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子清扭着脑袋,看了眼笑的猖狂的黑影,暗暗自省,以后自己可别学这种家伙,半场开香槟。
回头回锦岚山了,也一定要将对应的教育,融入到日常毒打里。
在大兑这边,也要给普及一下,半场开香槟是极蠢的行为,尤其是谜语人训练的时候,就得找机会,让他们先接受一下毒打,省的以后出门送了命。
“我要是只是为了弄死你,我就不会在没有万全之策的时候进来了。”
余子清举起剃刀,刀光却没有斩向黑影,而是斩向了自己。
余子清想这么做很久了,在进来之前,他就想给自己一刀。
他能忍到现在,已经不容易了。
确认了剃刀能斩开黑蛋,余子清才敢进来。
进来之后,发现这里的变化,从他如同虚幻,什么都接触不到,到他可以直接插手影响,再到沉沦大魔能凝聚出一个黑影出现。
还有黑影亲自说,余子清认同他一部分理念,便杀不了他了。
至此,余子清便彻底确定。
将那些混蛋的记忆盔甲里,所有有关沉沦大魔的记忆,全部斩去。
最后只剩下余子清一个人,知道所有的事情。
余子清知道的东西,便就是沉沦大魔唯一的锚点了。
这里的一切,也会随着余子清的想法而改变。
不是由沉沦大魔来操控这一切的。
最初的时候,余子清只是在看一个故事,所以,他对于这里如同虚幻,什么都触碰不到。
当余子清作为一个正常人,看到悲剧在面前发生的时候,无论怎么做,内心里却都会想要去伸手。
这一刻,才是余子清真正开始深入了。
沉沦大魔的锚,开始下沉,他的位格开始凝聚。
当真正能接触到东西,可以插手的那一刻,便是锚落地了,沉沦大魔的意识开始苏醒了。
无论余子清做什么,做与不做,阻止或者不阻止,都没有区别。
那只是行动,锚落地却跟行动无关,只跟余子清的想法、内心、理念有关。
从这一刻起,余子清便再也不可能彻底湮灭沉沦大魔了。
除非余子清先斩了自己认同的理念,与沉沦大魔计划相重叠的那部分。
可是,再怎么截然不同的两个人,哪怕是死敌的两个人,也一定会有都认同的东西。
余子清认同的一部分理念,哪怕没有沉沦大魔,他其实也是认同的。
现在是沉沦大魔来强行碰瓷,性质就变了。
余子清知道的那些记忆,作为锚点的作用,其实就没那么大了,他的认同,反而变成了最重要的锚点。
刀光噼向余子清自己的脑袋,霎时之间,便见余子清的气息骤然攀升。
那普普通通的剃刀上,骤然燃起七彩的火焰,剃刀在煅烧之下,再次变化了点形状。
刀身变得更加流线型,一些颇具美感的玄奥花纹浮现,刀柄与刀身的连接处被固化,刀柄也翻起一丝既诡异又颇具美感的弧线。
剃刀彻底变幻了摸样,余子清的气息,迈入到一种新的阶段。
刀光落入余子清的脑袋,霎时之间,便见余子清从那些混蛋的记忆盔甲里看到所有记忆,都如同洪流一般,从余子清的脑后飞出。
无数的画面,不断的喷涌而出,无数的幻影在闪烁。
那一副副画面,一张张幻影,不断的在一个位置堆叠在一起。
最终,一个奇形怪状,就像是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强行拼凑堆叠在一起,乍一看如同一颗蛋一样的东西,被凝聚了出来。
余子清咧着嘴,长出一口气。
“我想砍自己一刀很久很久了,可真是舒服。
你现在凝聚出来的黑影,压根屁都不是,只能对我嘴炮两句。
你让我以为,黑影才是你最关键的东西。
实际上,两个都重要。
黑影只是你为了碰瓷我的一部分理念,让我杀不了你。
我所知道的这些东西,才算是你的本体吧。”
黑影不说话了。
余子清说的对,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在这逼逼两句。
余子清手握剃刀,打量着眼前这个像是以各种东西,从杂物到生灵碎片,强行堆砌成的黑色巨蛋。
他之前的确不确定,所以,他要试一下。
现在他笃定这个才是沉沦大魔最重要的核心,因为二次拔剑成功了。
面对沉沦大魔,他从来不慌,其实还真的没怎么看得上这个家伙。
就是因为沉沦大魔为了出来,把自己的记忆,分散之后,填充到所有混蛋的记忆盔甲里了。
这不是给余子清创造机会么?
