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拿到归化证,还没来得及高兴多长时间,朴成性就发现自己的身家缩水了一大截。
反倒是往常被瞧不起的贱民崔成玉,忽然就咸鱼翻身,成了人上人——绫州县的官府直接判还了崔成玉被人夺走的家产,甚至把利息都给算进去了。
棒子们还不起钱或者铁了心不还钱该怎么办?
中原堂口有句老话,叫做民心似铁,官法如炉。
向来只有官府不愿意去做的事情,还真就没有官府想做而做不到的事情。
还不起钱就牵牛卖屋,实在不行就扔到矿山上去做苦力赚钱,反正不管怎么样,这钱是一定要还给崔成玉的。
至于说棒子们会不会因此而生乱?
绫州县的官老爷们表示不在乎棒子们会不会造反,甚至还有些期盼。
这些官老爷们也实在是受够了这些棒子。
没什么本事不说,还特别喜欢吹牛逼,只要给这些棒子们二两白酒,他们能把整个宇宙都吹是他们家的。
当然,爱吹牛逼这个事儿不算什么,大明的百姓也有吹牛逼的毛病,只是没棒子这么能吹,可是这些棒子还有另外一个毛病。
偷。
偷钱,偷粮食,偷衣裳,几乎就没有什么是他们不偷的。
如果说这还只是小偷小摸,那连祖宗都偷的行为,可就太恶心人了一些。
姓李的说自己家是赵郡或者陇右李家的分枝, 姓崔的说自己家是清河崔氏的分枝,但凡能靠上一点儿边的就得攀扯攀扯。
当然, 如果仅仅只是这样儿, 大明的这些官老爷们也不是不能忍, 毕竟冒姓这种事情不光是棒子们在干,缅甸和交趾那边也有很多土著喜欢冒姓攀亲。
问题是这些棒子总觉得他们很牛逼, 一说起来就是哪个大王有什么功绩,哪个大君做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儿,甚至还把露梁海战、鸣梁海战拿出来说事儿, 好像没有棒子,大明就得被倭国入侵了一般。
再加上总有些棒子叫喊着应该让李祘重新登基,让棒子回到外藩的地位上,这就使得被派到朝鲜布政使司的官老爷们很不爽。
所以,这些官老爷们就巴不得棒子们赶紧谋反。
可惜的是, 很多棒子并不愿意谋反。
虽说棒子们的脑回路都比较神奇, 很多棒子都是养大的胎盘, 可是这些胎盘们也不算太傻, 知道大明治下的生活跟当初李祘、李??治统治的时候有多大不同。
享受过好日子,这些棒子们也不愿意再回到从前的苦日子。
除了像朴成性这样儿的。
当初从崔成玉家里夺过来的钱粮田产, 又回到了崔成玉的手里, 自己还要额外再支付一笔利息以为赔偿,这让朴成性恨的牙根直痒痒,就连拿到归化证的喜悦都被冲散了。
朴成性从来就没有觉得自家父辈强夺了崔成玉的家产有什么不对——贱民嘛,让他们活着就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怎么还敢妄想家产呢?纲常何在?
直到“三别抄义军”的人听说了朴成性的事迹,暗中派人联系上朴成性之后, 朴成性心里就更加不舒服了。
没错, 这一切都是大明的错,如果大明不进入朝鲜,那朝鲜就还是朝鲜人的朝鲜,自己依旧是高高在上的朴老爷,而不是现在这样儿低贱卑微的二等人。
朴成性也从来没有想过,是棒子主动要求内附,而不是大明派兵攻陷了棒子。
朴成性也从来没有想过,正是因为三别抄不断闹事,才导致了原本准备将棒子彻底变为朝鲜布政使司,给棒子们大明百姓身份的大明朝廷改变了想法。
归化证?
原本视若珍宝的归化证,现在落在朴成性的眼里是那么的刺眼。
眼看着朴成性拿起归化证就要撕掉, 可把“三别抄义军”派来的使者朴得欢给吓了个半死。
朴得欢一把拦住朴成性, 劝道:“现在我们还需要这份归化证——若是没有归化证,你就不能自由往来于咱们棒子的土地上,到哪儿都会受到明国官府的盘问,现在,我们需要这份归化证来替大家传递消息。”
朴成性气呼呼的坐回椅子上,问道:“那你们打算怎么办?现在那些贱民都心向明国官府,不愿意承认大王的统治,想要赶走明国人,只怕很难?”
朴得欢故做高深的捋了捋胡须,笑着说道:“难吗?其实也不见得很难。”
“明国官府之所以能拉拢到那些泥腿子,不过是因为分粮分地,再加上表面功夫做的到位,让那些泥腿子们误以为大明官府能为他们做主。”
“所以,要想赶走明国人,就只需要以彼之矛,攻彼之盾。”
朴成性皱眉道:“计将安出?”
谷軓</span> 朴得欢哈哈笑了一声,说道:“放心就是,大王已经安排好了一切,只要能顺利实施,明国官府必然会焦头烂额,他们伪善的面具也会一把撕下。”
眼看着朴得欢说了半天也没有说到正题上,朴成性心里难免就有些不爽,冷哼一声道:“若是信不过我,你又来找我干什么?请吧!”
