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代襄王叫做李昌,算下来是宣德帝的侄儿,也是孝敬皇帝的堂兄弟。
李昌五十余岁,年纪不小了,却保养的颇为精神。
此刻,他和世子李振带着一大家子正在出蜀地的路上。
蜀道难,难在蜀地多山。
看着远方的高山,李振说道:“阿耶,此生我再不进蜀地了。”
“少不进蜀,老不出蜀,老夫如今却要出蜀了。”
李昌抚须,惬意的道:“李泌是想让咱们回去给秦王添堵,可老夫岂会做他的棋子?且看秦王对咱们如何。”
李振说道:“他们说秦王与当年的孝敬皇帝一般呢!对咱们没什么好感。”
李昌眸色微冷,“没事你提孝敬皇帝作甚?”
“这生父的志向,秦王必然要承袭,否则天下人都会说他不孝。”李振说道。
“秦王离开长安时还小,对孝敬皇帝压根就没印象,哪有什么孝不孝的。”
“阿耶,你怎地对孝敬皇帝这般……不自在?”
“哪有什么不自在,他若是善待宗室……”
“大王,宗室议事,请大王前去。”
此次李泌堪称是大赠送,把随行的宗室尽数都放了回去,甚至还包括了孝敬皇帝的两个儿子。
议事的地方在官道旁的一个亭子里。
宗室人太多,故而能进亭子的都是年长之人,唯有两个相对年轻的,便是贞王和庸王。
“咳咳!”
坐在上首的是德王李贤,见李昌来了,他干咳一声,说道:“都来了,那老夫便说说。”
李昌坐下,对贞王和庸王,以及相熟的成王李松颔首。
李松微笑回礼。
“此次咱们回长安,想来到了长安时,新帝已然登基。”
李贤看着众人,“今日议事,第一,对新帝,咱们是认,还是不认?”
外面有人滴咕,“新帝登基之前好歹得和宗室通气……”
“滚!”李贤骂道。
那人讪讪而去。
有人说道:“那位从北杀到南,比之当初的高祖皇帝杀伐更为凶狠。你觉着宗室不在,他便要等着?”
一群自大久了的蠢货……李昌冷笑。心想李贤既然请了贞王和庸王来,不问可知,他是支持新帝登基的。
“如何?”李贤问道。
“都是一家子,打来打去,依旧是我李氏江山。”李松的话代表了不少人的立场。
“谁不赞同?”李贤问道。
贞王坐在那里观察,发现不少人都有些悻悻然,知晓这些人对那个小老弟不满之极,只是小老弟手中有大军,不得不低头。
庸王低声道:“他和阿耶一般,都对宗室不满。不满就不满吧!还放话出来……当年阿耶便是早早表态,最终下台时宗室不肯帮衬,不少人还暗中落井下石。”
“无需管。”贞王澹澹的道。
见无人反对,李贤说道:“如此,出了蜀地之后,那位便是大唐帝王了。”
众人点头,表示没有异议。
“其次,上次秦王释放奴仆,咱们的人也没少跟着跑,此事当如何?”
秦王上次释放关中十余万奴仆,其中就有不少是宗室的人口。
贞王在观察着众人。
当初消息传到蜀地时,这些宗室大老可是叫嚣着什么……
——小畜生,也敢对老夫无礼吗?
或是说什么……果然是无父无母之辈,泯灭了亲情。
此刻,这些人却格外沉默。
“那些人口都放出去了,再想弄回来……”一个宗室长者叹道:“本王以为,算了吧!”
“可没了人口,那些田地让谁种去?”有人不满的道。
“招募。”李松说道。
“招募?招募给的工钱比奴仆高出许多,咱们家喝西北风去?”
一阵争执后,李贤喝住了众人,说道:“如此,谁不愿意的,到了长安自家上疏。”
有人问道:“那您呢?”
“老夫……认栽!”
……
登基的事儿推进的如火如荼。
“杨启许久都没来了。”
早上,坐在柜台后的王琴双手托腮,有些忧郁的道。
“那孩子多半是在读书呢!”邓二笑道,“怎地,琴儿这是觉得青梅竹马了?”
“什么青梅竹马?”王琴问道。
郭秀瞪了邓二一眼,“没什么。”
“这不是来了?”邓二指着外面。
阿梁提着个油纸包进来,“给,这是我家做的点心,你尝尝。”
王琴接过,先问他,“你最近可是在读书吗?”
“是,先生很是严苛!”阿梁叹道。
秦王教导的东西和先生们不同,大多直指根源,有时候又是循循诱导。这里教导完毕之后,阿梁还得去先生们那里读书,偶尔抽空去玄学拜神,外加学习……
他忙的不可开交,却不知老父亲在背后滴咕:“这卷的还不够厉害,要不要给他再开一个兴趣班?”
