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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六十五章 藩王再入京,大势在谁身

纪渊借用金色命数【未来视】,推演过的大道轨迹。

对于定扬侯府而言,上策其实是顺从东宫。

把关宁铁卫的大权交出,稳定贺兰关动荡的军心。

如此一来,身为太子的白含章反而不好再继续追究。

只能捏着鼻子,按下年长兴被刺杀这桩大忌讳。

最多削去郭铉的爵位,留个归隐养老的体面结局。

中策则为拥兵自重,主动上书。

陈明定扬侯府愿意永世镇守辽东边关。

子孙后代,绝不踏出白山黑水半步。

并立下“人在地在,地失人亡”的八字血誓!

这样一来,朝廷那边自然放心。

定扬侯府也等于占了一份大义,尽受辽东敬仰。

圣人认下的那位义子,独镇九边的西平侯。

便是如此。

圣人曾经亲口说过“自汝在镇,岭南无忧”这样的话。

可见其信重!

在纪渊看来,作为勋贵武夫。

相比起凉国公杨洪的跋扈飞扬,定扬侯郭铉的野心勃勃。

那位西平侯的做法才最聪明。

与国同休,相得始终。

足保世代富贵,永无大祸。

至于下策,无非破釜沉舟,行险一搏。

押上全部身家,赌霸王卸甲的真龙宝穴,夺神髓改命!

为此需要不惜一切代价,哪怕……引百蛮入关!

定扬侯打了一辈子的仗,比谁都明白当断不断反受其乱的道理!

当然,这只是纪渊个人的看法。

换作郭铉自身,他戎马半生,堪称为景朝鞍前马后,鞠躬尽瘁。

临了打算求个封王裂土,世袭罔替,也无可厚非。

但圣人那条“异姓生时不可称王”的规矩。

等于彻底断绝定扬侯的那点念想。

让他不得不剑走偏锋。

以真龙宝穴改已命应天时!

“大凌河……两人单独相见?”

纪渊扬起眉锋,垂眸望向气魄犹存不卑不亢的典折冲。

“侯爷应当就是这个意思。”

这位关宁卫军的扛纛大将沉声回答。

于公于私,他都希望定扬侯府与东宫能够重修于好,弥补裂痕。

不然,依照侯爷的性子,万一被逼到无路可走。

只怕当真要在辽东动起刀兵!

“好!定在何时?”

纪渊颔首问道。

遵循北斗七曜的冥冥指引。

太古九辰的辅、弼二星,大概便落在大凌河。

若无意外,极可能就是那座霸王卸甲的真龙宝穴。

因此,哪怕大凌河为龙潭虎穴,他也要去闯上一闯。

况且,如今自个儿刚晋升命格、洗礼命数。

气势正盛,所向披靡!

正好用定扬侯郭铉毕生修持的兵家血煞,砥砺革鼎锋芒!

纪渊自忖着,聂吞吾不出山的情况下。

放眼辽东。

无人再拦得住他。

退一万步讲。

就算那位刀道大宗师静极思动,插手掺和辽东变幻大王旗的军国要事。

纪渊也有其他的手段应对。

“十日之后,立秋。”

典折冲微微躬身,正色以对。

倘若纪九郎答应与定扬侯相见。

那么从今往后辽东谁为主。

恐怕皆系于这一面之上!

“北斗七曜直指西南,阳气渐收,阴气渐长,万物收落。

是个好时候。”

纪渊眸光闪烁,点头应下。

无论定扬侯有何依仗,哪怕调动十万大军压阵,他也不会退却。

靖、昙二州的磅礴地运,北斗七曜的天意垂青。

再加上操练已久,赋予命数的八百草头兵。

以及必要时候,还可以请南安郡主出手。

北镇抚司所积累的底蕴,并没有外人眼中的那般浅薄。

“十日之期限,足够我敕封二州的山水地祇。”

纪渊眼睑低垂,摆手道:

“侯爷盛情相邀,本官必定准时赴约,早早过去恭候大驾。”

典折冲闻言,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他生怕这位纪千户桀骜不驯,狂妄到让定扬侯亲自上梅山拜见。

那样的话,贺兰关的骄兵悍将绝对坐不住。

个个都要等着摩拳擦掌兵压靖、昙二州。

“对了,侯爷还有一句话,要送给千户。”

典折冲沉默片刻,方才开口道:

“盖世功名将底用,从前错怨天公!浩歌一曲酒千钟……男儿行处是,未要论穷通!”

纪渊挑起眉毛,摇头笑道:

“这话不该从侯爷嘴里说出来。

若不求那盖世功名,定扬侯府也不至于与东宫撕破脸皮。

男儿行处是,未来论穷通!

这十个字,本官转送给校尉。

不妨好生思量,你那位侯爷镇守辽东六十年,白山黑水的百姓究竟过着何等日子?

到底是绿林道的响马劫掠危害重,还是贺兰关的边将杀良冒功更多?

