，还是等上面来人吧。”卡伦只能这样说。
“卡伦，你不准去。”
“嗯？”
“你千万不能去。”
“大人，您为什么会觉得我会主动进去？”
是我过去的经历，给予了外公你什么误解么？
“我不知道，但我希望你不要去，我的女儿，就是因为被污染死去的。”
卡伦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心里则在思索着，自己的母亲和父亲，当初也是遭受这种程度的污染才导致连狄斯都没有办法治愈的么？
德隆则又一次用警告的目光扫过卡伦，虽然没能得到卡伦的回应。
但德隆很清楚，自己的妻子，是绝对不允许卡伦这么做的。
这时候，封印内部，那群被污染的秩序神官已经不再自残了，全部保持着跪姿，自他们身上，不断有黑雾弥漫出来，却不会消散，而是重新又进入体内，形成了一种闭环。
这意味着他们并未“结束”，更像是被“腌制”了起来，谁也不知道现在靠近他们时，会触发他们怎样的反应。
德隆老爷子发出了一声感慨，这是一句维恩本地的俚语，它没有专指的意思，但放在现在这个情境下，差不多就是：
“唉，造孽。”
……
下午时，运送给养的队伍来了，大家该进食的进食，该休整的休整，最辛苦的还是阵法师们，他们不能离开第一线，得时刻保持专注。
水泥和砖头等建筑材料也被运了进来，神官们穿着神袍，撸起袖子，开始修筑建筑，另一边，临时帐篷也搭建了起来，总之，两不耽误。
加斯波尔来了，她自己要求过来然后卡伦让阿尔弗雷德去接的她。
到达现场后，她先听取了卡伦的汇报，然后点头示意卡伦的安排很好，自己也没下达新的指令，而是和卡伦坐在一起，二人面前用石头垒着一个小堆，里面放着一颗火属性低品灵石，上面放着一个小锅，正煮着咖啡。
“真让人头疼。”加斯波尔用手敲着自己的脑袋，“他们怎么敢在人口稠密的传统传教区做这么危险的实验。”
卡伦一边倒咖啡一边回答道：“我觉得应该是如果不在人口稠密社会发展层次比较高的地方，他们这个实验就做不起来。”
加斯波尔抿了一口咖啡：“那为什么不选择在丁格大区？”
卡伦笑了，这位从丁格大区赴任而来的区长，至少在工作职责和态度上，真的是没得说。
“因为啊，我们这里是约克城大区。”
“下次再遇到这样的事，我会阻止。”加斯波尔说得很平静，“你应该早就知道这项实验了吧？”
“首席也知道，所以您是怪我们没有阻止？”
“我希望你以后如果坐上区长的位置，就应该出面阻止，现在你还不是区长，所以我对你的沉默选择，没有异议。”
卡伦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加斯波尔叹了口气：“是的，昨天在车上时，你对我说起这件事，我对你说既然是更高级别部门的事，我们就不便插手，但事件的性质不一样。
唉……
下次如果有同等性质的事，也能预知到可能会导致的严重后果；你可以相信我，也请你告诉我，我会做出自己的决断。”
“好的。”
卡伦觉得，加斯波尔说的，并不是单纯的漂亮话。
“现在的问题，就是如何善后了。”
就在这时，维克走了过来，禀报道：“区长、部长，首席传来讯息，事件处理团的人已经到达教务大楼了，首席请部长您前去参加事件处理会议。”
加斯波尔站起身，说道：“我也去。”
这个时候，再去纠结是否正式上任，已经没意义了。
维克开车，载着卡伦和加斯波尔前往教务大楼。
途中，卡伦看见了三只乌鸦飞到了车窗边，降下车窗后，三只乌鸦分别飞到车内三个人面前。
这不是私人专门给自己飞的乌鸦，从术法纸张上的水印来看，应该是来自于首席主教办公室的“群发”。
