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情报贩子
佣兵公会里，罗伊挤到接待柜台前，向接待员提交了申请表格。
“四个人的佣兵登记，再加上建立佣兵团的手续费，加起来一共二百二十索尔。”
接待员业务繁忙，头也不抬的说。
罗伊递去三枚银币，接待员找完零，这才抽空抬头看了他一眼：“公会正在为你们定做挂牌，你先在旁边等一下吧。”
“要等多久？”罗伊问道，同时又将一枚银币放在柜台上，“我们赶时间，还挺急的。”
下一刻，银币被人取走，然而拿走银币的却不是接待员，而是他身边的一位佣兵。
这是一位黑发中年人，脸上的胡须打理得很干净，黑色斗篷遮住了他的全身，看不清他身上的具体装备。
“定做挂牌是很快的，只要十几分钟不到，您可别花冤枉钱。”
中年人将那枚银币递了过去，“我叫摩根，摩根·博尔特，大人如何称呼？”
方才在公会的门口他就注意到了这位少年，他的气质与大厅里的这些粗俗佣兵完全不同，身上穿的衣服也是由高级布料织成的高档货。
再加上他停靠在门口的护卫居然全是漂亮的女性……
这不是城区哪个大家族的少爷，谁信？
“罗伊，罗伊·阿诺德。”
罗伊伸出手取回银币，摩根则顺势握住了他的手，热情的握了握之后，方才松开。
“想来佣兵公会体验一下佣兵生活？常有的事，大家都对墙外的世界抱有好奇心。”
摩根笑道，指了指一旁吧台的座位，“等挂牌的这段时间里，要不要和我去那边聊聊？我姑且是个老佣兵，可以给您聊聊荒野上的情况——当然，您得请我喝酒。”
“有意思。”罗伊翘起嘴角。
先是诱导别人与他握手，拉近彼此之间的距离，然后声称他能给予别人荒野上的情报，邀请别人和他聊天。
这对任何一名新人佣兵来说都是无法拒绝的请求。
最后，再让别人请自己喝酒，这也是套路的一环。
佣兵公会面向大众，里面售卖的食物和饮品价格还算亲民，请客几杯酒又能花几个钱？
但这却会让对方产生一种已经花钱和自己交易过的错觉，接下若是来再谈其他事，过程也会更加顺利。
但所谓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在等挂牌做好的这段时间，他无事可做，也确实想了解现在荒野上发生的事情。
于是便从善如流的坐了下去，将那枚银币抛给吧台的酒保：
“给这位先生上最好的酒。”
“不愧是大人，出手就是豪爽。”摩根笑道，他知道今天捡到宝了。
“你倒是蛮有眼力，也挺会说话的。”罗伊饶有兴趣的看着他。
“嗨，这些都是基本功，不值一提。”
摩根接过酒保递过来的一杯鸡尾酒，向罗伊微微举杯，小抿了一口，“非但如此，我还知道您不仅是城区的少爷，更是来自上城区的贵族。
“我认得你的护卫们骑着的马，纯血艾尔兰马是只有上城区贵族才有财力购买的奢侈品。而且，在我认识的那些下城区的大户人家当中，没有一家的姓氏是阿诺德。”
“了解得这么多，你是情报贩子？”罗伊有些好奇。
“如假包换，同时我也是一名散人佣兵。”摩根点头。
“我不仅了解城区的情报，也知晓荒野上的新闻，看在您请我喝一杯的份上，我可以免费为您解答一个问题。
“那么，您有什么想问的吗？我敢保证，在佣兵公会里，没有比我更专业的情报贩子了。”
“嚯，那么自信？”罗伊身体前倾，“那么，你知道北鸦佣兵团的情报和他们在荒野上的动向吗？”
“北鸦啊……”
摩根的食指在吧台柜面上缓缓敲打着，“北鸦正在荒野上和黑旗打架呢。”
罗伊的眼神倏然一凝，摩根继续说道：“说起北鸦，他们最大的特点就是非常注重血统，他们只招收城区人，是城区实力最强大的佣兵团——或许没有之一。
“而黑旗，他们团的成员多为地下城住民，同时也是地下城势力中实力最强大的佣兵团。