这点,校尉你心里有数。

仅董敬瑭一人,从军半年就斩首七百余。

连年升官,平步青云,名字都送到武庙,堪称一代悍将。

可本官又听说。典校尉你也年年都在贺兰关外打草谷,但所得人头不过四百左右。”

典折冲脸色一沉,却沉默不言。

他并非只知扛纛耍戟的蛮横莽夫,对于这位纪千户的话中深意再清楚不过。

杀良冒功之事,历来屡禁不绝。

尤其是那些武勋将种的嫡系子弟,没本事往关外去杀百蛮余孽,又想挣个前程功名,好让父辈安排官位。

最简单的法子,便是用良民的人头冒充响马匪寇、化外蛮夷,鱼目混珠充个数。

“侯爷定是被下面的贼厮蒙蔽,未必知情……”

典折冲气魄依旧雄浑,可说话间的底气却显得不足。

“上意永远都是体恤百姓,永远无错。

纵有些不对的地方,那也是底下人自作主张,牟取私利……校尉这番说法,没什么新意。

正如,自古以来市井坊间都骂奸臣权相,乱党贼子,鲜少提及君王一样。

董敬瑭给定扬侯府看家护院,他做的那些烂事,当真能一点风声都不露?

半个字也难传进郭铉的耳朵里?

倘若如此,那定扬侯一手遮尽辽东天的说法,怕是有些夸大。”

纪渊笑容戏谑,斜睨一眼典折冲。

他的字字句句,皆如快刀利剑,杀得这位以勇武着称的扛纛大将无言以对。

“敬你还算一条好汉,未曾因为披上那身武官袍子,就变成一头唯命是从的走兽爪牙,本官不为难你和你的一众兄弟。

但裴东升必须留下,董敬瑭也不要想带走。”

纪渊背过身去,再未多说。

俨然是下逐客令。

像典折冲这种跟随定扬侯府十余年的扛纛老将,指望三言两语动摇心志,将其拉拢过来。

无异于痴人说梦。

与其浪费口舌,不如趁早打发。

大路朝天,人心偏向哪一边。

交给岁月见证便是。

“某谢过千户!”

典折冲很是承情道。

以北镇抚司横行霸道的办事风格。

大可把数百关宁铁骑拘押暂扣,缴去铠甲、战马、兵刃。

狠狠地落定扬侯府的颜面。

而今纪渊放他回去,也没有刻意为难。

的确称得上宽宏大量,气度过人。

“古之恶来,命格不俗。”

纪渊眸光闪烁,澹澹评点一句。

其人转身回到明堂,随着大红蟒袍飞扬飘荡,条条道则宛若神金浇铸的沉沉锁链,交织于冥冥虚空。

体内五脏神庭孕育的宙光真种,跟着他的心念流转,烙印铭刻着天地法理。

武道走到这一步,已经无需搬运气血、打坐练功等艰苦琐事。

哪怕纪渊每天什么也不做,只是吐纳呼吸,功力都会自然上涨。

因为天人交感,时刻鲸吞元气,填补本身的肉壳消耗。

除非至真至粹的罕见元精,否则根本无需日夜枯坐打磨淬炼。

五重天的宗师,所比拼的已经是大道权柄、法理感悟。

他们所挥出的拳脚招式只是形,用于承载诸般真意。

故而才有一念天地变色,一掌摩弄乾坤的形容!

“踏过去倒是不难,欠缺一个契机。”

纪渊半只脚踏过去,只差把五脏神通与八象天地融为一体,炼成心神外景。

便能跨入五境,成为当世最年轻的少年宗师。

一举盖过燕王白行尘,以及灭圣盟江神宵这两人。

及冠入五境的天骄事迹。

“道是无体之名,形是有质之象,凡有从无而生,形由道而立。

道在形之上,形在道之下,自形外己上者,谓之道也;

自形内而下者,谓之器也。

上者为道,下者为器,名曰‘道器’。”

纪渊把玩着那张人皮纸,泛着金光的表面隐约可见道则法理交错相融,若有所思。

密密麻麻的纵横轨迹,好似罗网,囊括未来演化变数。

“你是百世经纶的本源真灵。

道在你这里,法在它手上。

所以你通过去秘事,它晓未来变化。

对也不对?”

人皮纸被纪渊捏着,并无半点不适,安分乖巧躺着浮现出一个个字迹:

“老爷天纵奇才,还未跨过五重天,就已经参透明白道器根本!

可惜这方天地是一道压万道,走到顶就难出头。

否则,老爷肯定能够入道显圣,比肩仙佛。”

纪渊已经学会忽略人皮纸的马屁如潮,他手指摩挲显现的金纹,开口问道:

“霸王卸甲,真龙抬首。

这座风水宝穴,究竟有什么样的神异妙用?”

