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离了农民起义的代谢周期,进入癌变式的工业化发展之后,便诞生了那对双生子。
显然的是,双生子都是基于极端工业化诞生的,以至于双方谁也无法解决文明的问题,在不断的发展中都遇到了不同程度的问题,以至于不知道未来该如何走。
且不说后世阿波罗登月的真假,只说五十年后,灯塔国无力再次登月,已经很能说明问题。
资本那套,永远也不可能走向星辰大海。
而另一套,必须要解决自秦以来的官僚问题,否则事实也说明了一切。
说到底。
文明的问题,必须先正视文明的历史,正视文明的诞生和发展历程,才能够按图索骥,否则就是空中楼阁。
张执象多出五百年见识,但首先要破开迷障,才能见到本真。
认识到工业化跟自秦以来的中央集权的关系,才能明白祖龙的伟大,才能明白为什么大秦是明的新开端。
才能理解,那句“百代皆用秦法”是什么意思,那不是到大明就结束的,五百年后,该用还是在用。
所以。
解决文明的问题,本质上就是解决大秦的问题。
是选择小周期的代谢发展,还是选择大周期的存亡式发展,这是一个问题。
相比于大明今天的问题,张执象觉得五百年后要难太多。
这也是为什么,许多预言都在说紫微降世,因为,问题太难,难到需要周天星宿都下凡,需要重新封神,需要万朵金莲一起开,需要紫微星亲自下凡,才能解决……
而且,并非是一定能解决。
“所以,钜子,要赌吗?赌大秦崩溃以后,也会有紫微星下凡救世。”张执象将道理讲透了,然后交由钜子选择。
钜子不知后世,也从未想过工业与资本的关系,如今听闻,久久无言。
科学,工业,这些外算的东西,是文明的命功,文明要发展,就离不开这些,但命功不受控制的暴涨只会有一种结果——走火入魔。
很显然,在原本的世界线上,已经走火入魔了。
所以必须由紫微下凡,重塑心法。
“真的,不能平衡?”钜子喃喃自语。
张执象明白钜子在问什么,在强有力的朝廷治理下维持一个动态平衡,保证百姓生活的同时,让工业稳定发展,以生产力发展增加的财富去投入工业,而非掠夺转移。
“当然可以。”
“只要耐得住寂寞就可以了,钜子应该知道沁源的发展情况吧,钜子认为没有王家提供商业渠道和贸易支持的情况下,沁源会越来越发展的好呢,还是……会倒退?”
事实摆在眼前,钜子脸色一下子就沉了下去。
在出现大量沉没成本的情况下,如果不能追加投资,完成产出,那沉没成本将全部成为亏损,而一旦亏损,正常经营都会出问题,在没有新的增长点的情况下,各行各业之间将会形成内卷,恶性竞争之下,所有企业都会亏本。
以至于……根本不是人的主要问题,只是发展放慢的问题,就会有大量企业倒闭。
要想扭转这种情况。
只能……资本增密。要么放开限制向农村转移代价,要么学秦亡以后那些封建贵族们所做的,从秦始皇那里拿回自己的资本,重新发展……
五百年沧海桑田,两千年古往今来,一一浮现在眼前。
不只是钜子,张执象也深深叹了口气。
卡尔先生解决不了文明的问题,在脱轨式工业文明的核心矛盾之下,特别是有资本作为敌人的局势之下,会发现自己根本停不下来,而停不下来只会越走越矛盾。
以至于输掉战争……
倒不如,打不过就加入,先打赢了再说……
张执象虽说要走的是小周期,可也不得不思考大周期的问题,一个是钜子尚未放弃,另一个是历史的必然性会不会让文明终究还是回到那个轨迹上,他并不认为自己已经胜券在握,越是明白工业,越是明白资本这个怪物,张执象就越清楚雷峰塔下那条白蛇的实力。
未来已经化龙的白蛇,可不会因为五百年前,就不存在。
倒不如说,这不是五百年前,这是“五百年后”!钜子的时空说,完美的解释了白龙的存在!而且,只是白龙吗?
