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天的气氛不算融洽,李钦载一句话好像戳到赞悉若的肺管子上了。
金齿部对吐蕃和大唐都很重要,吐蕃不可能轻易放弃。
大国博弈落子,不是说地盘大就值钱,懂下棋的都知道,位置重要才是最值钱的。
金齿部不大,算起来面积也就相当于大唐的两个州。
可金齿部的位置实在太重要了,说是兵家必争之地也不过分。
李钦载原本没打算开口讨要的,毕竟大国郡公还是要稍微讲一点外交礼仪,贸然开口跟别人要地盘终归有些不礼貌。
然而李钦载没想到,赞悉若希望两国停战修好的心情竟是如此迫切,他自己主动说出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人家都主动开口,等于把肉送到了嘴边,这要是还不吃……是不是有病?
所以,金齿部归属大唐,好像……真的有希望?
李钦载的态度终于认真起来,但表情还是那么懒散。
“是你问我需要付出什么代价,然后我说要金齿部,你说不行,不可能……大相啊,你是不是在耍我?”李钦载眯着眼问道。
赞悉若努力平复情绪,强笑道:“李郡公不妨另说个条件,金齿部……真的不行,它是我吐蕃的南大门,若失了金齿部,吐蕃南面国境便再无缓冲,一旦被敌入侵,轻易便可长驱直入。”
赞悉若压低了声音道:“李郡公是否喜欢金银珠宝?是否喜欢人间绝色?只要您喜欢,外臣皆可双手奉上。”
李钦载顿时惊喜道:“可以吗?真的可以吗?”
赞悉若更惊喜,连连点头:“真的可以!”
“太好了,那么,我要金银珠宝,人间绝色,越多越好……以及,金齿部。”
赞悉若一愣,然后大声呛咳起来,好像又被戳到肺管子了。
咳了半晌,赞悉若脸都涨红了,眼神压抑着怒火道:“李郡公,你好像在耍我?”
李钦载无辜地道:“是你主动问我喜不喜欢,我当然喜欢,……咱俩的沟通是不是出了啥问题?你的关中话是跟令尊学的吗?”
赞悉若冷冷道:“金银珠宝,人间绝色,外臣可双手奉上,但是金齿部……不可能给!”
李钦载突然噗嗤一声笑了,然后道:“好了好了,不给就不给,我大唐是泱泱礼仪之邦,你不给,我们当然不能厚着脸皮要。”
“刚才不过是与大相的玩笑话,金齿部什么的,就当我没说过,哈哈,来来,大相,饮胜。”
说着李钦载端盏敬酒,一饮而尽。
赞悉若被李钦载突然改变的态度弄得愈发惊疑。
傻子才信你刚才在开玩笑,金齿部那么重要的地方,你随口一言便带过了?
所以,大唐明明对金齿部有企图,为何李钦载突然又说放弃了?
呵,既然开了口,怎么可能放弃?
那么李钦载和大唐朝堂究竟是什么心思?
吐蕃不给,他们不好意思厚着脸皮要,可是,他们可以率兵去抢啊!
最初的话题是什么?是大唐要不要对吐蕃动手的问题。
现在大唐提出不动手,但要金齿部,吐蕃不给的话,最初那个动不动手的话题自然不存在了。
大唐若真对吐蕃动了手,抢下的何止是金齿部!
理清了这个逻辑,赞悉若脸都白了。
所以,李钦载现在绝口不提金齿部的事,把它归为一句玩笑话,对吐蕃和赞悉若来说,绝对不是好消息。
没滋没味浅浅地啜了一口酒,赞悉若在权衡利弊得失。
此刻的他,已在认真考虑要不要把金齿部送给大唐了。
因为李钦载的态度。
没有态度,才是最可怕的态度,无声处听惊雷,接下来赞悉若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决定,都将左右吐蕃未来的国运。
是舍小保大,还是举国直面大唐的兵锋,这个选择很艰难。
沉吟良久,赞悉若迟疑着道:“李郡公,关于金齿部的事……”
话没说完,却被李钦载挥手打断:“哈哈,刚才是我胡言乱语,大相莫往心里去,不提这个了,不提了!”
赞悉若强笑,举杯相敬。
李钦载果然不提了,他甚至都完全不提国事,而是一脸色相地与赞悉若谈论起风花雪月。
热情地向赞悉若介绍长安城的章台楚馆,哪家的姑娘最美,哪家的花魁其实是个酒托儿,哪家的美女快从良了,要睡得趁早……
赞悉若心不在焉地听着李钦载灌输不健康的内容,其实李钦载说了什么,他根本没听进去,只是有口无心地敷衍着。
李钦载不知说了多久,突然大声道:“好,既然大相不反对,那咱们就愉快地决定了!”
赞悉若终于回过神,愕然道:“决定啥了?”
李钦载瞥了他一眼,嗔道:“大相明知故问,刚才咱们不说了,明晚找一家最贵的青楼包下来,所有的姑娘围在咱们身边,你我蒙着眼睛玩抓小鸡的游戏……”
赞悉若无语地看着他,你特么都是郡公了,要不要这么烂漫无邪。
“包下青楼,所费不菲,我先多谢大相慷慨了。”
赞悉若下意识道:“不客气……慢着,为何多谢我慷慨?难道说……”
李钦载柔情款款地点头:“没错,大相请客,刚才是你主动要求的。”
赞悉若倒吸一口凉气,刚才走神的那一会儿,都发生了什么?
…………
赞悉若终于告辞了,背影有些踉跄,也不知是真醉了还是装醉。
这年头的人酒量其实一般,但装醉这种演技,一个比一个精湛,搞得李钦载也学坏了。
赞悉若离开后,原本醉意醺然的他,突然间板起了脸,眼神也瞬间变得清澈冷静起来。
独坐前堂,沉思许久,李钦载扬声道:“叫冯肃来见我。”
冯肃很快来到廊下行礼。
李钦载笑道:“有个事,你帮我办一下。”
“五少郎请吩咐。”
“明晚掌灯时分,我与吐蕃大相相约同逛青楼,寻欢作乐……”
冯肃懵懂眨眼。
李钦载又叹道:“刚才我掐指一算,明晚怕是不太平……”
冯肃终于问了一句人话:“为何不太平?”
“因为我希望明晚不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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