朴得欢脸上的笑意一滞,继而才叹了一声道:“不是信不过你,而是此计太过于阴损,杀敌一千, 自损也得一千甚至三千, 你确定想要知道?”
见朴成性不为所动, 朴得欢忍不住又叹息一声,说道:“这个计策其实也没什么奇怪的,便是想办法让明国官府的治下出现瘟疫,让他们顾不上那些泥腿子的死活。”
为了能够赶走大明,李祘及其手下的谋士们也算是发了狠,什么能想到的方法都讨论子一遍,最终还是决定往大明治下的地区投毒。
比如说,让死士穿着得过疫病的病人的衣裳招摇过市,又比如说,让死士先染病,然后再跑到水井、湖泊等水源地投水自尽。
不得不承认,这种方法确实够损,也够毒,要是单纯的只凭地方官府,只怕还真解决不了这个问题。
可是大明还有一个极其出名的情报组织。
锦衣卫。
号称能让皇帝知道某个大臣头一天都吃了什么、喝了什么、见过什么人、说过什么话,能让死人招供并且指认凶手、能让狗熊承认自己是兔子的锦衣卫。
李祘及其手下刚刚琢磨着出投毒的玩法,锦衣卫后脚就把相关的情报送给了朝鲜布政使陈修德。
陈修德当时就被气笑了。
你说这些棒子们蠢吧,他们还有这些小聪明,你要说他们聪明吧,却尽干一些蠢到不能再蠢的蠢事。
往水源投毒?
水井和小的湖泊确实怕投毒,但是河水和大型的湖泊会怕投毒?那等死多少死士才行?
再说了,一口水井废掉了,再打一口新井不就行了?
还有,这种靠疫病祸害人的法子,要是放在大清时期那还真有可能奏效,毕竟大清的官老爷们太废,要么就是一些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书呆子,要么就是花钱捐上去的,除了极少数一部分慢慢学会了怎么做官,剩下的那些都知道怎么往上爬,根本不知道怎么治理地方。
这些官老爷们甚至被乡贤士绅们耍着玩,平日里都要依靠师爷和幕僚才行。
但是大明的官,他不一样!
大明的官老爷,要么就是从农会当中一步一步升上来的,要么就是考了恩科(相当于公招)考上来的,前者有大量的为官经验,后者没经验但是会被发派到六部五寺去实习,成绩合格了才会外放为官。
哪个乡贤士绅敢把大明的官老爷们当傻子耍,大明的官老爷们就有能力让他们见识见识什么叫官。
对于李祘玩出来的这点儿小手段,大明的官老爷们早就学习过相关的解决办法——搁大明可能还会瞻前顾后,搁在棒子这边,这些官老爷们可就没了一点儿顾忌。
而陈修德在得到了情报之后,也立即下令封锁整个棒子,所有居住在棒子地盘上的,无论是棒子还是大明百姓都必须老老实实的待在家里,每天的菜和水都安排人送,紧接着又写了奏章,要求大明朝廷立即派人过来支援。
先封锁,再分片,然后再救治,接着又是排查源头,解决问题,一整套流程下来,除了李祘手里的死士死了一大堆之外,剩下的不能说屁用没有吧,也只能说是毫无影响。
这下子,朴成性可就笑不出来了。
朴成性怒视着朴得欢,质问道:“怎么回事儿?明国官府根本就没受到什么影响,反而还把我叫到官府盘问了好几回,要不是我手里还有归化证,只怕你再也见不到我了!”
一想到被官府盘问的经历,朴成性的脸色不禁变得难看起来:“你最好想办法洗清我身上的嫌疑,要是官府再这么盘问下去,说不定就会被问出点儿什么。”
朴得欢也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不应该啊,这些疫病都是医者确认过的,只要有一个人得了,就能蔓延到整个村子,整个绫州县大大小小的村子都已经投了个遍,怎么就一个出事儿的都没有?”
“还有,大明的那些官老爷们,平日里不是最喜欢寻花问柳的?这次为了万无一失,我们可是把窑姐儿都染了病的!”
朴成性一脸晦气的说道:“别提了,绫州县的青楼有一家算一家,全被官府给关了!”
朴得欢嗯了一声,起身后走到朴成性的身边,拍了拍朴成性的肩膀,说道:“那也没什么,不用慌,虽说疫病没能废掉大明官府,可是今年的春耕也算是彻底完了,到时候,那些泥腿子们没了粮食吃,早晚还是得出乱子。”
朴成性刚想点头,忽然间却觉得心口一痛,嘴巴也被朴得欢捂了个严实。
朴得欢狞笑着说道:“别怪我,怪就怪你行事不密,被明国的官府叫去盘问了那么多次——为了安全起见,我也只能先送你上路了。”
朴成性几乎都没来得及挣扎,就彻底咽了气。
朴得欢擦干净匕首上的血迹,又从朴成性的身上搜出归化证,继而又叹了一声,说道:“你且安心的去吧,若是朝鲜有朝一日得以复国,王上必然不会忘了你的功劳。”
然而正当朴得欢想要转身离开时,院子里却忽然传来一阵拍手声,有人一边拍手一边笑着说道:“不错,不错,能看到这样儿一出好戏,今天可没白来。”
朴得欢心中一惊,手握匕首向院子里望去,却见院子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六个人,为首之人正笑着拍手鼓掌,其余五人皆手持火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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