只是以前,余子清没急着做什么,是因为他非常确定,哪怕他仔细看完了所有记忆盔甲里的东西,哪怕够及格分拔剑,甚至是七十分拔剑,也肯定宰不了沉沦大魔。
但是,有了第一次拔剑时对口的力量,继续二次拔剑,那就指不定能做点什么了。
余子清手握剃刀,尝试着斩出一刀,下一刻,那黑影直接投入到巨蛋之中。
刀光先斩过黑影,却彷若穿过了幻影,黑影毫发无伤。
而眼前这颗黑色巨蛋被斩成两段,崩碎成一堆碎片。
但是跟着,黑影也没入其中,消失不见,那堆碎片又重新胡乱堆砌了起来,重新化作一个黑色巨蛋。
仔细看,跟刚才有些区别,整体看区别却不大。
有用,但是斩杀是肯定不够的。
余子清也没气馁,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他环顾四周。
周围的一切,都彷若静止了下来。
厉鬼还掐着少年,飘落的尘埃定格在那里,甚至小黑子的身形都稳固住了,没有了那种似乎有什么力量,时时刻刻都在吸纳小黑子,想要将小黑子也吞噬掉的感觉。
余子清将小黑子放下,拍了拍小黑子的脑袋。
“安静的看着,不要走远,你在这里死了,可就真死了。”
小黑子点了点头,果断的抱住余子清的腿不撒手。
余子清以执笔式握着剃刀,环绕着黑色巨蛋走了几圈,然后伸出一只手,贴在上面,静静的感受着。
下一刻,便感受到黑影在说话,但现在,他似乎就没刚才笑的那么大声了。
“你解决了这里的事情,这世上还会有无数各式各样的悲剧。
以后也永远会有,永远无法断绝。
你又杀不了我,何必如此。
我只是想活着而已。”
随着黑影的话,余子清便仿佛看到了一幅幅画面在眼前展开。
脚下的城池之外,整个大乾,整个大离,整个大震,甚至是大兑。
各地各处,都会有怨气在滋生,都会有不公在浮现。
冤杀的,贪婪的,横死的等等……
此时此刻,这些事情,就都在发生。
整个世界看上去,就像是星空一样,不时的会有一个地方闪亮一下。
区别也只是大乾的疆域里,闪烁的次数多一点,密集一点,大兑稀疏很多而已。
沉沦大魔说的的确没错,只要有人在一天,那的确就永无休止的那天。
“你说的没错,世界不会是完美的,也不可能完美的符合所有人预期。
但是正因为不完美,才需要有人去尝试着不让整个世界都变成烂泥潭。
这不是一少部分的愿望,而是绝大多数人,都不希望如此。
而绝大部分人,也都是这么做的,他们并没有把世界推向烂泥潭。
哪怕做的事情可能都很小,可是,哪怕只是选择去厕所,而不是直接拉在大街上,那都是微小的积累。
无数微小的积累,才构建出如今。
你们诸神高高在上太久了,你在浊世污泥海里待这么久了,还没彻底改掉这臭毛病。
哪怕是在借人族来锚定自身的时候,依然只会盯着粪坑。
跳到粪坑里去找屎,那可不就太容易了。
你忽略了太多微小的东西了。
你只看到了这里有悲剧,这里在杀人,这里有滔天怨气。
你没看到,那少年在活不下去的时候,这一整条巷子的人,都曾经让他吃上过一次热乎的饭。
算了,你这种货色,怕是理解不了,那顿热乎饭的意义。
你不想死,那就如你所愿吧。”
余子清举起剃刀,面色肃穆。
“大兑,该出手了。”
随着余子清一声落下,大兑国运轰然浮现,彷若无穷无尽的神朝之力,不断的涌入余子清体内。
余子清一跺脚,大喝一声。
“仙境之桥。”
道庭微微一震,所有的小黑子,都在此刻主动跨越了鬼门走了出来。
余子清此刻的力量,在仙境之桥的勾连之下,直接与道庭、与所有的小黑子,与整个大兑,勾连在一起。
余子清手握剃刀,身后便仿佛站着全世界。
仿佛有无数人在同一时间伸出了手,与余子清一起握住了那把剃刀。
“你想借一部分理念来碰瓷我,好让我杀不了你。
我也想找个合适的切入点,这不正好么。
你不想死,而我现在也不想你死了。
那就直接拆了刹车,油门踩死。
在我们共同觉得不好,共同觉得好,共同的理念之下,一路狂奔到底吧。”
余子清缓缓的落下剃刀。
