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的很早。
钱好多将童儿早早地送来到了善恶寺,就去拉昨夜冻死的人。
京城的天越来越冷,每日都有冻死的人,在街边在桥下经常会发现喝多没有走回家的醉鬼,勉强过冬的乞丐甚至还有被活活冻死的妓女。
钱好多的任务就是将他们全部拉去丢在城外,光是这个营生就可以赚到一个月三贯钱的俸禄和一顿热乎乎的包子。
童儿到了善恶寺之后,帮着几个家里的佣人弄好了舍粥,便在外面开始给人们盛。
天气越来越冷,这一晚热粥对于穷苦的人们来说就是每天早上救命的东西。
穷苦的流浪汉,落魄的学子都在等着这一碗粥。
郑年老妈站在寺庙门口看着路过的钱好多,不仅又是感叹,“这小丫头真苦,跟了郑年还干着这些不着边际的事儿,哪儿有黄花闺女大早晨去拉尸体的?”
郑惜春站在一旁拄着拐杖,点点头,“去年京城也冻死了人,却好似没这么多。”
“天越来越冷了。”老妈叹息道。
郑年今天要带着童儿去拜访大儒,陈萱儿也已经梳洗打扮完毕,二人早早地坐在院落里吃过了早饭,做着去拜访大儒的准备工作。
马车已经准备就绪,今天架马车的马夫生病请假了,郑年都没操心,姜明就已经把张不二和自己安排到了马车上。
当郑年看到卧龙和凤雏上了车,整个人都不好了,埋着头在车厢里一句话也不说。
倒是陈萱儿居然和张不二搭上了话。
“其实我对于胭脂也很有研究,嫂子我和你说,你这种胭脂粉的胭脂虽然昂贵,但是起到的效果其实并不是怎么好的,一点儿不自然,等明儿个我给你送些好的水粉胭脂来,那种水粉胭脂也有贵的,宝斋楼里也有卖上好的水粉胭脂,扑在脸上可谓是真的美,我给我老婆弄了好多呢。”
“你结婚了?”陈萱儿惊讶道。
“还没有。”张不二一点儿不脸红,“就是……”
旁边的姜明连忙拦着道,“就是见过一面,他就认为人家喜欢他,和我说他的小仙女长得多么多么漂亮之类的,我估摸人家漂亮不漂亮和他也没什么关系,这厮非得说是喜欢他才会出现,嫂子,你说他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哈哈哈。”陈萱儿第一次见张不二就觉得他非常古怪,现在看来只能用有趣来形容了。
陈萱儿对这样又古怪又有趣的人很感兴趣,她很高兴和这样的人交朋友,拥有一个这样的朋友,生活永远不会平淡。
张不二冷哼了一声,“你懂个球,我们的情感是突破了凡间的束缚,不要用你那蝼蚁般的目光来仰望我们万丈光芒的情感,虽然我们可能一句话都没有说过,但是目光里的交流已经包涵万千,无需再用凡人的交流方式来递进感情了。等到下次相遇之时,必然是情投意合,当场相拥。我已经准备好了!”
姜明和陈萱儿对视了一眼,实在听不懂他说的是什么。
陈萱儿回头进入马车,“张烈……张不二好有意思。”
“你有时间内窥一下他的脑袋。”郑年道。
“为什么?”
“没个十年的脑血栓说不出来这种话。”郑年感叹道。
陈萱儿迷迷瞪瞪。
顺着地址到了长乐县的民坊之后,这里有间确实非常大的学堂,正门高耸,有四五个人高,六十四道门钉光泽绚烂。
门匾高挂四个字。
【洙泗书院】
两个学童看着门口停下的马车,自然觉得这一行人身份不凡。
能够在京城里坐马车的人,光有钱是不够的。
郑年下了车,伴着陈萱儿和童儿走到了门口,恭敬礼道,“长安县县令郑年,携家眷拜访名师,不知今日鸿儒可在。”
一学童微笑还礼,“老师就在府内。”
“学生首次造访,不知礼数,想要带舍下一小童拜师求教,劳烦指点一二。”郑年早就组织好了语言,再次作礼问道。
“先生不必拘礼,老师今日有训,驾马乘车前来者,均可从正门行东入内院,过长河桥之后,老师已在那里等着。”另一个学童说道,“烦请前往便可。”
郑年谢过了两位学童,带着陈萱儿和童儿向院内走去,而此时的张不二和姜明也已经安顿好了马车,从偏门跟了过来。
“当年我有幸来过一次曹大儒家园中共谈诗词,我就知道此人非同一般,但是最后没有见到其人,只是观摩了其学习心得,就觉得气血澎湃,根本无法领略深意,从而悻悻离开。”张不二道。
张不二最大的优点就是不狂吹,不傻吹,有选择性的示弱,不像某些京兆尹的秦姓官员,无论什么都要吹,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的样子。
“能被称为大儒的人自然不是等闲之辈,不是曾经就有人传说吗?大儒一字,凡人得道。”陈萱儿喜道。
“那是自然,能够领悟大儒一字的,便已经不是等闲之辈,若是真的能悟出什么真理来,那就是真的是天纵奇才,祖师爷赏饭吃,我们也嫉妒不来。”
张不二摸着光秃秃的脑袋道,“人各有志,也不必强求。”
