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门这深巷依然幽深无人,冷冷清清的窄巷尽头是一片漆黑,但外面却在雨夜中火光四起,全县都在动乱中变得喧闹嘈杂。
和云在门口拿起弓箭竹筒背上,抱着江林梓朝东而去,江父和其他家仆拿着火把跟在和云身旁。
江林梓手臂用力抱得很紧,她呼吸急促心跳剧烈,浑身都紧张到微微颤抖,已经是害怕得不行。
从睡醒到现在只是片刻,她却经历了数次大起大落。
先是门外有人闯入,又是夫君突然回来说要私奔,现在邪祟也跟着夫君来了,夫君抱着她,却不是去其他地方,而是要在雨夜离家逃跑。
起初还不觉得有什么,只觉得像是做梦一样,一切都奇奇怪怪的。
但刚刚出门,隔着衣服感受雨水落下的触感,闻着空气中潮湿阴冷的陌生味道,她就有些发抖干呕。
好在夫君也抱她很紧。
把脑袋埋进大衣里,再闭上眼睛,就觉得温暖又味道好闻,不想其他事情的话,也就不那么紧张了。
和云却顾不上她。
他加快步伐带着江家人快走,不久就走出深巷,和平泽县的其他百姓汇聚在一起,一起朝官道而去。
到处都是火把。
半条街都是明晃晃一片。
县里的族老和县丞挨家挨户高喊叫人,让他们快些出门,除了火把外的任何东西都不要带。
他们都很清楚。
如果千湖郡城的难民所言非虚,那此刻他们平泽县唯一能做的,就是比后面的难民走得快些。
在邪祟攻击队伍末尾的难民的时间里,他们要尽量走得远些,只有这样才能活下去。
举着火把固然显眼,但却能看清脚下的路,能保持速度领先,况且对邪祟来说,有没有火把都一样。
于是平泽县百姓都仓促出门,中年人背着孩子,拉着老人和妻子,拖家带口快步走出,冒着大雨汇聚在街道上。
与和云相同姿势的人不少,但其他人抱的都是儿女,和云抱的却是小妻子,这也的确是较为罕见。
和云环视左右心中感叹。
此刻街上的家家户户,有些刚刚穿上衣服拉着孩子出门,有些却已经护送妻女跑到了县口。
还有些刚刚醒来,夫妻二人打开房门揉眼一看,看着外面这动静,直接就是个寒意透心。
众生百态。
也不知道能活下多少。
此刻谁也顾不得其他人,和云必须要先保证江林梓领先。
“闪开!闪开!”
一阵马蹄声伴随着男人的吼叫在他们身后响起,和云一行人侧身看去,却见是一辆精致马车不管不顾在街上横冲直撞。
一个年轻人穿着亵衣,拉着缰绳不断对其他人嘶吼,车厢内有同样穿着亵衣的年轻女性。
马车跑得飞快,险些把路上的孩童撞倒,但这年轻人却眼神凶狠丑态毕露,根本不顾那些事情。
“和云,你看……”
江父一直在和云身侧,看到这一幕,没忍住对和云开口,语气里隐含着几分不太明显的责怪。
他认识那年轻人,那是县里高员外的纨绔儿子,车厢里的女人,是他从千湖郡城的勾栏里娶来,当年差点把姓高的气死。
马车他们江家也有。
如果这些人能这样做得,他们江家也一样能做得,虽然的确不对,但为了活命也顾不上其他,他江大河虽然是开染坊的,却也有几分狠意。
早知道就不应该听和云的,不过若是能这样在街上驾车飞驰,那现在回去取马车也是来得及的。
和云看着马车横冲直撞从后方前来,脸上没有表情,但忽然,他转头看向身前不远处。
一个小女孩站在街道中央,因为害怕,站在原地颤抖着走不动,而她的父亲却来不及拉她。
因为父亲怀里抱着一个孩童,手里还牵着一个小男孩,只能看着马车冲来,表情绝望地吼叫:
“啊!囡囡快躲开!”
