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李子仪谨慎的驾驭下,飞舟逐渐抵达了废墟的中心区域。
越到中心,地面的凹陷变得越深。
直至百丈。
地面铺满了焦糊的沙石,位于其中会感受到暴风将起的一种错觉。
远古的战场,至今依旧残留着令人震撼的风景。
船上的众人心生同感,目光中含有一股深深的敬畏之情。
敬畏着天地之力。
敬畏着远古的强者。
与四人不同的是,抵达星辰废墟深处之后,云缺出现了一种奇特的感受。
悲壮。
耳边仿佛出现了沙场的号角与战鼓,喊杀声穿越了千百年的岁月,直抵耳畔。
云缺下意识的捏起了拳。
又诧异的缓缓松开。
怎么了?
为何会有这种想要去战斗去杀伐的奇怪感觉……
莫非我也经历过远古的战争?
云缺陷入了迷茫当中。
星辰战场的形成,至少上千年,以自己的年纪又怎么可能经历过那场战争呢。
疑惑被孔气气的惊呼声打断。
“看!这里有好多蹄子印!”
孔气气跳下飞舟,指着面前一片焦黑的沙石惊呼道。
众人围拢过去,果然看到一些混乱的印记,每一个蹄印比海碗的碗口都大。
“中间分叉,两只大趾,这是猪的脚印。”
牧岩宗用眼睛一扫便认出蹄印,忌惮道:“以蹄印的大小来看,此兽至少高达两丈,如此巨大的猪妖,肯定为高阶程度,妖族果然到了无界城。”
李子仪望着四周遍布的巨大蹄印,沉重道:“聚集在这里的猪妖数量很多,能否分辨出是何种猪妖?”
不等牧岩宗说话,许清风先说道:“天下猪妖虽然不少,能聚集如此数量的高阶猪妖,也就只有一个地方,黑甲山。”
孔气气瞪起了眼睛,道:“八大妖山之一的黑甲山!那群厚皮猪难缠得很,我的法术也很难奏效。”
牧岩宗点点头,赞同道:“许先生说得没错,以数量与蹄印的形状分析,曾经聚集于此的猪群极有可能是黑甲山的黑甲大豕一族,看来八大妖山的妖族强者也抵达了无界城。”
许清风道:“妖族有着天然的强横体魄,在无界城能更好的存活,我们可得小心了,那群厚皮猪可难缠得紧,我曾与黑甲大豕中的高阶妖修交过手,确实很难获胜。”
李子仪道:“妖族的嗅觉最灵敏,连八大妖山都来了无界城,看来古法宝出世的消息不是假的。”
其余几人纷纷点头。
古法宝出现,预示着一场血雨腥风,而大祭酒的下落愈发变得危险。
孔气气道:“打不动就智取呗,一群猪而已,笨得很,看我不耍得它们黑甲山的蠢猪团团转。”
黑甲大豕防御能力超然,但速度不算太快,是一个短板,加以利用的话,的确能将猪群限制住。
牧岩宗始终紧锁眉头,望向远处,道:“就怕不止黑甲山一处妖族进了无界城,好像还有蛇行的痕迹。”
孔气气嘿了一声,道:“管它来多少妖族,咱们既然到了,总不能现在就打退堂鼓,先进城再说。”
说罢她拿出一块小巧的元石碎片,运转灵力将其包裹后,然后搓碎。
随着碎屑纷落,一条狭长的空间之门开启。
说是空间之门,其实更像一种空间裂痕,只不过门内没有狂暴肆虐的空间之力,而是一处平稳的通道。
许清风自告奋勇当先走了进去。
云缺注意到许清风在踏入光门的同时,浑身迸发出犹如实质般的护体灵力,竟形成了一副奇异的灵甲。
武道强者的护身法门,武灵甲。
四人紧随其后,纷纷迈入空间门。
门内是一条冷冽的隧道,四周由无形的阵道力量支撑,在隧道的外侧,是风暴般的空间之力。
如果这条隧道坍塌,走在其中的活物将会顷刻间陷入空间裂痕当中。
牧岩宗几人的脸上写满了忌惮,没人吭声,脚步极快。
隧道不算完整,但好在结实,可见当年建造此地之人拥有着多么可怕的能力。
经历过毁灭的战争之后,仍旧能保留着空间通道的坚固。
很快眼前出现光亮。
穿过光晕,前方豁然开朗。
五人所在之地,是一条青砖铺地的长街。
街边两侧林立着已经坍塌或者即将坍塌的楼阁殿宇,天空蔚蓝,日月同悬。
放眼远方,此地竟是一座无边无际的巨大城池!