说了几句话,阿梁便要走了。
“给你。”
王琴拿出一块小石头,小石头上有斑驳的纹路,三种颜色,看着很是有趣。
“好,多谢了。”
阿梁接过,随即回去。
等他走后,王琴打开油纸包,里面的点心……
“我尝尝。”郭秀吃看一块,蹙眉道:“这味道……不行啊!”
“那我一个人吃!”王琴都着嘴,把油纸包重新包上。
……
阿梁回到宫中,先去了母亲那里。
“我做的点心可好吃?”周宁笑眯眯的问道。
“好吃。”阿梁用力点头。
“娘娘。”
管大娘红光满面的进来,“殿下方才和群臣议事,提及了太子之事。殿下说,此次登基大典,连同太子一起册封。”
“啊!”
哪怕知晓迟早会有那么一天,周宁依旧愕然,“是不是太早了些。”
阿梁还小啊!
“刘公也说了大郎君还小,要不就再等几年。殿下却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这天家的孩子也得如此。”
管大娘福身,“恭喜娘娘,恭喜大郎君。”
这大概是史上最干脆的皇帝,压根没有丝毫犹豫,就把太子之位定下来了。
……
岳二一家子抵达长安的这一日有些冷。
“北疆来的?”
城门处的军士用狐疑的眼神看着岳二,再看看他的妻儿,“你这岁数……不大对吧!”
这老夫少妻也太明显了些,难免会引发假夫妻的猜疑。
“老夫腰子好!”岳二挺直腰子。
“来长安作甚?”
“定居。”
“可有居所?”
“有投奔的人,随后会买宅子。
”
“以何为业?”
军士抬头,“问你呢!以何为业?”
“都忘了老本行了。”岳二叹息,然后说道:“贩卖布匹。”
“进去吧!”
军士交代道:“殿下准备登基,城中最近查得严,莫要折腾。”
“殿下要登基?”岳二闻言欢喜不已。
“你欢喜什么?”
“老夫和殿下做了多年邻居,怎地不欢喜?”
“满口胡言!”
一队马车缓缓进城,随行的数百骑兵和人交接后,随即往南方去了。
“年公。”
交接的官员对年胥拱手。
年胥看着朱雀大街,叹道:“大气煌煌啊!”
“可不是。”官员笑道:“年公来了长安,想来也会乐不思蜀吧!”
这是告戒,年胥看了官员一眼,“老夫只想在长安终老。”
官员点头,“如此最好。”
年胥随后请见秦王。
“年胥来了?”
秦王想了想,“登基后怕是会更忙,见一见吧!”
年胥随即进宫。
和南周有些局促的皇宫不同,大唐的皇宫显得恢宏大气。
见到秦王时,两个宫中的绣娘正在帮他试穿袍服。
“这里有些小了。”一个绣娘福身请罪,“奴回去就修改。”
“孤看看。”秦王低头看看腰间,伸手拉扯了一下,“不打紧。”
“殿下……”
外面传闻秦王最爱说的一句话便是将就,两个自认为犯下大错的绣娘不禁狂喜。
“也就穿半日罢了,没必要那么精细。”
两个绣娘欢喜的告退,年胥进来。
“罪臣见过殿下!”
“南周没了,你也来了长安,孤不说什么不会猜忌之类的话。安心在长安住下,该如何就如何。若说什么忌惮……你可知晓,孤此刻便指望着北辽那边有人谋反,卷进来的人越多越好!”
传闻北疆的道路和水利甲天下,都是北辽俘虏的功劳。南周故地若是有人谋反,想想秦王的尿性,多半欢喜异常,然后在舆图上寻找能修路的地方……年胥额头汗湿,“罪臣不敢。”
“如此,且去吧!”
秦王摆摆手。
“罪臣告退。”
秦王目送着他出去,问道:“张氏被抄家,关中那些人可说了什么?”
秦泽说道:“锦衣卫那边没查到。”
“一言不发?倒是诡异。”
秦王撇开此事。
时光流逝,两日后。
“明日登基。”
怡娘板着脸在叮嘱秦王身边的宫女们,“今日你等休沐,都吃好睡好,养好精神。明日谁若是出错,加倍处置!”
“是!”
秦王妃带着两个孩子也在叮嘱下面的人。
唯有秦王,一个人去了玄学。
玄学依旧被安置在了国子监中,甚至连国子监的教学都接手了。
“你明日就登基啊!”
哪怕是洒脱不羁如宁雅韵,在看到秦王后,依旧满头黑线。
“就是做个样子。”
秦王和他走在国子监中,看着熟悉的景致,问道:“明日孤登基,掌教得来!”
“这可不像你的性子。”老帅锅狐疑的看着他,“有事你让老夫去正常,这登基你既然没当回事,为何专程跑一趟催促老夫?”
“明日孤会在朱雀大街的尽头城楼上登基,那里人多啊!”
“原来你是怕死?”
“只是想热闹些。”秦王的脸皮果然不是一般厚实,“明日会有不少方外人,没您在,孤这心中,它没底啊!”
“要做皇帝了,可有想法?”
秦王想了想。
“阿梁何时能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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