“在佣兵公会里，素有上北鸦，下黑旗的说法，意味着他们两家各自代表了上城区和地下城的巅峰水平，实力极为相近。
“因此，他们在荒野上的这场战斗打得也极为胶着，都已经一个多星期过去了，据我所知，还未分出胜负。”
“哦？”罗伊问道，“那你觉得，谁会最终取得胜利？”
“那应该是北鸦。”摩根沉吟了一会儿。
“为何？”
“首先，城区出身的北鸦天生就有优势。”
他解释道，“有财力发布重金委托的从来都是城区的老爷，他们如果想染指荒野、在佣兵公会发布委托，您觉得他们会优先选择城区出身的佣兵团，还是地下城出身的佣兵团？
“更遑论最近地下城还曝出了陷害贵族的犯罪案件，这使得地下城佣兵团的风评雪上加霜，大多数委托人都变得更加愿意雇佣城区的佣兵团做事了。
“这就说明，北鸦的人脉、后勤援助和资金储备都要比黑旗更有优势，一旦这场战斗变成持久战，最先被拖垮的一定黑旗。
“其次，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摩根目光幽深，“最近，北鸦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了一种神秘的药剂，那种药剂可以让一个普通人瞬间拥有无比恐怖的力量和恢复能力。
“在这种药剂的加成下，黑旗只有被动挨打的份，与其说是战况胶着，不如说黑旗只能被动防守。
“如果他们找不到破局的方法，最终被北鸦攻陷也是迟早的事了。”
“是吗？”罗伊盯着摩根的眼睛，“你的名字听起来像是城区人，你一定也希望城区出身的北鸦赢吧？”
“这已经不止一个问题了。”摩根笑眯眯的说。
罗伊摊了摊手：“这只是个私人问题，嗯，你就当是朋友间的闲聊，当然，不回答也行。”
“朋友间的闲聊？哈哈，我喜欢您这种说法。”
摩根摇头一笑，“我么，肯定是不希望北鸦赢的。”
“为什么？”
“我的确是城区出身，罗伊大人，这个身份也确实为我带来了很多便利，我因此结识了不少城区的有钱人。”
摩根说道，“但佣兵公会里有八成的佣兵都是地下城住民，作为情报贩子，我的许多线人也都是地下城出身，我接触过的地下城住民可一点不比城区人少。
“在我眼里，没有谁比谁高贵的说法。大家既然都是佣兵，那比拼的就是完成委托的业务能力，和在荒野上的经营能力，仅此而已。
“在这一点上，我很敬佩黑旗。我曾有幸和他们合作过，单论信誉和办事能力，他们是绝对的业界顶尖。
“更何况这场冲突是由北鸦挑起的，他们违反了荒野上的规矩，企图强占北鸦的聚集地，这是被众人所不齿的。而我，最讨厌的就是不守规矩的家伙。”
说着，摩根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目光炯炯的看着罗伊：“怎么样，罗伊大人，我的回答您满意吗？”
罗伊不置可否：“只是闲聊而已，哪有什么满意不满意的。”
“做情报贩子这一行当呢，最重要的一项能力就是见微知著。”
摩根淡笑道，“您所坐的马车车厢尺寸很大，外表却很朴素，与其说这是贵族少爷的座驾，倒不如说这只是单纯的运货车厢。
“那么，什么情况下，一位贵族少爷会亲自把货物运送到城外呢？
“稍有规模的佣兵团在城区都有自己的联络员，如果想要为城外的某个聚集地运输物资，只需要联系其联络员，自会有人帮忙运输，不需要您亲自动手才对。
“于是，我又联想到了昨天刚收到的一份情报：北鸦的人包抄了黑旗在地下城的据点，将包括联络员在内的所有黑旗驻城势力尽数铲除。
“而您便是黑旗的援军，失去了联络员之后，您只能亲自带队出城援助黑旗……我说得可对？”
罗伊扬了扬眉毛：“仅凭这些，你就做出了推断？”
摩根摊了摊手：“您问我的第一个问题就是关于北鸦的情报，天下哪有这么凑巧的事。”
罗伊长出一口气，他从怀里掏出一张黑卡，按在吧台上。