无界城。
正如其名。
这里是一座没有界限的远古巨城,宏大到令人震撼。
若完好之际,生活在这座城里的人们怕不得比整个云州的人族都要繁多。
大唐最为热闹繁华的天祈城与无界城比起来,如井底之蛙,不足万一。
这是片奇异之地,处处充斥着繁华凋零之后的悲凉。
这是片世外桃源,每一座建筑古香古色,即便荒废多年,也能从坍塌一半的院墙与残破的屋檐下窥到些古建筑独特的韵味。
来到无界城,宛如穿越了岁月的长河,抵达了恢弘苍凉的远古。
李子仪孔气气等四人均被四周的景致震撼,心绪久久不宁。
而云缺的心里却升起了一种强烈的念头。
故乡!
当初在星壁空间,云缺就有这种念头一闪而过,抵达无界城后,这股念头变得汹涌而强烈。
那是一种泪水即将夺眶的感动。
游子多年后迈入家门的思念之情。
站在空旷无人的长街上,云缺的目光不由自主的望向巨城的中心区域。
城中,有一片茂密的竹林,隔开了内城与外城。
在竹林之内,才是无界城最为凶险的内城区域。
“先找落脚地。”
李子仪环顾四周,不知提防着什么,神色紧张,引风剑盘旋于身侧,准备时刻出手。
孔气气与许清风也是一样的状态,各自涌动着精纯的灵力,表情凝重。
牧岩宗尽力稳住心绪后,在附近寻了一处还算完整的楼宇。
这里看样子像是一座茶楼,共有两层,中间是挑空的穹顶,显得大厅极为宽敞。
若有说书的先生,无论一楼还是二楼的茶客均可听得真切。
进门之前,牧岩宗先放出一只浑身碧绿的小壁虎。
壁虎一路攀爬,在大厅里转了一圈后依旧安然无恙。
许清风就要当先进去。
被牧岩宗急忙拦住,道:“许先生稍安勿躁,二楼尚未探查,稳妥起见,还是稍等片刻为好。”
碧绿的小壁虎,从大厅直接爬到二层。
当抵达二层的过道,忽然一道雷光闪过,小壁虎直接化作飞灰。
击杀了小壁虎的雷光并未消散,而是掉落到一层的地面,形成一团雷弧扭曲不停,类似一条雷电凝聚成的雷虫,噼啪声中发出震撼人心的雷电气息,许久才消散。
“这间楼宇中有雷力残留。”李子仪忌惮道。
“雷力残留最为凶险,但也最好清除,就选这里落脚好了。”孔气气倒是不太在乎。
她是驾驭法术的强者,对雷电之道极为精通。
牧岩宗见小壁虎被雷电之力击杀,反而长出一口气,再次放出十只碧绿的小壁虎。
小壁虎快速在二层爬行,不时被雷电击杀,噼啪声不断。
不多时,总计二十多只壁虎死于此地。
也撞出了二十多道肉眼甚至灵识都无法发现的雷力残留。
看着最后几只小壁虎毫发无损的爬过穹顶,牧岩宗这才走进大厅。
“这里安全了。”
牧岩宗见云缺微微皱眉,知道这位新任的先生不明白为何要在无界城先找落脚地,于是解释道:
“无界城内每天会发生一次天灾般的劫难,以五行之力的其中一种为基础,被称之为五行劫,造成笼罩整座城的危机,所以抵达无界城的第一件事,必须是寻找落脚地,也可以说成躲避五行劫的避难所。”
云缺听罢大感好奇,看了看已经略有坍塌的屋子,明白了其中的关键。
“城中的屋舍,看来大多都能抵挡住五行劫了。”
“正是,由于无界城内依旧存在着令人难以置信的阵道之力,城中的这些屋舍看似残破,实际十分坚固,充当避难所躲避五行劫问题不大,若无意外,这里是不会塌的。”
“如何判断五行劫何时开始?”
