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鄢乃是大虞皇族,说出来的话可信度本就高,加上帝后同时被太监宫女所杀此事未免太过可笑。
所以天下人都相信了衣带血诏,大虞皇帝没了,但留下最后一道命令,诛贼诏。
消息传到荆南,处处都能见到披麻戴孝的士子以及普通百姓,毕竟大虞三百年天下,正统深入人心。
而这时,李隆最后的阻碍也没了,民间不是说大虞正统不愿意出现个自立的楚国吗?
现在却无人会再阻止李隆称候,荆南百姓需要一个国家,需要一个官府。
寻常人不知道,应鸿羽闹出来的这摊子事对李隆有什么影响,但陈尧却有些感叹这小子运气真好。
也许是赶走黄虎,割据荆南给他带来的气运加持,让他称候时正应天命和民心。
更多许多略懂气运之理,明晰天下大势的有才之士,猜测李隆是不是这个时代的真主。
不然怎么刚好欠缺名义之时,大虞最后的正统颜面被应鸿羽给撕破了,此谓为真主开道。
三十六州散落的很多大虞属国,始终是秉承大虞之命而立,或多或少有些羁绊牵扯,远远没有李隆的楚国来得干净。
这些属国体制依旧臃肿不堪,充斥着前朝贵族元老,想要重获新生,国主还得花费一番力气调理内务。
至于没有接受镐京朝廷圣旨,大虞未灭之前而自立的那些国家,又有些名不正言不顺。
气运之基不牢固,国运有衰败风险,一切还得看后续能否打出一片天地。
只有奉行“缓称王”之策的李隆,于此时立国,合乎天命。
神器无主,大虞失鹿!
兴平帝已死,但天下还未有主人,绝大多数国家势力,依旧沿用旧时年号,李隆也不例外。
兴平,整个潭州城张灯结彩,城内的子民或多或少都带着喜色。
多少年了,他们又要成为国都子民,生活在“天子”脚下。
大虞初年太祖曾封一子于潭州,为第一代楚王,还为楚王在潭州城内修建了豪华的亲王宫殿楚王宫。
但没想到楚王卷入后续的夺嫡之争,由此被废,后面楚王这一名号就仿佛犯了大虞皇帝的忌讳,一直未曾封宗子为楚王。
楚王宫多年无主,久未维修打理,显得十分破败荒凉。
李隆入主潭州城后,这片曾经恢弘广袤的宫殿群就在加急抢修,但直到四月初一的吉日到来也未能全部修缮。
所幸湘郡历代官府征用了几座宫殿作为办公,和地方大员的休闲娱乐之所,这几座宫殿还算精美完善。
因此李隆的称候之礼总算有地方可以办,没失了国君体面,也有继承楚国基业之意。
这天一大早,李隆就在侍妾的轻声呼唤下晕晕醒来,睁眼一看床边乃至屋内站满了伺候更衣的宫女太监。
“我说,有必要弄这么大阵仗么。”李隆打了哈欠无语道。
旁边娇柔美丽的小妾嗔怪道:“君候~,还称我呢?该改口了!”
这小妾是城内一郡望大族送来的次女,叫伊娣,长得貌美身姿婀娜,甚得李隆欢心。
“对对,应该是孤,来人,服孤起身更衣。”李隆一拍头,昨天睡晚了,差点忘记今天是大日子。
今天过后,他就是一国之主,该称孤道寡了。
不怪屋内这么多等着的宫女太监,实在是伺候他今天穿衣,就需要这么多人。
一套合乎规制的大礼服,穿起来十分麻烦,前两天练习时让李隆很是头疼。
还好手下人不知道从来弄来的老太监和嫁到民间的宫女,在他们的悉心教导下,这些新入宫的太监宫女才算有了个样子。
“唉,轻点轻点,梳个头发这么用力干嘛?”正想着呢,脑后的一阵绞痛,让李隆无奈地叫停。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小宫女吓得不轻,连忙跪地讨饶。
“我来吧,你下去,自己去寻女官受罚。”这时一双轻柔的小手接替了宫女的梳发,力道十分合适。
正是已经穿着完毕的伊娣,她总归还是跟了李隆一段时间,很多喜好都心中有数。
得到伊娣的命令,宫女忙不慌的退了下去,似乎松了一口气。
李隆没有说什么,知道伊娣有为宫女求情的意思,他只是觉得自己平时难道太严厉了?
