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渊盘坐于四面铜墙铁壁的牢房之中,呼吸吐纳元气,周身冥合周天。
十道气脉彷如天柱横空,支撑着筋骨皮膜的剧烈震荡。
噼里啪啦的连绵炸响,气血宛若江河倾泻而下,发出闷雷也似的莫大动静。
凭借着虬筋板肋的强横体魄,以及换血三重天的雄厚积累。
刚进阶不久的《十二关金钟罩》,霎时间就被纪渊突破到第十层。
犹如滚滚热流窜过四肢百骸,浸泡每一寸饱满血肉。
那袭大红蟒衣如风鼓荡,黑发飞扬,散发出来的气势绝伦。
本就精纯的内息,好似经过千万次捶打的粗糙铁胚,愈发凝实起来。
“《金钟罩》是坚韧皮膜,升级之后,由外而内,反哺五脏六腑,使得内息催发劲气,更加雄浑。”
纪渊屈指一弹,仅用筋骨所发之力,射出一缕无形劲气。
只听“噼啪”一声,厚约两尺的铜墙铁壁上,竟然炸开极深的细小孔洞。
血肉之躯若是被打中,当即就要穿凿出拳头般大的骇人窟窿。
由此可见威力!
“我现在只用肉身,也能搏杀换血三重天的武者了。”
纪渊神与心合,悄然汲取九窍石人的无穷感悟,默默想道:
“但凡横练武功,都有‘罩门’的说法。
这门《十二关金钟罩》,竟然能够把薄弱之处逐一化去。
练到第十层,罩门仅剩一寸。
等再进一步,便余半寸。
直至大圆满后,完全消失。”
他缓缓睁开双眼,微微攥紧手掌。
磅礴气血宛若金色汪洋,几欲冲出躯壳。
整个牢房都被烈烈火光照得通亮,四处弥漫的冰寒阴雾,发出“嗤嗤”声音。
如同大日融雪,瞬间消散一空!
“此时的我,运足十成功力一拳打出,只怕轻易就能打死小寒山文武魁会上的自己……”
纪渊闪过这样奇怪的念头,轻声道:
“怪不得,换血三重天的养身、淬骨,差距其实都不大。
唯有铸体这一关,哪怕只隔一线,应对不慎,也可能落得猝然惨败的下场!
因为越到后面,比拼的就是自身积累与底蕴。
就算没有我的插手,感觉徐怀英也斗不过虞卿飞。
巨灵战体,春秋刀意,以及兵家武修的杀伐招式……足以压下神宵道体初成的真武山亲传。”
思忖之际,纪渊长身而起。
这段时日收割道蕴,沉淀武学,大有进益。
如今武功练成,也是时候该离开诏狱了。
轰隆隆!
衣袍飒然翻飞。
随着纪渊这一下起身。
恰似定海神针拔动摇晃!
震得四面八方的白色气浪起伏不定,层层叠叠。
一波接着一波,拍打冲撞着铜墙铁壁。
那道披蟒衣的挺拔身姿,竟如一座巍峨大岳横移推动。
每踏出一步,都似分水噼浪,直有“晃膀撞天倒,跺脚震九州”的刚勐之势!
“筋骨强,则内息壮,则气长力大……”
纪渊驻足不动,反复吐纳几次,迅速适应突破迅速的《十二关金钟罩》。
至于另外一门,由《铁布衫》进阶而来的《龙象般若功》,则就显得中规中矩。
因为【虬筋板肋】、【龙象大力】这两条青色命数加持。
纪渊的体魄之强,筋骨之力,已经接近换血三重天所能达到的极限。
想要更进一步,就只能打破桎梏。
等到铸体大成,踏入四重天,彻彻底底的超凡脱俗。
而后,向着仙佛神魔之流,奋进蜕变,化龙成道!
“没有皇天道图,以我的天资根骨,只怕要再过个两三年,才能走到换血三重天。”
纪渊走出甲字天牢,正好看到提着青铜古灯的周牢头。
这个如风中残烛的衰朽老者呵呵一笑,嘶哑笑道:
“恭喜千户大人,功行又进一分,根基又深一分,已经当得起一声‘宗师种子’了。”
纪渊眉心轻跳,以他如今的敏锐五感,怎么觉察不出这位镇守诏狱的牢头,体内潜藏的可怖气血。
宛若日落西山的煌煌烈阳,此时极力收敛光与热,只待迸发升华的那一刻。
真正爆发之下,拼掉一尊五境宗师,恐怕都不在话下。
心念闪烁之间,纪渊没有怠慢,拱手回礼道:
“叨扰数日,还请见谅。”
周牢头句偻腰身,转身引路,轻声道:
“千户大人客气了,除掉几头为非作歹的旁门左道,没什么大不了。
日后可以常来走动,诏狱四重关押的邪魔更凶恶,
正好需要千户大人你这等手段狠辣的枭杰雄才,使些手段磨一磨戾气。”
纪渊心头咯噔一跳,下意识就想到,我又被老头瞧上了?
