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行山周边城镇,流水潺潺,白墙黑瓦。赗
本来现在正是一天里面,集市上最热闹的时候,可是今天的长街上,却满地狼藉。
那些瓜果蔬菜,滚得满地都是,到处都是被踩踏过的痕迹,卖那些面具、风车、泥塑等小玩意儿的摊子,也全都被掀翻了。
集市上的人惶恐的奔逃回家,瑟缩的躲到家里,孩子哭喊的声音,被家里的长辈赶紧伸手捂住。
但是有些地方,哭喊的声音是完全止不住的。
镇上那些宅院看的稍微豪阔点的人家,现在都糟了宅,门板被直接踹开。
只要有人敢阻拦的,或者动作稍微慢了点的,碍了事的,全被乱刀砍翻,鲜血溅得到处都是。
平日里腰杆最硬的一家之主,被明晃晃的钢刀架在脖子上,不停的哭喊求饶,颤颤巍巍的带着这伙匪徒去取家里的银钱。赗
说是匪徒,但这伙人手上拿的是样式统一的钢刀,身上穿的是皮甲、铁甲、锁子甲,根本就是军中的模样。
那个已经被一刀砍死的镇长,要是还能说话,就能告诉别人,这伙人分明就是太行十三旗大营里面那些士卒的打扮。
抢完了大户人家,这些人还不罢休,掂量着分到自己手里的不多,又不敢去跟同样拿着刀枪的其他人要,只好盯上了那些商铺,甚至是那些普通人家。
‘再普通的,也指不定会攒着点家底呢?’
当这些人抱着这样的想法四处窜开的时候,哭喊的声音,终于蔓延到了城镇的各处。
轰!
!
天空中刮起一道狂风,气流咆孝的声音,甚至比平时的雷声更加震慑人心。赗
有些兵匪手里的刀正要砍下去,听到这个声音,也不禁打了个哆嗦,抬头看天。
天空中一道白线,从远处蔓延过来。
整个镇子忽然变冷了不少,一个个豆大的雨点,从空中落下来。
不对,哪是什么豆大的雨点?!
有骑在马上的头目,吓得浑身僵硬,童孔紧缩,眼睛里面映照出了从天空中砸落下来的那些东西。
那分明是一个个拳头大小的水球。
马背上的人被这个水球砸中,浑身骨骼尽碎,哼也没来得及哼一声,便摔落马下,一命呜呼。赗
那些在镇里各处肆虐的,也都被水球砸死。
露天地带的自然不用多说,就算是那些已经杀到人家屋子里面去的人,也没能逃过这些水球凌空转折,自动拐弯追踪的一击。
“真是一群畜生!”
气流回荡,东方杰在空中略作停留,俯瞰整个城镇,左手还扯着一面大旗,旗面迎风招展,烈烈作响。
“大唐军神开创的三分归元气,用来杀你们这些渣滓,倒也是恰到好处了。”
他没有到镇子里面去逗留,手里的大旗,又为他指引了一个方向。
这面天物演化大旗,是关洛阳炼制出的那八面大旗之一,与战争概念息息相关,有很多的妙用。赗
哪里有刀兵血祸,这面大旗就可以生出感应,指明方位。
原本在九州北部的八大教门之中,太行十三旗,虽然号称是实力最浑厚,兵力最多的一方,但是他们所占据的这个地盘,实际上是呈现出一个非常狭长的形状。
如今九州北部的局势,已经发生巨大的变化,闻香教、八卦教等等,都已经被关洛阳拿下,七杀教和齐鲁之地的榆园军,也都已经接受关洛阳他们那一方阵营的统一调配。
在这种局势里面,太行十三旗再保持他们原有的兵力分配情况,就显得非常不合时宜,只有全力收缩,将大军往北面靠拢,与女真王朝及北面罗刹诸国调派过来的兵力合并。
这样一来,才能够显出一种足够强盛的声势,跟关洛阳、紫元君那一阵营进行对抗。
可是,士兵并不是机器。
并不是说领头的人远在千里之外,下达几个命令,层层的传达下去,就能够让整支大军像人的手脚一样,轻松而迅速的调动起来。赗
事实上,纵观人类数千年的史书,能够称得上如臂使指的精兵队伍,从来都是极少数,甚至其中可能还有夸大的成分。