对于太监宫女这等“陋习”制度,他并没有废除,而是顺应时势,存在于这个时代即是合理。
起码就桂阳和湘郡之间的地带,不知道有多少人流离失所无家可归,就算李隆全力救助安抚,也不可能短短几天几月就能做到天下太平。
招募宫内人时,还是有数不清的人要来报名,他们都知道进了宫不会饿死在荒郊野外,起码能在这个乱世有一席容身之地。
穿衣洗漱的时间花了很久,直到有太监说前朝礼官来催,李隆这才珊珊出门。
此时李隆一身大礼服,也就是冕服,显得异常尊贵,威严而不可直视之。
冕服,在这个世界出现于古夏。主要由冕冠、玄衣、纁裳、白罗大带、黄蔽膝、素纱中单、赤舄等构成。
最开始是王朝天子举行重大仪式所穿戴的礼服,后面分封诸侯,诸侯也能穿次一等的冕服,根据爵位高低冕服也有不同。
这里的诸侯可以下延至大夫,大夫以上的礼冠与服饰,凡吉礼皆戴冕,而服饰随事而异。
放在如今,也就是从五品以上的官员,才有资格着冕服。
那这么看起来,能着冕服的人还有不少,起码不是一人一姓,如何区分地位高低呢?
帝王在最重要、最隆重的祭祀场合下,穿十二章纹的冕服,因此十二章纹为最贵。
十二章纹为日、月、星辰、山、龙、华虫、宗彝、藻、火、粉米、黼、黻,此十二章纹具在的冕服只有天子才够资格穿。
天子依照礼节的轻重,冕服及其章纹有所递减,王公贵胄、文武百官的冕服及其章纹也是依次递减的。
王的冕服由山而下用九章,侯、伯冕服章纹由华虫以下用七章,子、男冕服由藻以下用五章,卿大夫冕服由粉米以下用三章。
除了冕服由大裘冕依次递减为衮冕、鷩冕、毳冕、絺冕、玄冕之外,绣在冕服下裳上的章纹也是递减的。
这光是一个冕服的礼制就把李隆弄得晕头转向,但他还不能不研究,必须要穿合乎礼制的冕服。
不然他这个楚候穿个九章王之冕服出去,只会徒然惹人耻笑,不仅下属离心,百姓也不会将你视为正统国君。
这就是礼制在王朝世界的核心地位,它明辨礼仪尊卑,是统治者称孤道寡的利器。
所以他出门展现给世人看的,正是七章冕服,有华虫、宗彝、藻、火、粉米、黼、黻等七章纹。
同样根据礼制,他头顶的冕冠也是侯爵规制的七旒,整个人的穿着就是标准的七旒冕冠七章服。
称候大仪首先自然要告祭天地,告诉天地我李隆要称候开国,请您老人家见证承认。
祭坛在郊外,穿着这么厚重冕服自然不方便步行,所以驾车而往。
李隆刚下宫殿阶梯,五匹白马组成的马车已经候着他了,在太监的搀扶下李隆方才极为不便地坐上马车。
拉车的马匹,礼制也有严格的规定。
“天子驾六,诸侯驾五,卿驾四,大夫三,士二,庶人一。”
李隆乘五马之驾外出,方合乎礼制,不会被其他邻国观礼使者挑出毛病。
由于李隆是正儿八经的以半州之地称候开国,还是白手起家没有继承大虞爵位,所以引来了不少邻国前来观礼。
当然由于时间过于仓促,也就来了扬州的几家小国,还有荆北党奉,以及益州派驻江陵的使者。
交州听到消息本来也有土国想派人来,但眼下黄虎的兵锋已经伸入交州,这些土人的国家忙于应对黄虎去了。
本来白马也不能随便用,只是李隆白马单骑入城的事迹太过震人,就没人敢嚼舌根。
在老太监尖锐犀利的高喏声中,李隆车驾缓缓出发,及至宫外,跟上文武百官。
道路两旁森严军卒齐齐行礼,沿途百姓山呼楚候,为他们的新国君献上自己的热情,这也让被繁琐礼制搞烦的李隆心里舒坦了不少。