“无法判断,只能等待五行劫结束之后,我们才能确定会有一天的安全时间。”
以牧岩宗所言,来到无界城之后的第一件事不是四处寻找宝贝,而是等待五行劫的到来。
这也是最为稳妥的办法,历来进入无界城的修行者都会如此行动。
前人早已总结出的办法,自然有其道理。
云缺点点头,寻张完好的椅子坐了下来,等待五行劫的出现。
许清风等人纷纷落座,唯独牧岩宗没闲着。
他又拿出一个木质的鸟笼,里面装着许多五颜六色的蝴蝶。
将每一种颜色的蝴蝶各取五只。
分发给众人。
这些蝴蝶十分小巧,只有指甲盖大小,落在手里也不乱飞,就在手腕处盘旋。
每人五只蝴蝶,各有五种颜色,分别代表着金木水火土五行之力。
牧岩宗解释道:“这些化灵蝶各自对应一种天地灵气,只要四周有五行灵气爆发,化灵蝶的颜色会变得愈发鲜艳明亮,可事先提醒我们五行劫的到来与种类。”
许清风晃了晃手腕,化灵蝶随着一同飘摆。
“好东西!能让我们提前做出应对的准备,这些化灵蝶可价值不菲呀。”
牧岩宗苦笑摆手,道:“再价值不菲,也没有我们的安危重要,到了无界城,有什么宝贝都不能藏着掖着了,到时候真遇到危险可就悔之晚矣。”
牧岩宗看似在自嘲,也在隐晦的提醒几人。
这里太凶险,千万别藏私,大家全力以赴才有活路。
此行的均为高手,更是人精,自然明白牧岩宗的提醒。
随后众人各自休整,等待着五行劫的到来。
云缺落座后,目光始终打量这座茶楼,从一层到二层,最后落在大厅上方的长桌上。
长桌下是一尺多高的木台。
桌面上摆着古旧的茶壶,以及一方早已褪色的醒木。
后面是一张高背的木椅。
这是说书人的位置。
遥想当年,茶楼内人满为患,喧哗大起,茶香四溢。
随着醒木一敲,热闹的茶楼顿时声息皆无,落针可闻。
人们满怀期待的等着说书人的书接上文。
如今的茶楼早已人去楼空。
人们不知去向。
或许随着当年的战争消失于岁月当中。
唯独留下了古老的茶楼。
在多年之后,重新迎来了客人。
当客人入座,这座茶楼也仿佛就此活了过来。
一个个模糊的影子相继浮现,或坐或站,或三五成***头接耳。
荒废了不知多少年的茶楼,居然又热闹了起来。
啪!
大桌上,醒木并未动,却有响声传出。
回荡在楼内。
下一刻,四周模糊的无数影子立刻安静,充满期待的望向木桌方向。
一道身穿长衫的人影逐渐浮现在桌后,端着茶杯,掀盖吹着并不存在的热气。
那是说书的先生,全场的焦点。
被诡异的气氛所感染,李子仪孔气气许清风牧岩宗四人目光茫然中带着古怪的期望,纷纷望向木桌。
他们也在等待着说书人的故事。
无界城内,五行劫尚未出现,此行的学宫先生却当先陷入了一场梦魇。
“书接上文。”
“大元帅深陷险地,众将官唯有小将军请令出战。”
“此战能否杀出重围……”
隐隐约约的声线在茶楼内起伏,带着一种摄人心魄的力量,强行将李子仪等人的心神拉入了危机四伏的战场当中。
唯有云缺,目光中非但没有丝毫茫然,反而逐渐冷漠下来。
“没头没尾,无前无后,你的书,该说与亡者听,何必来说给活人听。”
云缺的一句话,打断了说书人的故事,惹怒了四周影影绰绰并不属于阳间的茶客。
也惊醒了陷入其中的四位天祈先生。
李子仪等人纷纷大惊,后怕不已,冷汗直流。
若非被惊醒,他们很可能陷入这场梦魇,再也无法醒来,成为这间茶楼里活着的茶客,永困于此。
在四人惊惧交加的目光下。
云缺起身,走上木台,站定于桌前。
云缺的眼里掠过一抹沧桑。
抓起古旧的醒木。
啪。
“书无下文,就此终了,散了吧。”
四周影绰绰的身影不在晃动,默默注视着桌前的少年。
木桌后,说书人的轮廓仿佛在嘴角展现出一抹无法理解的笑意,它竟缓缓躬身。
与说书人的动作一致。
四周无数的身影同时朝着云缺躬身施礼。
好像在朝拜。
随后消散于虚无。
茶楼里安静下来,刚才的一幕犹如梦境。
只有李子仪许清风等人清楚的知道,那不是梦!
茶楼里的阴魂的的确确在朝拜云缺。
犹如恭迎着他们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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