西罗人那条黑龙,又何尝会缺席呢?
张执象抬头望天,看到了西边那头正在咬着世界树的黑龙王尼德霍格,那吞噬着树根的庞然大物向他狰狞一笑,然后继续啃食。
他面色平静,转头东望。
那缠绕着世界的白蛇,如同神话中的耶梦加得一样,但又有着华夏龙族特有的龙角龙须,一双黝黑的龙目如同深渊一般深邃而阴森,它似笑非笑的看着张执象,好似讥讽一般……
是的,你看明白了又如何?
未来需要紫微下凡,周天星宿全部下凡,共同努力才能应对的大敌,你张执象想要螳臂当车?真是可笑。
可笑吗?
不知道啊,至少……我学的可是屠龙术啊。
低下头,张执象再次问道:“钜子该如何选?”这一次,已经不复先前的平等,甚至后辈般执礼,而是带着淡淡的威压了。
钜子错愕的看了张执象一眼,并非是因为张执象的不敬,而是因为张执象气势的高涨。
他若有所悟的抬起了头,却只看到了缥缈残影。
然后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三丰祖师已经站起来了,显然,祖师看到了那两条龙……
“呼……”
钜子深呼吸了一口气,问道:“若不争天下,大明能让出多少来?”
是的,钜子没有改朝换代的坚定想法了,但,秦始皇他是一定要复活的,他只问大明为了避免战争,避免生灵涂炭,能让出多少领地,让大家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一遛。
张执象听闻,问道:“钜子还有什么底牌,毕竟……”
他话没说完,意思却很明确,墨教如果没有什么底牌的话,能不能走出夷州都是两说了,三丰祖师既然出手,可不会就此为止的。
钜子也没情绪,只是平静的指了指九层黑塔的塔尖,说道:“那个塔尖是用铀做的,经由矿物提纯后的金属铀。”
“你那个公式应该跟铀有关吧。”
“它引爆后的威力,你清楚。”
张执象瞳孔微缩,道:“那应该不能直接做为武器。”
钜子点头,道:“所以需要雷电,高强度的雷电轰击,才能够‘点燃’它,完成爆炸。我们在海外孤岛做过实验,成功过。”
“只要量足够,方才我们对拼的爆炸,也能复刻。”
在场之人,大多脸色惊变,少林寺的洪转说道:“那又如何,三丰祖师方才都能制止爆炸,更何况你这点燃颇为麻烦,要高强度雷电才行,这里呼风唤雨的还少了?”
钜子并没有与他辩论,而是看着张执象。
张执象却明白那意味着什么,根本不是钜子能不能依靠核爆来对付他们的问题,而是墨教掌握了引爆金属铀的办法,就可以复制核爆。
若是在大明的土地上进行核爆,将如何?
难道你还去全国各地防雷雨吗?
这才是核威慑。
不是因为某一个人有多厉害,而是因为可以复制,导致防不胜防。对此,哪怕张执象知道关窍是雷电引爆也没有用,因为大明才是穿鞋的那个。
“钜子想要多少?”
张执象把问题踢了回去,要先听听钜子的报价。
钜子也不在意,只是平静的说道:“划江而治,你们迁都南京,长江以北,给我。”
“绝不可能。”
张执象摇头说道:“我乃大明国师,做不出割地的事情,本以为你们只要一省治权,以潼关为界,给你们关中就是了,封始皇帝为秦王,许开府建牙。”
“可钜子却开出了天价,要划江而治。”
“那大明境内,一寸土地都让不得了。”
钜子点头,丝毫不急,缓缓说道:“那好,境内土地我不要,我要商洲。让嘉靖以大明天子的名义下令,从此商洲归秦。”
两人对视,并没有立刻回复。
好一会,张执象问道:“你们既然谋划商洲,又何必用瘟疫污染?”