入主湘郡后,他连连下发了不少惠民之策,包括减免今年赋税、划拨赈济款项等百姓的大喜事。
作为国都的潭州,对这些政策自然是第一个享受的城市,所以百姓们的热情多少带一些真情实感。
新国君似乎是个明主,多久没有感受到官府的善政了。
过了许久,外面的欢呼声开始减少,四周开始能听到虫鸣鸟叫。
“君候,郊祭地点到了。”随侍车驾之外的太监低声道。
李隆正好也感觉到马车停了,拉开帷帘,缓步踏下马车。
这里是绵延数里的荒野,刚好能看清天地之广袤。
在离李隆不远处,矗立着圜丘方泽,周边站满了文武百官及数千军将,他们寂静无声,双手垂立等候着祭典的主人。
土之高者曰丘,取自然之丘。圜者,象天圜也。
同理,方泽祭坛就是象征着大地的方形祭坛。
以圜丘方泽之祭坛,告祭苍天大地,达成最为正统之礼制。
伴随着礼官的唱喏,礼乐之声响起,圜丘方泽祭坛正南台阶下东西两侧,陈设着编磬、编钟、镈钟等十六种乐器组成的中和韶乐,排列整齐,肃穆壮观。
一项项流程在礼官的口中按部就班的进行着,最后总算到了李隆上场。
钟声止,鼓乐声起,李隆走上细碎黄土铺成的祭路,一步步登上圜丘。
圜丘祭坛,神位前摆列着玉、帛以及整牛、整羊、整豕和酒、果、菜肴等大量供品。
中间圆心石南侧设祝案,李隆的拜位设于平台的正南方。
伴随着一柱大香的点燃,在神位之前,李隆朝天开始行三跪九拜之礼。
然而他心中却是祈祷默念的昊天神君,此名为李隆梦中所得,陈尧告诉他,圜丘祭礼时向昊天神君祈祷。
大礼完成,礼乐之声变换,李隆又登上方泽祭坛,同样三跪九拜之礼。
同样,李隆心中祈祷默念的是城隍神君,他不明白为什么,但他相信城隍爷。
李隆其实也好奇为什么这个世界没神,以前在蓝星告祭天地都是告祭皇天后土,他们代表天地神祇。
这个世界的祭祀居然单指天地,并没有神灵的意向,这点很奇怪。
但城隍爷让他别张扬,他也只能默默祭奠,不敢表露在明面上。
最后是望燎,李隆作为楚国之君观看焚烧祭品,奏佑平礼乐,起驾返宫,大典结束。
祭祀大典顺利结束,代表天地承认了楚国立国,但这并不代表称候之礼结束了。
天地知道了,还得三十六州天下知道。
一众身心俱惫的文武百官回到潭州城,唯一一座能拿出来上朝的宫殿中,众臣云集。
这是宣布楚国开国,以及李隆称候的大朝,几乎在国都的官员都来了,品级低的甚至排到了殿外石阶。
然而没人有不耐之色,有得只是翘首以待,一个初建的国家,必将有他们大展宏图的机会。
等李隆稍加梳洗整理,他就来到了前朝,端坐于国君主位,扫视下面的臣子。
在李隆的示意下,礼曹主事黄承站了出来,往台阶上走了几步,站在高处摊开手中的华贵卷轴。
“大虞失德,天下分崩离析,又有逆贼应鸿羽毒害幼帝,神器无主。大虞三十六州北有蛮人入侵,南有妖人无道,海内外无有百姓存身之所,此为古夏中国未有之乱世。今永山节度使李隆,合上天眷顾,赖祖宗威灵,仰城隍福佑,遂乘逐鹿之秋,致英贤于左右,定鼎荆南四郡,四方勘定,民安田里。
今文武大臣百司众庶合辞劝进,尊孤为侯,以主黔黎。
勉循众请,于兴平告祭天地,即侯位于潭州南郊。定国曰大楚,立大楚国都于潭州。
布告天下,咸使闻知。”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