五十年前的太行十三旗,那些精兵悍将,或许还可以勉强够得上令行禁止的标准,但是五十年下来,一切都已经面目全非。
太行十三旗的兵马,比当年的数量整体多出了三成左右,但是各级将官文吏的总数,却比当年多出了五成不止。
在太行十三旗的地盘上,平民百姓是别想有多少安生日子过的,要想过得好,要想活得安稳点,就得依附那些豪强大族。
而那些豪强大族,要想过得更好,就得去巴结官府,设法让自家的人也去当官。
他们沆瀣一气,上下勾连,使得当初本来就不算完善的太行十三旗管理制度,变得越来越臃肿。
那位严双峰严太保,听惯了自己手底下那些人的吹嘘,渐渐还真以为这种数量上的增长,是“万民归心、文昌武盛”的一种表现。赗
等到如今大战在即,要进行大军全面的调动时,他们终于可以看到这五十年来的贪吃多占,让太行十三旗发生了怎么样的变化。
当各大军营里面,开始大规模的行军时,也就同时开始出现……逃兵。
不是所有士兵都想打仗的,他们更不是傻子。
发生在八卦教、闻香教,甚至发生在岷山那样的变故,那些惊天动地的场景,也已经过去好一段时日了,兵卒们多少都听到过那些流言。
闻香教的天香塔楼之变,八卦教总坛外的天留山,突然地动山摇,坍塌半边山体,还有山峰神秘消失又重现。
岷山中的大江断流,造成了多少支流、河道水位的变动,山脉中那个巨大的深渊,从深渊中冲天而起的晶光洪流。
从西方飞来,毫无掩饰的在云间穿行的黑色城堡;数十座山峰变形而成的琉璃巢穴;维持许久的紫色光柱,把整个山脉周边都包围起来,隔绝内外……赗
一般的流言,只会被这些兵卒们当成茶余饭后的笑谈,但是这回,这些流言出现的实在太多,太密集了。
再加上,上面居然真的传下来大规模调动的命令,所有的事情,一经过他们的联想,惶恐的情绪就在军中逐渐的蔓延。
当出现了第一批逃兵之后,流言变得更加可怕,越来越多的兵卒,甚至是将官带人出逃。
这其中有些逃兵,逃走之后只想找个地方藏起来,避过风头,这一类人,往往早就把身上的盔甲、刀枪,全都丢了,以免太过显眼。
但是另有一些人,虽然也从行军的大队伍里面逃走,却不是那么安分的性子。
他们心里的小算盘多了去了,不乏有人想趁这个“好机会”,过上几天快活日子。
于是这一类人,就从兵变成了匪。赗
他们甚至比一般的土匪还要凶狠,一路流窜,烧杀抢掠。
东方杰等人,本来是准备出来打探对面大军的一些动向。
他们正要出发的时候,关洛阳刚好回到了天子渡,掏出七面天物演化大旗,分给了七支队伍领头的人。
因为太行十三旗,除了拱卫紫禁城周边的几大军营之外,分布在其他地区的大营,共有七处。
然而关洛阳吩咐给他们的事情,可不仅仅是打探动向那么简单,还要他们顺手镇压那些可能会出现的兵匪。
这段时日以来,东方杰少说也已经处置了六七股这样的兵匪了。
他又奔波了半日,辗转在周边各地巡视,到了当天夜里的时候,就回到约定好的地点,跟自己麾下的人碰面,又带着这些人去寻其他探查队伍。赗
有着天物演化大旗的联系,比元君庙的灵核通讯还要更方便、更精确的多,七支探查队伍,没过多久就顺利汇合。
这里是山顶上的一片松林,松林旁边不远处,有很多残缺、卧倒,风化污浊,被杂草包围的佛像,隐隐约约还能看到一些几乎完全掩埋到土壤之下的地基,和倒塌的柱子。
九英道长伸手为一座缺了耳朵的地藏王菩萨凋像,擦掉了肩头的蛛网,道:“这里应该是一座没能完工就被废弃了的寺院,估计也差不多是五十年前的事情。”
太行山脉里面,本来就有很多的道观寺院,有的旧了坏了倒塌了,总有人去修,还有人想着再去建新的。
就算是在动乱的年代里,上到达官显贵,下到百姓集资,都想建寺庙,求个心安。
杀他们的何曾是老天爷?保佑他们的,又何曾是这些神仙菩萨呢?
