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子清以为上一次的惨痛教训，会让九念永远记住，从此之后再也不会跟任何人签订古老的契约。
他现在总算理解了，为什么那些老家伙都告诉他，诸神那是真的傲慢。
有时候真的是傲慢到让人觉得愚蠢的地步。
很多时候，他们都会觉得事情尽在掌握，尤其是在面对一个他们看不上的人时，这种骨子里的傲慢，根本难以遮掩。
除了这点之外，余子清还真想不通，九念为什么会跟黑山妖王定下这么个契约。
难道以为没有了山君，他就能无所谓随便赖账，根本不怕代价么？
他难道不知道，所谓的违约代价，无论定的是什么，无论能不能硬扛着赖掉，对于顶尖的存在来说，其实就是一个难以弥补的破绽。
余子清给巫双格挥了挥手，让巫双格收起混元金斗。
他看向老羊，眼睛里带着笑。
“我要先问点问题。”
“真是浪费时间，再加把劲，我三个月内，就能将他活活炼死。”老羊似是有些不太高兴。
“我觉得他身上可能真的能获得一些情报。”
“算了，那你赶紧问。”
老羊暂停了炼化，余子清飘到黑山附近，长叹一声。
“你也听见了，我现在有事要问你，你要是能老老实实告诉我，我就替你去求情，让那位留你一命。”
黑山妖王慢慢冷静了下来，他觉得跟他定下古老契约的那个家伙，可能对对方很重要，只是，他知道的东西的确不是很多。
只是问了半晌，余子清就确定了这点，九念到了这边也依然还算谨慎，根本没有以本体在黑山妖王面前露面。
余子清就抓住九念的问题来问，不一会儿，黑山妖王肚子里就没什么货了，他刚开始自己添加细节的时候，余子清就摇了摇头。
“要不是那位对我们很重要，你以为我会替你求情？你最好老实点，有什么就说什么，一就是一，二就是二。”
黑山妖王沉默了一下，余子清便慢慢道。
“你可能根本不知道真正重要的细节是什么，我觉得还是我自己来看吧。
把你的心防敞开，我亲自来看，才能确定。”
“不可能。”黑山妖王断然拒绝。
余子清摇了摇头，很平静的道。
“你不要以为你有什么筹码，你什么筹码都没有。
我实话告诉你，你派你手下妖王去袭杀饿鬼，你就死定了。
我不是在跟你商量，我只是在权衡利弊。
你莫不是以为真龙会给我面子，我就能命令他了？
实话告诉你，他会给我面子，是因为他根本不在乎你死活。
他只是对你的本体感兴趣，你的死活并不重要。
这才是你唯一一丝不被炼死的希望。
我不可能告诉你，会让你完好无损的走。
你的本体，已经被真龙看上了。
你最多只能争取一下，放弃本体，留你妖魂，留你化形之身，起码算是保住了命。
我愿意这么做，纯粹是因为我想从你这，找到对付那个妖魔的契机。
你本身，对我来说并不是那么重要。
我最后问一句，你是愿意就这么被炼死，还是按照我说的做？”
余子清说完，静静的飘在那里，等了一下之后，他一挥手，一炷香飞出，插在山头上。
“给你一炷香的时间，你要是不乐意，那我转身就走。”
余子清飘走，回到老羊身边，就这么静静的等着。
老羊斜了余子清一眼，撇了撇嘴，又在这忽悠傻子。
他才不信余子清真的愿意放黑山妖王一马。
不过余子清说的倒是不错，他的确只对这座黑山感兴趣，黑山妖王死不死，怎么死，都不重要，他相信余子清肯定是有自己的想法。
反正肯定不会是真的把人客客气气的放走。
黑山妖王陷入到纠结里，他不太相信余子清的话。