“我们回去取车……”
江父也心头一颤,预料到了接下来要发生的残忍景象,本来要说的后半句话,硬生生给憋了回去。
这种不是人的事情。
他也的确是做不出来。
而这时。
江父却看到。
他身旁的和云有了动作。
和云左手抱着她女儿,右手却伸向左腰,缓缓把他那闪烁着幽光的四尺长刀给拔了出来,不知道是要做什么。
他还没反应过来。
马车就已经到了近前。
而和云居然在众人的目光中,直接侧身往前走了半步,在马车经过时,一刀冲着马匹和车厢的连接处砍下。
咔嚓!
刀身极其精准地落下,劈砍在那两根大约有手臂粗的连接木架上,然后非常顺畅将其一刀砍折。
车厢与马匹脱落。
马匹失去束缚后,立刻调整位置,险之又险地从女孩侧身跑过。
而车厢却前倾倒在地上,划出刺耳噪音,在地上挪移几米后,木架卡在青石缝隙间停下。
姓高的纨绔子弟摔出三米远,面部朝地,整个人爬在地上。
本就虚弱的身体摔了个七荤八素,浑身剧痛,可能还有些地方已经骨折。
惊呼声四起。
江父极其震惊。
胡老汉瞠目结舌。
这是人能做出的事情?
刹那间的出手,刀身的精准落位,那非同一般的力气……恐怕他这女婿,此刻已经不是凡人!
他看向和云。
却见和云正竖起刀身查看,似乎在关心自己的刀有没有损坏,而江林梓则埋着脑袋闭着眼睛,恐怕都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
“谁!是哪条狗动老子马车!”
高姓纨绔气急回头,满脸鲜血和怨毒地看向和云。
和云皱眉,心中有些怅然,这邪祟还没砍几个,他这刀就要砍人见血了?真是太过讽刺。
“他祖父就是高族老,年轻时曾是仙门弟子,有凝气三层修为,和云你要慎重行事。”
江父立刻附身在和云身边低语,没有干涉其他,只是把事情告知,剩下的让和云自己决定。
高姓纨绔见二人低语,更是气焰嚣张地开始叫嚣,和云没听他乱吠,不知道他说了什么。
“还有没有修为更高的?”
和云平静开口询问。
那位高族老和云知道,重生前此人最终被邪祟所杀。
这是幸存者亲眼见得。
这纨绔今日如此行径,已经活不成了,和云这一刀肯定要给,唯一问题就是他们高家还有什么修士。
和云要考虑江家和江林梓的安全,他要为天地之战做准备,不可能一直待在江家,所以隐患一定要处理,这也是个让人心烦的麻烦事。
“不太清楚,没听说过。”
江父语气非常平静,看那纨绔不知死活地恼人乱叫,再看和云这淡然神情和问题,心中已经大概知道。
这纨绔在今晚,可能是非得被他女婿一刀给砍死才能舒坦。
想到这里。
江父心情复杂。
一边是舒畅又安心。
一边却有些怪怪的。
今晚刚见到和云时,他还心说这和云挺会穿戴,熊皮长刀加身,整得凶神恶煞,像是要杀人似得。
但现在却发现。
他这女婿是真的要杀人!
而且他绝对能杀得下去,眼都未必会眨一下。
这变化也太大了,真不知道和云这半年是去干了什么。
“啊!你要干什么!”
“不要过来!你这野狗!”
纨绔的惊呼声传来。
和云与江父抬头看去。
却见那小女孩的父亲,把怀中孩童递给妻子,把小女孩拉回妻子身边,将家人都安顿好后。
他居然从腰间拔出一把逃难护身用的尖刀,跑到那纨绔身前,连一句话都不说,浑身颤抖地举刀直接砍下。
一刀。
“你知不知道我是……”
两刀。
“啊!你……”
三刀。
“你这野……”
四刀。
纨绔就这样被捅死。
“走吧。”
和云无言,抱着江林梓,挡着她的视线,继续向东而去。
冤有头债有主,高姓纨绔如此行径必然要死,这位父亲亲自动手,也省的他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