……

……

东宫,太和殿。

白含章独坐于龙椅上,空旷的大殿寂静无声,只有一团团浓重墨色。

只有大朝会的时候,他才会出现在这座至尊金殿,召见文武百官。

内外拢共饰有九万九千条金龙纹,巨柱撑起恢弘屋宇,显得好像九重天般高远辽阔。

白含章坐在那张无数枭雄豪杰梦寐以求,众多宗室皇亲求而不得的九龙宝座上。

厚重如岳的龙气垂流,晕染成大片的江山捧日图。

“监正,纪九郎刚从辽东传来密信。

用的还是十万火急的火漆密封。

于驿站、密侦司谍子、以及缇骑眼线,三条路发出。

最后绕过内阁六部,落到本宫的手上。”

白含章抖落开一张薄如蝉翼的青金纸,上面的字迹细小如蝇,蕴含道韵气机。

可谓是把泄密防范做到极致。

“如此谨慎,想必事情不小。”

孟玄机站在空旷金殿,眉目栩栩如生,却有股子虚幻气,俨然又是一具化身。

“纪九郎擒住了灭圣盟的天运子,从他口中得知,那帮余孽意欲行刺王杀驾之逆举。”

白含章嘴角含笑,好像很是开怀。

“刺王杀驾?真是好大胆子!

谁?纳兰桀?江神宵?只靠两尊大宗师,皇城宫门都进不来。”

监正眉头微皱,灭圣盟乃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每次朝廷大举围剿,都能叫那帮余孽提前觉察,远遁而去。

他们布局做事,向来力求万无一失。

倘若铁了心行刺太子,恐怕还真有些棘手麻烦。

“依我之见,把谭文鹰大都督调到南书房听差。

再让陈公公寸步不离,保护殿下。

加上社稷楼天眼悬空,烛照京城。

绝不会给灭圣盟钻空子。”

孟玄机正色说道。

“江神宵,纳兰桀只是摇旗助威的货色,出手的,应该是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盟主。”

白含章把那封密信收回袖中,澹澹道:

“倒也不必兴师动众,免得打草惊蛇。

有监正与陈公公把守皇城,又有谭文鹰、颜兴坐镇城中。

灭圣盟很难掀得起风浪。

再者,纪九郎所言,那些贼子打算于三年后的应天府动手。

本宫已经改了主意,就在皇城内敬告苍天,由燕王代我出京,扶灵送棺椁。”

孟玄机颔首认可道: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更何况是殿下这样的万金之躯。

让燕王去办这桩大事,避免横生枝节,的确最为稳妥。”

皇城之内,九十九道龙气禁法破除诸邪,大宗师也不能横行无忌。

太子殿下待在其中,可保万全绝不有失。

孟玄机就怕白含章为顺孝道,打算自己出京扶灵送棺。

这样一来,灭圣盟虎视眈眈,的确容易出现偏差。

“三年为期,让各地的藩王入京,吊唁母后。

想必燕王早已心急如焚,恨不得背生双翅,火速回来。

只是迫于没有本宫的旨意,不敢轻举妄动。”

白含章语气幽幽,发出一声轻叹。

“宁王、怀王,也都入京?”

孟玄机颇有深意问道。

“自然,母后在世,待他们两个极为亲厚。

发丧停灵,未能前来,已经是大不孝。

如果送入皇陵之前,还不让见上一面。

宏真、容成就该埋怨本宫了。”

白含章闭上双眼,养神也似,好像有些疲倦。

“藩王不得轻动,这是圣人定下的规矩。

殿下……把三位王爷齐齐召回京城。

怕是要引起猜忌。”

孟玄机轻声提醒道。

其实以太子殿下的敏捷心思,应该想得通这一层。

眼下燕王拥兵数十万,声势极大。

宁王因为江南赈灾不利之事,被罚闭门思过。

怀王独居东海不问世事,看似风平浪静。

而今全部下旨,齐召入京。

又是皇后归天,停灵三年,等候圣人出关的节骨眼上。

倘若白重器仍旧没有动静,那么……岂不就是削藩、登基的好时机?

孟玄机倒没觉得太子殿下会同室操戈,剪除威胁,可却难保天下人不这样想。

“些许风雨,如何坏得了本宫与三位藩王的手足之情。”

白含章站起身,垂流十方的厚重龙气,化为壮阔江山捧出一轮红日。

“犹记得监正早前说过,景朝八百年国祚,因为五龙同朝之缘故,烈火烹油,盛极而衰。

将会孕育十大真龙。

如今一甲子过去。

天下大势兴许不在本宫,改换他人了。

就让本宫好生看一看,大江东去又该淘尽多少英雄?”

孟玄机怔怔无言,望向丹陛上的明黄人影,竟是两鬓微有白发。

他心头一震,不由想起太子殿下及冠之年。

骑着高头大马,与一众年纪尚幼的藩王秋狩,挽弓射凋时的豪言壮语:

“非天下奉白家,而是白家主天下!

群龙见,而圣人用!

我要做那样的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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