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府中,秋暮、秋华平躺在客房。
秋石正拿细线,给秋暮缝合他肚腹之间那一道骇人的伤口。
旁边秋笛手捧一个瓷碗,碗里已经加了好几个小瓶子里面倒出来的药粉,此刻又有三张纸符盖在上面,缓缓燃烧,纸灰都渗入液体之中,水面咕嘟嘟的旋转着,形成了一种如青苔般的深绿色。
秋石接过那碗符水,拿一个干净的毛笔,搅拌着粘稠的液体,一层一层的刷在蜈蚣状的伤口上。
伤口周围的肌肤是一种浸泡后的苍白,让这些深绿的液体格外醒目。
关洛陽倚在门框那里,神情微妙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虽然知道这个世界有法术存在,这帮道士这么做,肯定是真正有效的,但是,那么脏的水直接往刚缝合的伤口上喷,从视觉上来说,还是有点让他不太好接受。
碗中符水只剩一半的时候,秋石扶起伤员的头,直接给他灌了下去,嘴唇都染成了绿的。
给师弟盖好了轻柔的蚕丝被子之后,秋石直起腰来,松了口气,正要转身,双脚却平地绊了一下,险些摔倒。
秋笛连忙探手扶住他。
秋石之前在老宅里面撑持了大半天,本来就神思耗竭,得救之后吞了一瓶药丸,就马不停蹄的把两个师弟带到刘府这里来,除衣救治。
持续半个多时辰全神贯注的忙碌,他现在也快到极限了。
“还好你带来的药够多,可惜秋华师弟那条断臂是被猴鬼附着,骨髓坏死,已经接不上了,接不上了,唉……”
秋石声音越来越低,靠在秋笛身上,传出了轻微的鼾声。
秋笛把他扶到床上躺下。
一损两重伤的三名道士,全部入睡,秋笛就悄悄关上门,跟关洛陽来到外面。
“你肩膀上的伤怎么样?”关洛陽关心了一句。
秋笛按了一下肩头,道:“那是我自己的法剑,清正凝然,不染邪气,虽然是贯穿过去,但其实伤口不大,也没什么后遗症。有丹丸外敷,三四天之后就能恢复行动了。”
“只是,我有些担心师父师叔他们……”
罗师爷、猴官唐智那几个人的特征都太明显了,秋笛虽然在真武祠算是年纪比较小的,但也知道他们的来历,都是当初五府水盗中凶名昭著的人物。
那时大军围剿,船队追击,这帮人只剩下少许残党,被追杀到海外,销声匿迹已久,没想到这次出现,居然敢主动设局针对奉诏真武祠,显然是又积蓄了势力,有东山再起的意思。
那么,作为昔日召集各府术士参战的重要人物,九英、九鹤,必定更是这帮人的眼中钉。
关洛陽说道:“你之前不是提到过有什么纸鹤传信之术,说你自己造诣不够,没办法追你两位师长的气息,那么你那些师兄弟里面,有没有其他人有这个能耐的?”
秋笛摇头:“纸鹤传信术,我们众师兄弟之中,大师兄练得最好,但也只是能做到从各地向真武祠传信罢了。我所知道的人里面,唯有九鹤师叔,能在掌握生辰八字的前提下,向三百里以内任何一人传信。”
关洛陽道:“那就只有等了,九鹤道长还不好说,但九英道长是有明确去处的,请人传信跟都指挥使府上联系,探问一下,应该就能知道他有没有出事。”
秋笛也没有更好的法子,道:“那些邪术士身上我翻看过了,没什么有价值的线索,不过他们的尸身都被邪气浸染,不能听之任之。”
“尤其是那个猴官唐智,他死了之后,那些猴鬼随之消亡,都有一点精纯的邪气回归体内,只怕三日之内,头发指甲就会激长,犬牙外突,产生尸变的征兆。”
关洛陽道:“那就烧了?”
秋笛说道:“赵千牛和瓦庆可以直接烧,烧之前你让刘府的人做个证,领了赏银便是,其他三具尸体,却要带回真武祠先扫除秽怨,否则烈火一焚邪气流窜,可能导致附近百姓梦魇缠身,罹患重病。”
关洛陽默默点头,对这些邪术士的危害性,又有了更深一层的认知。
虽说正面打起来,这几个人也就是一练大拳师的水平,最早被砍死那个老头,甚至连大拳师都没到,可大拳师明刀明枪,哪有他们这么险恶,居然死了都能遗害人间。
第二天一大清早,刘府的人就送来酬劳,刘老太公服了秋笛的药之后精神大好,亲自出门,千恩万谢。
秋笛借刘家渠道,让成阴知府转交信函,向都指挥使府上探问,注明回信之时,直接送到真武祠。
随后,关洛陽他们婉拒了在此久住的建议,只让刘府准备了几辆马车。
那些尸体塞进一辆马车里,另外秋暮、秋华各躺一辆马车。
尤其是秋暮现在还不怎么能受颠簸,秋石就在他那车厢里,铺了好几条棉被,又在车厢的八个角上各贴了一道守静安镇符咒,能在动中取静,坐于船只车马上,如处平地。
从刘府回真武祠,也就一个时辰左右的路程,但他们到了山脚下的时候,却发现石阶前已停了七八顶轿子、四辆马车。
还有一些气派的软轿法驾,或是以丝绸扎成莲花,缀饰于纱帐内外,或是大水牛背上安放座椅,椅背雕刻仙鹤太极、锦鲤祥云等等。
不少打扮殊异的和尚道士,在这些法驾周围静候着。
不过这些人都很有礼数,并未堵住直通石阶的道路。
关洛陽他们的马车,直停在石阶前,顿时引起众人关注。
一名小道士率先甩动拂尘,稽首一礼。
周围众人相继行礼,秋石、秋笛也从马车上下来还礼。
关洛陽跳下来,悄声道:“这些人是?”
秋笛嘴唇微动,声音低如蚊呐:“都是有真手段的派门中人,不过,留在山下的是晚辈随从,正主应该都上山去了。”
正说话间,山上有道士下来,匆匆到了眼前,年约三十,蓄有浓密乌亮的短须,双目明澈。
“大师兄,秋笛,你们可算回来了。”
秋石说道:“秋良,怎么回事?”
秋良面上有些许焦躁之色,道:“我们几个早上刚回来,粥还没喝完,各方前辈就都到了,说是要来找师父师叔,商量下个月十五,中元玉箓大醮、盂兰盆法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