但有一点，他自己也知道，有了那些可怕秽气的影响，最多三个月，不，若是他境界持续跌落，可能一个多月，真龙就能强行炼化他本体。
他已经不指望九念能来救他了，契约所要付出的代价，目前来看，是比不上来跟一位真龙硬碰硬。
而且，他大概也明白，九念跟眼前这几位，肯定是有大恩怨。
思来想去之后，眼看那炷香就要烧完了，黑山妖王终于开口了。
“我可以答应你，但是得先定下古老的契约。”
“爱答应不答应，不答应拉倒。”余子清断然否决，一点犹豫都没有。
他才不会贸然跟人定下契约。
余子清转身就走，黑山妖王才急了，他非常清楚，这位意志坚定，那句话里一丝一毫可以谈的可能都没有。
就算再怎么坑他，那也是现在就死，还是以后再死的区别。
他对余子清倒是没什么怨恨的，他们这些妖，最是明白，一个道理，既然结了怨，先出手了，那就做好应对结果的准备。
便是死了，那也是实力不如人还去招惹，没什么好说的。
他反而对九念有极大的怨愤，明明都定下契约了，九念却根本不管了。
哪怕以后终有一死，九念也别想好过。
黑山妖王一咬牙，直接躺平了。
“我答应了。”
余子清眉头微蹙，拉长着脸。
“别浪费时间，赶紧的。”
黑石山上，一个黑石人慢慢浮现出来，化作一个面色黝黑，皮肤恍若石头的壮汉。
他摘下脑袋，开裂的脑袋里，妖魂浮现，那是犹如一团黑雾一样的东西。
黑山妖王直接将裂开的脑袋还有妖魂一推，任由其飘向余子清。
余子清现在直接反悔，毁掉他妖魂，那他也认了。
反正这样子死，总好过被活活炼死。
余子清没有做别的动作，也不怕黑山妖王的妖魂忽然夺舍之类的事情，他倒是巴不得这样，还省事了。
他伸出一只手，触碰到那团妖魂。
这时，黑山妖王再次开口了。
“我不想被活活炼死。”
余子清不禁有点高看了黑山妖王一眼，这家伙心里其实有谱啊。
“好。”
余子清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
妖魂上所有的防护都被卸掉，余子清接触到的瞬间，就能直接连接到妖魂核心的东西，黑山妖王曾经的记忆，也被直接连接到。
从最久远的记忆开始，黑山妖王开始有一缕灵智的时候，黑山已经不知道存在多久了。
这座山埋在大地之下，与周围的山石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区别。
他看到了黑山妖王的意识是怎么出现的，因为一块玉牌。
黑山妖王不认识，但是余子清却看出来了，那是一枚符召。
地祇符召。
符召的主人已经不在了，符召本身应该也已经失去力量。
但残留的那么一丝神韵，结合黑山，机缘巧合之下，诞生了那一丝灵性，孕育出了一丝灵智。
这一丝灵智可以算是黑山孕育的，也可以不算。
慢慢的，随着岁月流逝，这灵智慢慢壮大，天长日久，随着地面上时不时的有妖族陨落，妖气血气，开始渗透到地下。
吸纳了这些妖气，这一丝灵智开始正式化妖。
后续漫长岁月，其实都没什么特别的事情，绝大部分时间，都是一成不变，慢慢积累。
等到化形雷劫出现，黑山妖王才发现，他的黑山本体，根本没办法化形，想要化形而出，只有摆脱本体化形。
他出现了，一直没离开过地盘，随着时间流逝，他化形之后，实力进步飞速，越来越强，慢慢的占据了这里。
然后收拢了这里的妖族，收拢了地盘里的鬼物，占据一方，化作妖王。
直到有一天，不动仙朝传来消息，有关饿鬼，有关甘霖，有关祛除魔念。