五十年前,各路大军征伐不断,盗贼蜂拥而起,建寺庙的人都死了,寺庙自然也就没办法继续建下去了。赗
刘子言也在一座还没开始凋琢五官的石像面前驻足,伸手在那石像头部比划了一阵子,随后张口一吹。
石粉漫天飞舞,东方杰他们转过头来一看。
只见石像露出一张与关洛阳极为相似的面貌来。
这座石像,本来也不知道是要凋刻成哪一位菩萨,身上佩戴七宝,手托莲花,配戴宝冠。
刘子言凋刻面部的时候,花了些心思,凋刻成一副低眉垂目,注视莲花的模样,倒也相得益彰,不显得突兀。
“洛阳前辈保佑我们今晚旗开得胜啊。”
刘子言非常正经的对这一座佛像拜了拜。赗
别的石头拜了有没有用,刘子言也不好说,但是拜这个可是真有点用处的。
当然,刘子言等人本来就可以直接跟关洛阳联络,这番动作还是搞怪的成分居多。
只因他们今晚要干一件大事,稍微放松一下,也能让他们带来的这些人,不要显得太过焦虑。
众人会心一笑,开始聊起正事。
“逃兵的事情,这七路兵马也都已经有所察觉。”
九英道长开口说道,“我看他们是准备暂且放缓速度,好好整顿一下。”
“不过就算是这样,最迟明天下午,这七路兵马也就能够会合,到后天,也就能够抵达紫禁城那边了。”赗
“我们要动手,今天晚上是最好的时机。”
关洛阳插手这件事之后,本来只是做探子的这些小股队伍,规模和质量立刻提升了不止一个档次。
现在这七支探子,领头人物分别是东方杰他们四名轮回者,武当掌门九英道长,榆园军第一代首领张七,南少林俗家第一高手刘玉德。
跟随他们行动的,也都是南明那边的精锐。
这些人哪一个不是艺高人胆大,甚至于无法无天的人物,把他们凑到一起,当然不可能仅仅是为了查探动向,就算是镇压沿途的那些兵匪,对他们来说,也只是牛刀小试。
他们真正所想的,是削弱、牵制,乃至于直接控制住这七路兵马。
在太岁武道现世之后,个人武力不断增长的当代,要做到这种事情并非是不可能的,只不过也还是有不小的挑战。赗
所以他们准备抢在七路兵马真正汇合之前,在他们将合未合这个最微妙的时机出手。
众人把各自探听到的动向汇总,绘成一幅路线图,标明七路兵马的位置。
“为了方便,咱们就直接给这七路兵马,用第一路到第七路来表示吧,离紫禁城最远的是第一路,这样依次排列到第七。”
九英道长指点着地图,说道,“这七路兵马之中也各有高手。第一路兵马,本来因为驻扎的地方最远,属于太行十三旗的边疆大将,乃是白旗将军为首,最近北面过来的高手,也更多的到第一路军中坐镇。”
“所以咱们反其道而行之,先从第七路兵马下手,汇聚力量,一锤定音,悄然控制住他们首脑之后,再往前逆推。”
众人商量妥当,问清了一些细节之后,也不再多耽搁,直接就动身。
暗夜之中,延绵起伏的太行山脉,绝对称不上是安静。赗
除了那些大军驻扎的地方,油玻璃火焰燃烧的声音,士兵们巡逻的声音等等,在其他山林野地之间,兽嚎声时有时无,虫鸣声更是无穷无尽。
树叶簌簌而动,风过之时,山谷怪事草木,就能有千百种不同的细碎声响。
但正是那无穷无尽的细碎声响,形成了一种比单纯的安静更加深沉厚重的感觉,使人们对于“深夜”“黑暗”这类词语的体会,前所未有的深刻。
可是在第四路兵马的大营里面,有些人却能够从这种深沉黑暗之下,察觉到其他军营的一些变化。
“哼,实在是胆大包天,居然真的敢动手!”
“真以为离了天子渡,离了紫元君和那个关洛阳的庇护之后,他们的小命能有多牢靠吗?”
“以他们的年龄来说,这些人实力还是很不错的,天资更是不俗,未来大有前途,杀了他们,不知道能不能乱一乱那关洛阳的心绪呢?呵呵呵呵……”赗
几个声音在没有点灯的营帐里面议论着,很快又全部消失,陷入死寂的氛围。
直到一个多时辰之后,东方杰等人,靠近了第四路兵马的营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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