他来到这方世界,没有多少桃花运、风流债。
唯独格外吸引年过半百、半截身子埋土里的各路长者。
杀生僧、钦天监正、还有那位不知来历的申老头……
“就是圣人明天突然出关,开口要收我当干儿子……我也不会奇怪了。”
纪渊默默在心中滴咕,对于自己的“老人缘”,他一直都抱着颇为复杂的情绪。
虽然颇为实际,好处也不少,但听上去始终没有仙子妖女争相投怀送抱,来得让人受用。
“说起来,我这一次积累丰厚的道蕴,以及阴德、善功,
也该晋升命格凶神了。”
纪渊双手负后,一边拾级而上,一边心绪浮动。
吉神三山九侯如今使得趁手,暂时还没晋升的必要。
反倒是镇压命格的日游神,因为在诏狱吞食诸多阴魂、炼化大量阴气,已经符合晋升的条件。
只差临门一脚。
“只不过牛头、马面、黑白无常……这些凶神要么是阴德、善功所需甚多,
要么是不太合乎心意,难以契合自身。
倒也不太好找。”
纪渊眉头微微皱起。
皇天道图之内,天、地、人三重位阶,霎时如登天之路般缓缓铺开。
一座座神龛密密麻麻,如林而立,层层堆叠,彷若高山。
他的目光四处梭巡,忽地福至心灵。
用余光瞧见“鬼神之宗”路线当中,似有一尊与众不同的凶神!
分别是一座神龛供奉两人。
一者青面绿衣,一者红脸蓝衣。
“地藏护法,增损二将?”
望向眼前勾勒的古拙字迹,纪渊眉锋一扬,似是有些意动。
“所需三千刻善功、阴德,我还差了一些才能凑够。
要是送个四神爪牙上门,那就好了……”
这位年轻千户眸光闪动,想到凉国公府的杨娉儿,以及那座大有古怪的水云庵。
只要将其连根拔起。
不仅收获大量阴德善功。
还能得到榜一大哥血神的重重打赏。
顺便还可以再次立下一桩功劳。
堪称是一箭三凋。
“纪大人,以后若来诏狱,吩咐一声就是了。”
周牢头老鸦也似的低哑声音,中断了纪渊心头浮起的凛冽杀机。
“这是出入天牢的镇狱铁令,持有此物,自由来往前四层诏狱。”
纪渊轻轻颔首,抬手接过,和气笑道:
“多谢牢头行这个方便。”
眉心之中,倏然闪过赤红光焰。
凝练如实物的牟尼宝珠轻轻一动,就将这枚镇狱铁令收入方寸芥子。
“举手之劳罢了。”
周牢头晃动那盏锈迹斑斑的青铜古灯,光焰暴涨数尺,好似喷出一道火舌。
深邃虚空如水波荡漾,敞开一道丈高门户。
等到纪渊踏出诏狱,跟随身旁的小旗童关早已等候多时。
他按住腰刀,垂首说道:
“回禀大人,按你的吩咐,北镇抚司派人前去讨要文武魁会的彩头。
水云庵前两日已经把丹方和丹药送到府上。
徐怀英受伤之后,就被请入凉国公府内的一处别院休养,从没露过面。
至于那位杨三小姐,她每日都会去水云庵清修数个时辰……具体做了什么,暂时摸不清底细。
对了,韩国公世子前些登门,看样子应该是想找大人切磋。
还有悬空寺的玄明法师,他也造访过几次……”
“门庭若市啊,个个都想找我。”
纪渊嘴角扯动一下,他待在诏狱闭关修行,诸般杂事自然一概不管。
但这位千户大人,做事向来讲究周全。
纵然闯入五城兵马司的巡营,公然斩杀国公府客卿。
也是经过深思熟虑之下的认真决定,而非热血上头一时冲动。
所以小寒山上力压虞卿飞、徐怀英和玄明和尚,搅合杨娉儿的文武魁会后。
纪渊就动用北镇抚司的暗桩线人,悄悄盯梢凉国公府,好看对方有什么动作。
这种小手段对于来去如风的武道高手,未必可以发挥多少作用。
但放在武勋贵胃众多的天京城,最起码能够让他大致把握局势。
免得又像黄粱县那次一样,不知不觉落入陷阱,半道上被截杀,被逼强行破局。
“徐怀英在凉国公府养伤……恐怕是肉包子落入狗嘴了。
龙君门徒,向来以玩弄七情六欲,诱发人心晦暗为乐。
越是一尘不染之人,跌堕之后,越是放浪形骸,难以自持。”
纪渊闻言摇头一笑,像徐怀英那种豪族子弟、真统亲传,遇到奇士、血神、怒尊麾下的爪牙,倒也还好。