“如你所见，我成为佣兵，正是打算去墙外给黑旗运送物资。既然你已经猜到了我的想法，想必也做好了当我向导的准备吧？当然，价钱是不会亏待你的。”
本来，他就打算在荒野上雇佣一名向导。虽然自己确实知道黑旗聚集地的地址，但毕竟是第一次去前往荒野。
肯定没有雇向导来得方便。
摩根看着桌上的黑卡，脸上露出一丝微笑。
他当然认识这张由西德尼亚神圣银行发行的银行卡，黑卡代表着这张银行卡的主人曾一次性往银行存储了一百万索尔以上的巨款。
当看到这张黑卡，他就明白自己没有挑错人。
作为一名专业的情报贩子，摩根不会放过任何一名潜在的客户，今天在这位贵族少爷面前披露自己，也不过是他再普通不过的日常而已。
虽然被他推销过的大多数人转过头就会把这件事忘掉，但是无所谓，这种级别的大户人家只要能成交一笔买卖，都是能让自己吃上好几个月的大单子。
而现在，这笔买卖很顺利的就谈下来了。
“交给我吧，我是专业的。”
他站起身，朝罗伊伸出手，“这趟荒野上的旅程，就请您多多关照了。”
再次与他握了握手，罗伊手掌微微用力，语气冷漠：“当然，我希望我们之间能合作愉快，否则你会明白，戏弄一个上城区的贵族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摩根脸上笑容不变：“情报贩子的另一项重要能力，就是要明白自己有几斤几两。我只是个向导，只是想跟在大人物身边喝点汤，除此之外，什么都不会去想。”
“希望如此。”
罗伊松开手，颔首道，“跟我来吧。”
从接待柜台那里拿到了佣兵挂牌，他带着摩根走出公会。
“这是？”
门口，姜簌簌看到罗伊带着一个不认识的中年人走了过来，表情微微一愣。
“他是我在公会里找到的向导，做个自我介绍吧。”罗伊一边分发挂牌一边说道。
“初次见面，我叫摩根，摩根·博尔特，美丽的小姐们，请允许我担任你们在荒野上的向导，希望我们能相处愉快。”
摩根弯腰行礼，做足了应对贵族的礼数。
虽然眼前的这位栗发少女坐在了马车的车夫位上，但用脚想都知道，这种气质的少女怎么可能只是单纯的车夫。
“我叫姜簌簌，请多关照。”栗发少女点了点头，简练的回答道。
“我叫艾莉亚……请多关照。”
一旁骑着白马的金发少女也同样打了个招呼，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并没有说出自己的姓氏。
她的岁数看起来和栗发少女相当，论容貌还要更甚，骑士打扮，身上甲胄和盾牌的做工一看就不是凡物。
之前远远望去没有细看，如今他才发现，这两位气质与容貌俱佳的少女，每一个单独拎出来都像是一位出行要携带大量随从的千金大小姐。
可她们却一个骑马做护卫骑士，一个担当马车的车夫……
看来这位叫罗伊的贵族少爷，来头比他想象中还要大。
而马车的另一边，位于队伍末列的则是一位约三十岁出头的金发女骑士。
跟之前两位略显青涩的少女相比，这位女骑士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势更加沉凝、凌冽，毫无疑问，这是一名历经实战的真正战士。
这应该才是这支队伍的真正大腿，也是这些少年少女的守护者。
她未曾有报上名号的打算，见摩根看向这边，她便抬起眼眸，平静的与他对视。
两眼相对了一瞬间，摩根下意识的偏过头去，如山岳般的意志透过眼神向他传递过来，压得他透不过气。
作为普通人，他连与之对视的资格都没有。
但即使只有一瞬间，他也读懂了这位女骑士眼神中的警告意味。
“这就是所谓的富贵险中求吧……”
摩根在心中苦笑。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