一般来说，首席主教想要发布一条消息或者通知，并不需要这么麻烦。
卡伦打开了纸，里面传来了伯恩的声音：
【“我是约克城大区首席主教伯恩：
大区现在正面临着一场危机，现在管理处需要临时招募一批志愿者前去解决，另外，志愿者的生还率在我这里几乎为零。
所以，请愿意牺牲自己生命去维护维恩秩序的人，向我这里报名。”】
三个人收到的乌鸦讯息是一样的。
维克发出了一声感慨：“还真是直白。”
加斯波尔说道：“因为无论谁去那个地方，都会很清楚，进去后基本就不可能活着出来，也就没有欺骗的必要了。”
卡伦则感慨道：“看来首席已经和上面来的专家组探讨过了，清楚现在的情况到底有多危急，这种志愿者招募，应该也是专家组的提议。”
“是的，应该是这样，会有专门的人带队，但肯定需要一些助手去辅助，而这些辅助，就是注定会被牺牲的一部分人。”
车内的氛围有些压抑，好在，教务大楼到了。
卡伦和加斯波尔一下车，就被等候在这里的首席办公室事务官带领着进入电梯上楼，等走进会议室后，发现里面已经坐满了人。
加斯波尔坐到伯恩身侧的位置，卡伦则没有其他位置了，因为圆桌上除了首席和区长外，其余人都是上面刚到的专家，也有穿着原理神袍的人，卡伦也就在后面拉了一张椅子坐下。
组织会议的是一个白发老者，他吩咐一个人对加斯波尔和卡伦讲述刚刚讨论的东西，同时示意会议继续召开。
短时间内彻底解决这一污染源看起来是不可能的了，就是不知道是难度太高代价太大还是不舍得就这么抹去。
所以会议的议题就是，如何稳定地封印好这一污染源。
和自己外公所说一致的是，要先取出里面的三件神器。
说到底，还是得派志愿者、敢死队……不，是赴死队更合适。
所以余下过程中，就是探讨如何让这支队伍可以成功进入拿出神器，如何做好保障工作。
目前来看，得出的结论是，四名“专家”当领队，秩序和原理各2人，他们是负责核心工作的，另外还需要一支规模在20人左右的辅助队伍。
这种感觉，像是请20个保镖护送专家组穿越危险区。
等会议进入细分话题讨论后，卡伦就开始逐渐放空自我，因为接下来的内容不用自己再去认真听了。
有些后知后觉，他也体会到了伯恩先前在现场时的愤怒，因为在座的专家们，有不少先前就清楚这项实验，不，他们中有不少就是实验的组织者之一，只不过他们不用去现场。
会议过程中，又有三批人员进入，他们也是刚赶到的专家大人。
卡伦看见了一个熟人，这个熟人进来后有一位原本坐在圆桌上的大人起身想要让座，他却没坐到那里，而是特意来到卡伦身侧，一只手拍着卡伦的肩膀坐了下来。
“你小子，我们又见面了。”
现在不方便起身行礼，卡伦坐在椅子上向对方弯腰：“老师好。”
他正是曾经在丁格大区短暂教授过自己阵法心得的皮洛。
“皮洛大人，您请坐到这里来讨论。”有人邀请他。
“你们谈你们的，我待会儿直接带阵法相关人员去和这里分管阵法的主教对接就好。”说着，皮洛还忍不住埋怨道，“你们搞出来的这个破事！”
很多人都面露尴尬。
在场的人都很清楚，这起事件被料理结束之后，在座的不少人都会被追责，他们之所以还要继续坐在这里完成善后工作，也是因为一旦后续处理不好危害没能控制住，那等待他们的惩罚将更加可怕。
“待会儿开完会了，找个地方喝茶？”
“这个……”
“不用担心，具体方案还没确定好呢，方案确定好了还得挑人手，再等准备，还要组织培训，至少要个两天甚至三天。”
“好的，老师。”
“嗯。”
皮洛不再叙旧，身子后靠，闭着眼，像是打盹儿又像是在专心听着会议讨论。