刀光切过,黑色巨蛋上,便被切下来一角。
这一次,这一角并没有崩碎,而是直接跌落了下来。
那不属于余子清认同的部分。
“你在做什么,做什么……”黑影已经开始慌了。
余子清再次举起剃刀,无数的幻影,无数的声音浮现,再次化作一只只虚幻的手,不断的融入到余子清握着剃刀的手中。
刀光再次闪过,黑色巨蛋上,又有一角落下,跌落在地上。
余子清目中闪烁着幽光,神情认真而专注,他已经听不到黑影在说什么了。
他就像是一个专注到忘却所有杂念的匠人,手握着刻刀,一点一点的在一块顽石上凿出一道道痕迹,将所有不需要的地方都凿掉,只留下心中早已经勾勒好的部分。
黑影前所未有的恐慌,哪怕他确定自己不会死了。
可如今,他却比要面对死亡还要恐慌。
他感觉到,他的记忆、理念、意识等等,所有的一切,都像是在遭遇一场精准到极致的切割打磨。
一些东西,都在不断消散,他曾经记着的东西,都慢慢消失了。
他的思维方式,也开始扭曲混乱,如同一座凋刻到一半的石凋半成品,显得混乱。
他的嘶吼声,咆孝声,苦苦哀求的声音,都渐渐弱了下去。
因为余子清听不见。
因为他已经开始了改变,他甚至开始主动配合去接受凋刻。
也是从这个时候开始,那些被切下来,跌落在地上的废料,慢慢的虚化,化为黑烟,缓缓的消散。
不知多久,余子清回过神来,停下了手中的剃刀。
那颗像是无数乱七八糟东西,胡乱挤压堆砌成的黑色巨蛋已经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则是一头形似麒麟,头生独角,满面狰狞的黑色石兽。
黑石兽站在地上,身高丈许,独角上一缕缕黑气缭绕,唯独那双眼睛,还是空洞的。
余子清再次挥舞剃刀,已经再也斩不下来任何东西了。
黑兽缓缓的低下头,将脑袋凑到余子清身前,眨了眨眼睛,让那空洞的眼睛显得愈发空洞。
余子清伸出一只手,拍了拍黑兽的脑袋,咧着嘴露出一丝微笑。
“你不是想借我的认同,来凝聚位格么。
好,我一定会帮你凝聚位格的。
我现在就来给你点睛。”
余子清看了看手中的剃刀,翻了翻自己的储物戒指,找了半晌,也没找到笔。
仔细回忆了一下,哦,对了,朱笔会自己动了,余子清就没把朱笔收起来,给忘了。
他伸出手,凌空虚抓,正处于借大兑国运,借大兑神朝之力加持的状态,召唤之下。
大兑东部,朱笔正在不断的穿越,感应到余子清的召唤,立刻原地翻了个滚,利落的化出一个小红圈,钻入其中消失不见。
等了片刻,便见一个红圈在面前出现,朱笔嗖的一声从小圈里出现,落入到余子清手中。
“你一个笔,整天瞎逛什么?”
“……”朱笔还没说说什么呢,就见余子清已经举笔,静气凝神。
“以吾之名,点亮汝睛。”
朱笔落目,便见黑兽那空洞的双目里,多了两朵如同火焰一样的痕迹。
下一刻,火焰痕迹慢慢渗透进去,黑色的石兽的双目,便慢慢的化作了晶莹的双眼,以双目为中心,活力开始扩散,黑色石兽慢慢褪去了石身,变得如同真正的生灵一样。
黑兽脚踏黑气,踏空而行,欢呼自己出世。
周围的环境,也在这一刻,重新开始了流转。
所有的一切,都在崩碎。
黑兽在空中奔跑了一圈,重新落在余子清面前,低下了脑袋。
余子清拍了拍黑兽的脑袋,脸上带着一丝微笑。
“你想要去承载,那就去承载。
你觉得不好,那就去做一点点微小的改变。
你将如同神祇,如同诸神一样,拥有位格。
但是却跟他们截然不同,所以还是区分开来吧。
不如,就弄出来一个新的分类吧。
就叫神兽吧。
简单明了,能跟来历有关系,还能跟诸神和神祇划分开。
但神兽毕竟只是一个总称,你自己总得有一个独属于你的名字。
让我想想啊……
唔,看你长得这么像麒麟,不如就叫獬豸吧。”
黑兽愣了一下,没搞明白这里面的联系是什么。
余子清哪会给解释那么多,总不能说,搜肠刮肚了半晌,就觉得獬豸跟黑兽长得最像,而且理念也最像。
“你懂什么,你不分的清楚一点,以后万一蹦出来个真麟后裔来碰瓷怎么办?