钜子答:“我既来复活始皇,又何须用瘟疫攻略商洲?”
张执象:“西罗人擅作主张?”
钜子:“差不离吧,是马丁路德在出谋划策,查理五世在居中调度,许家为虎作伥,他们先做了,才告知于墨教,说是帮我们攻略,可以用牛痘要挟商洲各部。”
“不论是顺水推舟,还是救民。”
“我们都在准备牛痘和各种防疫手段,但商洲各部显然中了他们的离间计,不愿意接纳我们,宁可不远万里到大明来求救。”
“许海一直认为耶教要反,这就是其中原因。”
“他们为了对付王家,特意封锁了航路,而西罗人在商洲抢夺的财货,要销赃就只能找许家,因为许家掌控着海权,海洋贸易是许家说了算。”
“在这个过程中许家获利极丰。”
张执象:“既然如此,墨教不对付耶教?还让马丁路德拿到巳蛇令?”
钜子:“不承认马丁路德的身份,他就不能出谋划策了吗?倒不如将马丁路德推到台前,让查理五世和耶教教宗跟他激烈斗争,先拖延些时间来,等大明这边的事情办完,西罗洲不过是纤芥之疾。”
“同舟会不过是一个圈子而已。”
“给顶级商人们提供一个交流的地方,再提供一些最新的信息而已。”
“再要说,就是多了个没有权利的身份。”
“对于马丁路德来说,弊大于利。”
张执象叹了口气,说道:“钜子可能低估了墨教在西罗洲的影响力,低估了西罗人对同舟会的重视。”
“在他们看来,许家这样的豪商就是超越帝王的存在。”
“他们在海外贸易得到的,远远超过西罗洲本土所生产的财富,还是那句话,货币是可量化的权力。”
“西罗人制度落后,不可量化的权力少的可怜。”
“哪怕是查理五世和教宗,在面对有大明这个庞然大物,有许家这样掌握海权的存在,也会觉得自己的权力不值一提。”
“更何况民众?”
“金银这些货币,才是西罗人认可的权力。”
“在你们给马丁路德巳蛇令的时候,几乎就等同于给他加冕了。”
“他如果有手段,查理五世和教宗都不会与他为敌,反而会与他结盟,我不知道你刚刚看到没有,那条黑龙,正在对我龇牙呢。”
“马丁路德,很有可能就是黑龙的宿主。”
钜子有些沉默。
倒也不是他们犯了多大的错,有无那个巳蛇令,区别只在于西罗洲现在是谁主导而已,本来应该是查理五世,现在换成了马丁路德罢了。
真正的问题在于,墨教为了复活始皇,为了大明这边赶战场,没有精力顾及西罗洲和商洲。
别看钜子只是乘着潜艇,带着十二墨侠,和几十名墨教徒来到夷州,墨教的主力肯定已经完成了对大明的转移和渗透!
如明教这种。
吴殳和刘光渡即便不死,也是要被驱赶夺位的,墨教绝对趁两位教主离开的时候,全面对明教进行了接管。
除了同舟会,墨教就没有秘密培育和控制商人?
定然是有的,墨教可不光是控制同舟会而已,他们在舟山的管理委员会,几乎可以辐射整个江南的商人。
是整理统合也好,是直接抢夺也罢。
都无所谓,墨教势力的转进,在大明形成了一股巨大的力量,是不能忽视的事实。
钜子所思考的,不过是自己重心转移,没有对付马丁路德到底会引发怎样的后果而已,想罢,开口说道:“西罗洲的事情,我自会解决,商洲给不给,才是你要回答的问题。”
张执象深呼吸一口气,问道:“你能替始皇拍板?”
钜子毫不怀疑的答道:“始皇自然有这份器量。”
张执象:“你们要商洲,商洲的百姓会接纳你们吗?别忘了你们过去做的一切。”
钜子答:“六国百姓亦不接受大秦。但,二三十年后,一代人过去,一切都会改变的。”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