他麾下的大厉鬼，告诉了他这个消息，也告诉他了不动仙朝的展望。
有了饿鬼和甘霖，不动仙朝以后的日子里，那些强者，或者有希望成为强者的大修士，恐怕就再也不会因为入魔而陨落了。
甚至于，妖族里可能也不会再有大妖入魔，失去理智。
不动仙朝也好，妖族，尤其是妖皇那一脉的也好，接下来千年内，恐怕会迎来一次爆发。
到时候就是大修士不如狗，九阶满地走的时代。
黑山妖王开始了焦虑，因为他的本体限制了他，他不可能如同其他人一样起飞，但是他的本体还有另外一个好处。
他根本不担心入魔，魔气也好，妖气也好，鬼气也罢，都是他能利用的力量。
加上大厉鬼不断的怂恿，手下的妖王起哄，黑山妖王上头了。
而且他也没把那一小群饿鬼当回事，稳妥起见，还是派来俩妖王亲自出手。
只要杀了那群饿鬼，就会再次恢复到原本的平衡，他就能继续安稳的躲在领地里，慢慢的积攒力量。
靠着长到不可思议的寿数，来慢慢的熬死所有对手。
一切都很顺利，进入不动仙朝很顺利，有人暗中帮忙。
其他妖族也并没有人来阻拦。
但是跟着，事情便急转直下，九念也出现了，黑山妖王根本不怕转化魔妖，也不怕有魔气，就想借九念的力。
很显然，他低估了这些饿鬼的后台，低估了实力和能力，他的本体都能被强行炼化了。
余子清飞速看完黑山妖王的记忆，收回手的瞬间，就察觉到怀中锈剑上的锈迹开始脱落了。
他没有拔剑，他的确是想要从黑山妖王的记忆里追查消息，顺便掌握一个保险。
他仔细查看了最后那段，看起来没什么问题，但这个决定，却不符合黑山妖王之前一贯的作风，按理说，他不应该当这个出头鸟的。
但他还是去做了。
等下去找那个厉鬼问问，正好还要做实验。
余子清将石头头颅和妖魂都推了出去，让其回归。
“你是自己斩断与本体联系，还是我帮你？”
妖魂归位，黑山妖王莫名松了口气，他现在信了，他的生死不重要，对付九念更重要。
“我自己来吧……”
黑山妖王走出黑山，双脚离开黑山的那一刻，他还是万分不舍。
踏出黑山的范围，他念头一动，自己舍弃了对本体的控制。
霎时之间，便见炼化大阵运转，继续开始炼化黑山，这一次就顺利多了，没有了黑山妖王调动力量阻碍，黑山本体的炼化难度，基本上就只剩下材料本身的难度了。
余子清拿出一些材料，布置封印，将已经躺平不反抗的黑山妖王封印，然后问了老羊一句。
“你这边还需要多久？”
“七天之内。”
“好，记得炼化完成，也不要撤走大阵。”
余子清收起封印物，离开大阵，进入恻恻的绝望深渊。
进去之后，里面的战斗已经结束，那个厉鬼已经被按在地上摩擦，大鬼身上也多了些伤势，胸口还贴着一张三指宽，三寸长的兽皮符。
“什么情况？”
大鬼沉着脸道。
“他实力一般，但是这张符很古怪，能影响我的力量，而且他一言不发，一个字没说过。”
余子清伸出手，试图去摘下那张兽皮符，符却像是长在了大鬼胸口，余子清眉头微蹙，一只手直接贴了上去，不祥之气浮动，便见那兽皮符跌落了下来。
他细细感应，这兽皮符的确有种极其古怪的力量，能影响人的力量。
只可惜，大鬼的力量，根本不是来自于他自身，基本上都是来自于其他饿鬼借给他的力量，这符影响不了如此庞大数量的饿鬼。
兽皮符不知是什么材料做的，其纹路也好，神韵气息也罢，都是见所未见的，而且肯定是非常老的物件。
符胆的位置上，镌刻着一个他不认识的古字。
余子清拿着兽皮符，看向那趴在地上的厉鬼。
“你就是用这个东西，影响到了黑山妖王吧？