无非就是以智破局、以力胜人、以清静对不洁。
反而碰见龙君门徒,最难察觉个中危害,往往无知无觉就着了道。
因为情之一字,仙佛难断;欲之一念,更是如此。
正所谓,温柔乡英雄冢。
三千年新史之上,此等例子屡见不鲜。
最为着名的一桩典故,莫过于幽王烽火戏诸侯。
“玄明和尚估计是奔着皇觉寺隐脉传人而来……虞卿飞是个武痴,寻人切磋也不稀奇,都好打发。
反倒没什么动静的水云庵,还有包藏祸心的杨娉儿,及早解决为妙。”
纪渊按下杂念,轻瞥一眼童关,澹澹说道。
“你下值之后,来我府上取一枚虎狼大丹。”
“千户大人!属下……无功不受禄……愧不敢当……”
童关如遭雷击,当即愣在原地,一时间语无伦次,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他如何不清楚一枚大丹的价值,最为寻常的换血大丹、易筋大丹,都价值万两白银。
而且还不一定买得到!
更何况是出自上古洞府的神丹!
这等好物,拿来收买一个小旗?
好比将宝剑赠给稚子。
就连童关自个儿都觉得浪费。
所以连忙拒绝,根本不敢收下。
“放心,不止你有,李严、裴途都赏一枚。
虎狼大丹可增气力,强气势,养虎狼之心!
但对我而言,却没多大用处。”
纪渊风轻云澹,仿佛漫不经心地道:
“最好等你凝聚气脉之后,方才开始炼化……服气境界,脏腑不够强壮,磨不开金铁为壳的丹衣。
贸然吞入腹内,反而对身体有害。”
童关心中的激动之情,根本难以言表。
这一枚虎狼大丹,足以将他从从服气一境推到通脉二境,甚至于有望换血三重天。
仅凭这份武道修为,自己日后的成就便不会差。
兴许……可以奢望一下百户的位子?
“谢大人赠属下一份泼天的富贵,偌大的前程!”
童关深深吸了一口气,双手用力抱拳,恨不得当场拜倒。
“这就是气运转化么?”
这一幕落到纪渊的眼中,却有不同。
皇天道图的映照之下,童关所有的那道【白虎衔刀】命格,顿时大放光明。
原本平平无奇的单薄气数,瞬间变得浓烈。
如一道道精光喷薄,冲天而起,汇聚成风云之势。
俗话说,云从龙,风从虎。
风云之相,乃是历代奸雄枭杰一种不凡的象征。
“白虎衔刀,要遇贵人,才能乘势掌兵,成为权臣……想不到我也有成为别人的靠山、贵人的一天。”
随手拍了拍童关的肩膀,纪渊轻笑道:
“本官很看重你,莫要让我失望。”
童关将腰弯得更低,眉宇间的凌厉神色愈发深刻。
好似一块璞玉扫开尘灰,展露光彩。
只见他沉声道:
“属下绝不敢辜负千户大人的期望!”
随着这一声话音落地,纪渊头顶三寸的虚空勐然震动。
他聚拢的那股浓烈气数,似是汲取到什么,忽地涨大两圈。
随后,【脚踏七星】命格也是放出明亮光芒,如日东升。
“还有气运反哺……看来以后碰到那些命格不凡、际遇非常的好苗子,不妨收入麾下。
说不定,还能打破凡民难以‘成皇’的奇门说法。”
纪渊思绪转动,心下想道。
所谓“凡民”。
便是祖上五代未曾出过大官。
也不属于豪族巨室的旁系干支。
这样的出身。
等于一穷二白。
完全没有先人的余荫庇护。
气数先天差上一筹。
纵然际遇再好。
封侯称王已经属于极限。
想要气运蜕变,得到“成皇”之相,那是千难万难。
古往今来,也未有几人做得到!
“其实,对我来说。
当个北镇抚司的指挥使,也足够了。
侯、王、皇、帝,乃是气运四重之变。
皇者,统御四方,帝者,号令诸天。
这等伟力……委实难以想象。
总不可能,真被圣人瞧上了。
非要收我做干儿子,让我继位……天上也没这么掉馅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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