就得独一无二,甚至让人看到字都不认识怎么念,那才是最好不过。”
余子清拿出朱笔,在黑兽的独角上,以他最熟悉的汉字,给写上了獬豸二字,保管这个世界的人不认识,而且绝对的独一无二。
獬豸哪里会知道余子清心里怎么想的,有了一个新族名,也有了一个独一无二的名字,它就满足了。
“好了,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吧。”
余子清拍了拍獬豸的脑袋,獬豸立刻踏空而去。
它张口一吞,便见那厉鬼身上的怨气慢慢消散,双目也恢复了清明。
獬豸燃烧着火焰的眼睛,看了厉鬼一眼,便不再理会了。
它向着另外一个方向看了一眼,便见两个人倒飞了过来。
等到落到獬豸面前,獬豸的独角一闪,便见那两人身上有一缕黑气浮现。
獬豸狰狞的面孔,顿时变得更加狰狞。
它张开大口,直接将两人吞了下去。
余子清就站在旁边看着,他知道,这俩就是这里悲剧的罪魁祸首之一。
虽然他们并没有直接参与这个厉鬼的事件,可给那个变态富户牵线搭桥,最主要的就是这俩人。
甚至于,若不是这俩为了多赚点钱,也不至于会发展到每天都有人死的地步。
他们便是这人世间的肮脏,不应该出现在大街上,而是应该被收拢到粪坑里的垃圾。
余子清打量着獬豸,虽然这个收拢大便的方式,跟他想的有点不一样。
不过,考虑到獬豸是源自于沉沦大魔,而余子清也并不是太在意垃圾到底应该怎么死。
算了,随意吧。
那厉鬼看着两人被獬豸吞噬,立刻也明白了一切,她想要跪伏在地道谢。
“别跪了,谢什么谢啊,这种人为的苦难,就不应该出现。
快走吧,锦衣卫快来了。”
余子清单手拎起厉鬼小黑子,单手将其抱着。
獬豸也走了过来俯下身,余子清坐在獬豸的背上,拍了拍獬豸的脑袋。
“走吧,你还差最后一步了,既然油门踩到底了,就不能差这么一点点,我来助你最后一步。”
獬豸欢呼一声,踏空而起,速度也越来越快。
慢慢的,周围的色彩慢慢消失,闪亮的群星消散,就似慢慢的没入黑暗。
余子清手握剃刀,轻轻在黑暗里一斩。
下一刻,一道亮光浮现。
周围的无尽黑暗里,仿佛有更多的东西飞来,不断的加持到獬豸身上。
当所有的东西都消散之后,獬豸载着余子清,冲入那道亮光消失不见。
城外,谜语人已经将周围完全封锁,甲十四沉着脸站在原地,看着那颗黑色的巨蛋。
老张的脸更是黑的跟锅底似的。
老张有时候觉得,自家陛下当真是什么事都敢上,颇有初代兑皇的风范,而且实力越来越强,这是好事。
有时候吧,老张又觉得,自家陛下怎么什么事都敢上,疯了吧,万一出什么事怎么办。
这就,很矛盾的心理状态。
当然,老张现在黑着一张脸,是后者的状态。
那巨蛋上裂开一道裂口,刀光浮现,周围的人瞬间就紧张了起来。
甲十四的手已经握在了刀柄上,随时准备出手。
下一刻,黑蛋崩裂,炸成无数的碎片。
余子清左手抱着一个大脑袋小黑子,右手握着一把剃刀,骑在一头黑兽背上,骤然出现在原地。
那黑蛋炸碎之后的无数碎片,呼啸而来,化作鳞甲披在了獬豸的体表,还在獬豸的嘴巴里,加了两颗巨大的犬齿。
獬豸正式出世,位格彻底凝聚,在这一刹那,便见天空中雷鸣阵阵,却不见半点雷光。
余子清抬起头,仰望着天空,咧着嘴一笑。
“我有什么办法,它想这样的,又不是我非要它去承载。
而且,别逼逼了,人家现在是神兽,跟你们神祇不是一条路。”
獬豸打了个响鼻,望着天空,狰狞的脸,愈发狰狞了起来。
余子清从獬豸背上飘了起来,拍了拍它的脑袋。
“想做什么就去做吧,不过,刚开始你最好在大兑境内。”
獬豸俯首示意,而后脚踏黑气,踏空而去,转瞬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而后余子清揉了揉小黑子的脑袋,将他送回了道庭里。
小黑子还有些不舍,虽然出来的时候,是为了投桃报李,来给余子清助拳,纯粹是脑子一热就顾不得可能会死这件事了。
但出来了,就有点不太想回去,就想跟在余子清身边。
都送走之后,甲十四挥了挥手,驱散了周围的人。
老张走上前。
“臣见过陛下,陛下这是……”
“哦,有个家伙想给我找点麻烦,那我就把麻烦重新丢给他,让他去解决,你看,这多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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