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商量的是大军的动向,是征发国人的问题,好端端的修什么路?
这回没人再眼前一亮了,吴升只得自行解释:“大公子与君上同为先君血脉,自小情深意笃,如今大公子……意外暴病?钟司徒,是暴病吧?”
钟固点头:“不错!”
吴升续道:“君上念大公子隐居芒砀山的夙愿,于山中建陵,将来也必然要经常前往祭拜。芒砀山与上庸相距二百里,虽不远,路却难行。故此,臣的建议是,大军已然出征,不如就此督促野人修路,修一条连接芒砀山与上庸间的官道,便于车驾物资的输送。也不需太复杂,开出条平路即可。臣估摸着,三月,最多半年可成。君上可以下诏,征发来的野人,在修路时表现优异者,可赐其国人之身,编为一甲,守护山陵。”
这回,不仅典令庸藏、寺尉易朴、司马元子让眼前亮了,就连庆予也亮了,好亮好亮,亮出了幽光。
“只是,此路穿行连山部,是否不妥?”庆予有些顾虑。
百越之地并非中原诸国,而是不同部族,有领地之实而无国境之念,芒砀山位于连山部和苍梧部之间,两个部族都管不着,于此建陵说得通,两部大致也不会去管。
但修一条路穿越连山部,这个问题势必引起连山部的反弹,连山部本身不大,仅有不到万人,但百越诸部往来密切,周围十余部同属扬越,一旦合兵来战,庸国肯定受不了,因此需要慎重考虑。
吴升道:“臣没有去过连山部,但听说连山部有大大小小十余寨主,小事自决,遇到大事才会遵奉头人大寨主刀南蛇之命。以臣想来,咱们修路只取荒野之地,以大军监工,以重金相贿,一个寨子一个寨子谈过去,臣再于沿路之间延医诊治,多半问题不大。”
钟固抚掌:“申大夫此策极好,我愿督行,咱们不仅重贿,更可直接买地,一些荒野偏僻之地而已,料连山部不会不应。”
当下,按照君臣商议的办法各司其责,元司马率军南下,陈兵于荚溪之南,钟司徒负责与连山部各寨买地,同时向城中急调工尹前来督工。
原本在庸国是为最大阻碍的野人升民之法,反而在这套国策中算不得什么了,典令庸藏立刻草诏,把褒奖优异、晋升国人的诏令拟定,由庆予用印颁布。
升为国人之后,可以拥有私产,子女不会随意被强抢为奴,可以参战立功,可以参与大政,受了欺负还可以向廷寺、向国老申诉,此诏一颁,征发从军的上千野人顿时疯了!
这次只征发了临近上庸城的三个野人村落,若是别处野人知道了赶过来怎么办?不行,必须抢先动手!
工尹还没赶到,路线还没商定,他们就自发在荚溪上修建了三座木桥,一个村一座!
三天之后,工尹携城中匠师赶到,结果一查,这几座木桥虽说简陋,却甚为坚固,可通大车。
工尹都忍不住笑骂:“这帮野人,平日征来做工,严厉督责之下,干出来的活只能说是勉强,如今却能做到这般地步,当真出乎意料,可见往日里必定偷奸耍滑……”
看到一座桥时惊道:“这桥下无柱!怪哉,他们是怎么做到的?”
不提工尹和匠师们的惊叹,随着一车车粮秣送过来,连山部第一个小寨子就已经谈妥了,花费不过五金,送了两车日常使用的器具和玩物,买下了寨子东面十箭之宽的野地!
寨主还按了手印,和钟司徒对饮了血酒。从法理上来说,这条如蛇一般狭窄的十八里野地可以算作大庸的国土了。
寺尉易朴感叹:“早如此,国中已可南拓百里!”
司徒钟固摇头道:“单是以金相贿,人家怎么可能同意,某可是应承过他们,庸仁堂要沿路往来行医!”
愿意为普通人诊治病患,的确是庸仁堂的大杀器,世上丹师、修士可不少,能做到这一点的,凤毛麟角。要知道,这可不是只为亲朋好友治病,而是经常性的、不分亲疏的为所有上门求医的人看病!
此刻当然还没到时候,等路修通了,吴升不介意定期跑一跑巡诊,对他的修行也将大有裨益。
目前来看,野人积极性极高,用不着监督,连山部诸寨对于卖地并不抗拒,反而有些迎合之意,所以维持大军威慑也无必要。
经过商议,各乘只留二十名正卒,即戈、矛、弓、盾各一伍,其余国人回城,为春耕准备,剩下的一千六百正卒前往东南方向,在紧邻鱼国边界的枯叶北岭巡狩。
巡狩就是打猎,把整座山围住,山中的成年野兽全部围杀,既为修路提供粮食,也达到了演练兵车战阵的目的,还可以顺道警告一下鱼国。
巡狩七日,猎获大量肉食和皮毛、兽骨之后,再次减兵,让正卒回城——春耕将至,不能再耽搁了。
剩下的战车,一半随国君回城,一半继续驻守于荚溪岸边,由元司马统领,应对修路时可能出现的意外。四十驾战车和一百二十名修士,这股力量对连山部的震慑之能同样不小。
作为客卿,吴升的任务就是动嘴皮子,为国君备询,他的策略基本上都被采纳,超额完成任务,剩下的具体事务就跟他没关系了,所以也随国君一起回城。
回到庸仁堂,吴升设宴款待墨游和岳中:“二位此来访我,一直戮力相助,这些日子,实在让二位费心了,我之过也!”
墨游忙道:“游,向以丹师为吾师,愿以弟子礼相敬,申师有事,弟子当服其劳。”
岳中道:“每每拜访申师,不仅丹道有所长进,为人处事、眼界胸襟,无不获益,申师就不要和我们再相敬如宾了,否则我二人心中难安!譬如连山部,申师纡尊降贵,为他们这些山民蛮人诊治,仁善之心,另我二人感动莫名,我等愿为申师出力,巡诊之日,也尽一份心意。”
吴升大喜:“如此最好,二位真乃申某左膀右臂尔!”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