二人都是在安慰童儿不要太过紧张,即便是没有被大儒看上也无所谓。
而此时的童儿似乎在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生怕自己来到这里之后被拒绝,不仅昨天晚上熬夜读儒家经典,甚至在车上还在默念。
紧张的神态大家都看得清楚。
一行人过了长河桥,看到了一处雅亭,亭上四周被幔帐遮蔽,里面若有若现有两个人影,虽然看上去奇怪,但是谁都知道,那便是大儒所在,便不去多揣测。
亭子外站着两伙人,左边是一少年,约么着也就十四五岁的样子,手中抓着折扇,看穿着应当不是书院之人。
右边则是一个盖着斗笠的女子和她面前站着的丫头,丫头年纪不大,也就是和童儿一般大小,身着一身粉色小棉袄,系着六根小辫子,干干净净的脸上洋溢着不可一世的表情。
郑年几人缓步走来,站在两伙人的身后,没有做声。
估计今日拜访曹大儒的也不可能只有他们这一伙人,想起门口学童所说凡是坐马车的人都走的这条路,郑年心下也不敢叨扰。
能在京城坐马车的人,都不是一般人。
而他属于非一般人里面最一般的。
几人驻足亭前,便听得里面亭帐内一吊声学童道,“各位已经到齐了,初试便可开始。家师欲求弟子,乃需从正门而来的之人中选取,不知对此事,你们有何看法?凡应试弟子,皆可回答。”
话音刚落,那六条辫子的粉衣小姑娘俏声道,“先生乃是当世大儒,取弟子便定要从人龙之中选取,乘坐马车乃是京城之内地位象征,于此法子便可筛去大部分家品凡子,实在是智者所为。”
“好。”那吊声学童只说了一个字。
此时那手持纸扇的少年笑笑道,“以我愚见,先生并非是目中分阶级,不见光暗之人,院内弟子三百并非全部都是达官贵族,也有出身寒门的苦读才子,所以学生认为,大儒已知天命为今日弟子乃是坐轿而来,所以才会省时省力,会见我等,如此知晓天意之法,才是根本。”
“好。”那吊声学童又是一个字。
最后到了童儿。
郑年拍了拍他的肩膀,露出了一个温暖的笑容,“不怕,想什么就说什么便可。”
童儿点点头,走上前一步,双手背在身后,闭上眼睛,非常努力将声音放大道,“我认为,是运气!”
“运气?”那亭帐之内的学童一惊。
周遭的人皆是窃笑。
“是!”童儿这次睁开了眼睛,深吸了口气道,“我家老爷选小厮的时候,便是将百人名册拿在手里,看也没看,就将半数以上的人划去,他说‘这就是运气,那一半人的运气不好,我只要这一半’。”
“所以我认为是运气,儒家既然讲究运,这便是运。”
众人瞠目结舌,那学童竟是也窃笑起来,哼哼而笑,“好好好……好……哼哼哼……既然……哼哼……不行各位等会……我……我………”
过了半晌,那学童才缓过来道,“请各位用茶。”
说着从内厅之内走出了一个学童,手捧着三杯茶,递了出来,分别交给了三个应试弟子。
张不二悄悄凑在了郑年的身边,低声道,“这个童儿的脑子怕不是不好使吧?要不我们走吧,丢人丢到大儒这里,明天全京城都知道了。”
“你又不是个有脸面的人,怕个毛线?”郑年问道。
张不二做了一个奇丑无比的鬼脸,退到了一边。
“三人既已品茶,不如讲讲茶。”亭帐里面的学童再次吊声问道。
“此茶乃是西湖龙井,饮龙井茶有四大禁忌,一忌空腹,乃是先生教导,做事急功近利,二忌浓茶,乃是先生教导,做事知深浅,莫要因为茶好而全放入浸泡。”
“三忌烫茶,乃是先生教导,做事莫要急收功果,循序渐进。四忌冷茶,乃先生教导,做事要……”
“要记性好!”张不二抢先道。
六根辫子的小姑娘恶狠狠扭头,怒目而视。
张不二当即藏在了郑年身后,吐着舌头。
“好!”学童也没有让小姑娘继续说下去。
“我认为此茶的关键并非在茶本身,而是在茶杯之上,便是此瓷碗清茶,普通的瓷碗却装着天下最好的龙井,一两此茶价值十二两,乃是民间采购到最好的茶。先生的意思是,无论有多少学识,无论有多大的内涵,也要潜心好学,莫要自抬身价,时刻谨记自己就是这普通瓷碗。”
“好!”学童笑道。
又到童儿了,此时他已经将茶喝了个干净,于是将茶碗放在了桌子上,思索了半晌才道,“我觉得就是坐车来这么久,先生觉得我渴了,好让我喝点茶……”
这一次学童再也绷不住,竟是笑出了声。
陈萱儿捂着额头,看向郑年,“是不是……来错了?”
郑年倒是一脸的淡定,“透过现象看本质,你不懂。”
“哦……”陈萱儿更懵了。
童儿给了郑年一个疑惑地眼神。
郑年则是给了童儿一个坚定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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