我问你这东西哪来的，你为什么这么干，你肯定也不会说了，对吧？
那我再问一个问题，问你个名字，你都不愿意说。
那你知不知道，能教你这一点，谨慎到这种地步的人，其实普天之下都没几个。
我没说错吧，散无。”
趴在地上的厉鬼眼神一颤，他不知道余子清从哪知道他这个名字的。
哪怕是在领地里，也都是称呼某某鬼王，知道他名字的人只有黑山妖王。
黑山妖王把他卖了？
他可不知道，黑山妖王已经放弃挣扎了。
余子清感应了一下锈剑，没什么反应，看来是知道真名也不够的。
他琢磨了一下，召唤了厉鬼小黑子。
随着余子清召唤，学堂里的厉鬼小黑子，一蹦三尺高，翻了个跟头便消失不见，直接出现在小黑子长桥上。
厉鬼小黑子迈着小短腿，走下了长桥，被余子清从道庭里召唤出来。
余子清一只手抱着厉鬼小黑子，下一刻，便感觉到怀中锈剑上的锈迹开始脱落了。
果然，跟他猜测的一样。
小黑子们投靠，长桥都融入道庭，余子清就推测，他以后遇到鬼物，判定所需要的要求，肯定会降低的。
没有任何要求，像饿鬼一样，只要被他看到，就能直接判定，是肯定不行的。
现在确认了，要是小黑子不在，他可能还需要知道足够多的基础信息才能完成判定。
但若是像现在这样，直接接触着小黑子，抱着厉鬼小黑子，就等同于直接借了厉鬼小黑子的位格。
只需要只要厉鬼的名字，便可以直接拔剑。
趴在地上的厉鬼，瞪大着眼睛，震惊的看着厉鬼小黑子，当他看到厉鬼小黑子眉心的那个厉字，他就知道厉鬼小黑子是谁了。
他不懂为什么，但是心态崩了。
他放弃了挣扎，直接闭上眼睛等死。
余子清取出锈剑，对恻恻道。
“送我们出去吧。”
回到了正常世界，余子清也懒得多问了，这厉鬼怕是死都不会再说一个字了。
他手握短剑，直接拔剑。
一点金光浮现，转瞬便以一种快到不可思议的速度，瞬间化作一片浩渺无边的金光世界。
一种余子清也说不上来的奇特力量骤然浮现，光辉照耀之下，趴在地上那厉鬼的一切，都仿佛被照耀透彻。
厉鬼身上的戾气慢慢消散，鬼气如同清晨雨雾被东来紫气横扫而过，转瞬便消散的无影无踪。
他慢慢的爬起身，眼神有些呆滞，鬼体开始无声无息的消散，力量彻底溃散之后，只剩下一个半透明的魂体飘在那里。
他仿佛看到了最神圣的世界在展开，余子清满身金光，正含笑看着他，对他伸出手，发出了邀请。
厉鬼呆呆的看着，迈出一步的瞬间，内心里便涌现出一种罪恶感，仿佛他的罪业，没资格被带入那神圣的世界。
他背叛了黑山妖王，曾经护住他性命的黑山妖王。
他藏着的阴暗秘密，都彷若被这神圣之光照耀到无可遁形。
“姬氏的人，符是姬氏的人给的，叫姬九代，他背叛了姬氏，给我允诺，会请一位大人，以无上法助我重铸肉身，复生为人。”
厉鬼吐出了最大的秘密，便感觉到自身每一寸都被照亮，再也没有金光下照不亮的阴暗角落。
他心怀满足，带着一丝微笑，奔向了那神圣。
他在金光之中，无声无息的消散，消散的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留下。
余子清收起剑，按住了眼神呆滞，带着期待，似乎也准备奔赴向那光明神圣世界的厉鬼小黑子。
这一次借厉鬼小黑子位格，拔剑之后的力量，好像有点邪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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