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山娘娘庙当中陷入了静谧。
雾气早已散尽,只有庙宇中的灯火微微发着光亮,香炉当中的烟气如同一条细线缓缓浮空,终究消于无形。
宫梦弼站在泰山娘娘的圣像前,娘娘垂首低眉,似乎在慈爱地看着宫梦弼,嘴角带着一抹似有还无的笑意,让人心中安宁。
宫梦弼默默祝祷着:“娘娘在上,保佑小狐此行顺利。”
没有瓜果鲜蔬、三牲祭礼,甚至没有奉上新的香,只有宫梦弼一颗诚心,便无形当中落下许多灵应,好似给他披上了一件霞衣。
宫梦弼眉头微动,看向泰山娘娘,但娘娘圣像不曾动弹、不曾变化,一切都一如往常。
但宫梦弼心中却涌起极大的勇气,让他心中的畏缩不安都渐渐平息。
“多谢娘娘。”
宫梦弼拜了拜圣像,便离开了泰山娘娘庙。
空寂的庙宇中弥漫着鸟鸟清香,变幻的烟气和灯火之中,映照着娘娘圣像高大的身姿和慈悲的面容似乎也随之变幻。
宫梦弼写好了书信,将一切都安排妥当。
兰荫山狐子院当然就完全托付给了皇甫玉骝和皇甫娇娜,日常事件他们已经可以应付,出了问题,既可以去城中寻康胖子和湘君拿主意,也可以去金华山请大仙庙玄霄道长和大佛寺的慧明方丈出手相助。
宫梦弼已经提前写好书信,若真的遇见不测,皇甫玉骝和皇甫娇娜只需要拿着书信去请人,想必是不会被拒绝的。
而狐狸坡狐子院自然还是由康文等人管理,宫梦弼又写信给北来大仙,请她多多看顾。
信中的理由统一写去天狐院修行,即便真的有人调查到了天狐院,也有文书院和青瑶仙子帮忙遮掩,不会出现问题。
更何况天狐院乃是在洞天之中,由神女管辖,任何神通卜算到了神女面前都要迈不过去。
着文修带着他的两个小弟飞星和锦衣去送信,宫梦弼没有留下其他话,便一个人消失在兰荫山之中,只身往姑苏而去。他谁也没带,只身一人,就连髑髅神都被他着伏辛看管,在西麻山的禁地里面看孩子。
离了兰荫寺,他一步踏出,身上便生长出了无数雪白的毛发,修长的白毛在空中飞舞着,五条修长蓬松又巨大的尾巴如同白云一般铺散开来,显出妖魔的形象。
巨大的身形虽不是遮天蔽日,却也是如云似雾的巨兽。
狐面将他化作玉面白狐,五条长尾缓缓摆动着,眯着细长的眼睛,露出冷漠又狡诈的光。
宫梦弼的法力受玉面影响,隐隐泛着妖性,与以往也大不相同。
宫梦弼并没有感受到桎梏,反而觉得如鱼得水,甚至隐隐约约有些解脱和自由的感觉,那是他压抑已久的妖性。
修行仙道是向上,魔道是向下,那妖与人其实一样,取乎其中。
宫梦弼修仙道日久,自然谨记着仙道仙职,约束自己种种恶念,克制种种欲望,磨砺道心,变得越发老成,越发像个……完人。
但如今仙籍被隐,玉面化妖,连他心中的欲念似乎也一并释放了。
宫梦弼心中模模湖湖地季动起来,他为此感受到诧异,又转瞬间明了,修仙问道,并不是要做完人。
这一刻,奉旨为妖就不仅仅是调查妖魔了,同样是他修行的一部分。
他伸出细长的爪子轻轻扣了扣自己的面孔,这妖性十足的玉面已经成了他修行的一部分。
他沉下心神去祭炼这玉面,通天法与之交融,便渐渐体悟出这玉面的妙处。
他身后五条尾巴同时摇动,如同五条巨蟒一般在空中飞舞着,展露出极为强横的气势。
这是尾击之术,玉面之中的神通。
五尾一摆,一道道残月一般的利刃从中飞出,将九霄之上的云层记得粉碎。
这是太阴斩魂刀,也是玉面之中的神通。
随着祭炼的深入,宫梦弼忽然心中一跳,“原来是这样。”
神女说着玉面还有些别的用处,此刻他忽然明白,这玉面不是法器,而是一个狐仙的修行所化。
其中封存着玉面白狐的大小神通十余种,甚至封存着那狐仙的一部分性灵。
这不是一块面具,而是另外一个狐仙的身份。
这狐仙将自己玉面白狐的身份和修行尽数剥离,最终化作这狐面。那狐仙为何如此,又怎么做到,宫梦弼一无所知。
“早知道就早些祭炼,说不能还能问一问青瑶仙子这面具的事情。”
如今肯定是来不及了,宫梦弼只能将问题记在心底,等日后再说。
那雪白的云团飞往姑苏,月色之下,招摇过境。
月光落在云团之中,散发着莹莹辉光。很快便到了太湖,月入湖中,冷波千顷,风烟相接,浩荡无极。
太湖在姑苏之西,宫梦弼未入姑苏,先至太湖。
湖中峰岛相接,鱼龙共游,气象深沉。
宫梦弼要混迹妖魔之中,别的身份都不好用,只做一个过江勐龙,以他的道行,便足以搅起一番风雨。
不过强龙过境,先要找一个落脚处,太湖便是个灵地,只往太湖七十二峰看去,宫梦弼最先相中的,便是洞庭山。
东西洞庭,又以西洞庭山峰峦最高,上接太虚,下临福泽。
宫梦弼便驾云气到了西洞庭之上,云气收拢,那玉面白狐的便朝洞庭山上扑下来。
巨大的狐首白须白发,如同天上乳云坠落,但临近地上,却不断缩小,最终化为一道白烟,成了一个神情疏离且高傲的玉面公子,身着白衣,金丝银线织成日月图。
云坠西山,立刻惊动了山里的道士。
洞庭山中有神景宫,宫中道士见着云坠,便赶来相见。
但不见乳云,只有一个玉面公子落在地上,不由得问道:“何方道友来访神景宫?”
那玉面公子道:“哦?原来这山已经有主了?你们神景宫便是西洞庭山的主人?“
神景宫的道士见他语气不善,一时间心中一突。
他瞧不出面前之人的深浅,甚至分不清是人是鬼,是妖是仙,亦不知此人问话的用意,因此只含湖道:“不敢认是西山之主,但神景宫建在这西山之上也有数百年了。”
那玉面公子便道:“不是西洞庭之主便好。”
他露出一丝诡谲又危险的笑来,“今日开始,我便是西洞庭山的主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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