整场会议一直持续到了深夜才结束。
散会时，卡伦对皮洛问道：“老师，您现在是否需要休息？”
“不休息，虽然时间还算充裕，但用来睡觉心里还真有些过意不去，这样吧，你去帮我通知一下这个大区分管阵法的主教……
这个大区的这位主教不是兼职吧？”
兼职的意思就是，本身不是阵法专业出身却分管阵法部门工作，这种“外行领导内行”的情况，在哪里都不会很罕见。
“德隆主教是我们约克城大区阵法第一人。”
“他人现在在哪里？”
“在前线看守。”
“那你帮我通知一下他，如果情况允许的话，他先过来我要和他以及其他几位下来的阵法师开个小会。”
“好的，等他来了，我亲自领着他去见您。”
“嘿嘿。”皮洛笑了，“我就喜欢你这种求知求学的态度。”
皮洛误会了，卡伦只是陪自己外公开会，他却以为卡伦是不想放弃这场阵法大师高端会议。
“那我先离开一会儿，老师。”
“嗯，好，我今晚不会睡觉的。”
“好的，老师。”
卡伦起身离开座位，先对站在门口的维克进行了转告，维克马上去通知德隆主教。
“喂，卡伦。”伯恩的声音传来。
卡伦主动走了过去，和伯恩首席主教一起坐进了电梯。
电梯门刚一关闭，伯恩就骂道：“第一批来的专家，全他妈的是罪人。”
“所以他们来得最快是么？”卡伦问道。
“是的，因为他们一直关注着实验的进程。”
卡伦说道：“达文思那帮人，应该会借助这件事去掀起一些波澜。”
“他们当然会这么做，身为秩序信徒却妄图‘造神’，呵呵。但不是我为刚才会议厅里第一批来的那帮家伙说话，他们‘造神’也不是想要造出一尊神祇摆放上祭台去跪拜，而是想要掌握神祇的力量。
换个角度来说，把神祇当作工具来研发，其实也不算是违反秩序教义，对吧？”
电梯开始上行。
伯恩说道：“现在就只能祈祷第一次进入取出神器的任务可以成功完成了，如果失败了，呵呵……那以后我可以开探险班，收取探险费。”
“人员安排确定了么？”
“专家组那边出专家呗，四个。”
“意思是，辅助队伍得我们全出？”
“是的。”
“人手该怎么确定呢？”卡伦问道。
“你没收到我给你的乌鸦么？我群发的人里，应该是包括你的，事实上，我自己也飞来了一只，呵呵。”
“您还能笑得出来。”
“为什么笑不出来？”伯恩愣了一下，随即像是明白了什么，“卡伦，我相信、我也知道，你是一个虔诚的秩序信徒，但你更要相信，这个世上，像你一样甚至比你更虔诚的秩序信徒，还有很多很多。”
“这个我当然相信。”
“当然相信？”
电梯门打开，伯恩领着卡伦走向他的首席主教办公室，他伸手抓住了门把手，说道：“很多信徒很多神官，平时都在自己的岗位上做着自己的事，他们会偷懒，他们会谨慎，他们会走关系，他们会奉承，他们会贪污，甚至，偶尔还会触犯《秩序条例》，但我们秩序神教能在一千年前赢下和光明神教的对抗，成为现如今的第一神教，是有原因的。”
伯恩用另一只手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卡伦：
“我和你，很容易会感到孤独，我以前身处于黑暗时，这种感觉就格外强烈，但我一直坚信着一件事，那件事，一直给予我动力与希望，想知道是什么吗？”
卡伦点了点头：“想。”
“我下去开会时，特意把办公室窗户打开了，那我们就看看，在我那条当志愿者几乎必死的消息群发出去后，我们能收到本大区多少神官的主动报名吧。”
“吱呀…………”
伯恩将办公室大门打开，
里面，
群鸦乱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