汗青先生冲天而起，化作一道灰光直冲陆山所在的山村飞去。
大论堂里，
其他派别的大儒魁首不明所以。
但他们稍作感应后……
就猛地神情一变！
他们，
也感应到了！
随后，
儒家魁首冲天而起，法家魁首不甘示弱，墨家巨子紧随其后……
一道又一道身影流星一样飞往那座小村落。
他们起身飞空时气势骇人。
可真当他们遥遥望见那座小山村时动作却又不自觉的慢了下来。
他们缓缓飘在半空，
生怕惊扰了下面那诵读对韵律歌的孩童们。
那种小心翼翼的感觉……
一如人类第一次通过自己的双手创造出火种时那般欣喜又害怕，生怕一个大喘气，就把那火种熄灭了。
汗青先生同样飘在半空，
当他感应到那丝丝缕缕的才气在孩童们上空凝结成一朵小小云彩时，他盯着那稀薄又孱弱的云彩露出了近乎痴迷的眼神。
那！
才是读书人的希望啊！
他能感受到，
那才气中蕴含这开智，探索，进取的蓬勃生机！
更能深入人心，
与万民一体！
从而上达天意，改天换日！
汗青先生看着看着，就忍不住老泪夺眶，他擦了擦眼角，一副了无遗憾的模样。
很快，
孩童们诵读完毕。
陆山拍手笑道：“不错！你们读的很不错，来肉干给你们。”
他把肉干挨个分发出去。
有馋嘴的孩童直接就把肉干往嘴里塞。
但也有孩童通读好几遍对韵歌后，脑子比以前浑浑噩噩的时候清明不少。
那些孩童拿着肉干想了想，
就把肉干揣进怀里往家里跑。
等快到家里，
他们兴冲冲喊道：“爹，娘，俺这有好吃的~”
那场面，
看的在场好多村民不由得会心而笑。
就连远远飘在半空的书宫大儒们也不自觉露出笑意。
汗青先生从半空落下，
徒步来到村头。
陆山看向这位有些不修边幅的老头儿。
汗青先生感叹道：“没想到你竟然真的悟出来了。”
说着，
他就对陆山遥遥一拜：“先生此举功在当下，利在千秋！还请先生教我。”
陆山坦然受之，回道：“好。”
这一幕看傻了旁边的齐润民，
也看傻了风风火火在后面跟上来的许多书宫大佬们。
他们一脸懵！
堂堂书宫建立者！
天下闻名的大宗师！
道庭，沙门乃至皇室都要礼敬三分的汗青先生！
竟然对着一个看起来只有神窍境的小修士行如此大礼？
而且，
他们神念一扫就发现了！
那村头大树下的小虾米甚至都不是人，而是一头虎妖！
这…
什么情况？
书宫众多大佬满头问号。
人群里，
大概也就王半山和张太岳了解事情始末。
所以，
他们此刻的震撼不输齐润民……
以至于他俩这会儿沉默的跟在人群里，不知道该做点什么，说点什么来表达自己的心情。
同样神色复杂的，
还有玄圭真人……
她不是读书人，感觉不到孩童诵念对韵歌时所滋生的气息有什么玄妙。
只觉得那气息凝练非常，
既有香火神道的众生之力，又有天地玄机蕴藏其中。
那应该是很上乘的一种力量。
但……
再上乘厉害的力量，也不至于让一位当世大宗师如此礼敬吧？
为了表达敬意，
汗青先生朝着书宫方向遥遥一拜，恭请道：“弟子周牍，特请武侯舆辇，接乘文道贵人！”
话音落，
一道七色虹光从春秋书宫方向升腾而起。
七色虹光犹如天梯，
朝着这座村头飞来。
很快，
一道由虹光组成的彩虹桥架在村头。
而一架看着古朴低调的四轮小车顺着彩虹桥飞快而来，然后问问停在彩虹桥这一端。
陆山：“……”
这一手花活整的陆山都有点不会了。
他望向汗青先生：“是不是太夸张了？”
汗青先生却摇头道：“或许你对自己做了什么不了解，相信我，您值得如此待遇。”
众人：“……”
连您这样的称呼都用上了啊！
陆山也不矫情，来到彩虹桥前，坐上武侯舆辇。
很快，
彩虹桥就开始往后手收！
其速度之快，
不过眨眼间他就已经来到春秋书宫的正殿深处。
春秋书宫正殿也是文庙，
深处供奉这文家至圣！
至圣两侧，
则是文家四配祀。
他们分别是复圣颜子，宗圣曾子，述圣子思子，亚圣孟子。
四配祀外，
则是六贤哲。
本来文庙里应该是有七贤哲的，第七位贤哲正是于乱世留下文道传承火种，用一生保存典籍的汗青先生。
只不过随着大隋立国，
儒家再显！
董派读书人在朱灏颐的带领下实力和声望愈发高涨，朱灏颐也开始觊觎起文庙贤哲的位置。
但只靠董派和隋朝，
他想进文庙还差了几筹。
所以，
他就开始不断造势，抨击汗青先生。
几十年间，毁人不倦！
终于在今年，
如愿把汗青先生的塑像搬出文庙，砸了个粉碎。
只不过，
走了个汗青先生，却又来了个陆山。
陆山坐定正殿后不久，汗青先生就带着书宫读书人鱼贯进入正殿。
汗青先生为首的书宫读书人们见到陆山，整齐划一的向陆山鞠躬拱手，行参拜大礼！
汗青先生拱手额前，朗声道：“请先生教我！”
陆山：“诸位请坐。”
等众人落座，
国子监，鲁派，南派的读书人们也来到正殿。
他们一个个面容肃然，一副学究的模样。
他们对陆山一只小小虎妖竟然端坐正殿首座十分不满。
国子监当今司业，董派中流砥柱张采林冲汗青先生喊道：“汗青先生，书宫正殿算是我人族学子圣地。”
“你却让一只虎妖！乘舆辇，居首座！实在太不像话了！”
汗青先生：“……”
操！
你懂个屁！
汗青先生本来就不善言辞，见到张采林都特娘这个时候还搁这放嘴炮挑衅，他那暴脾气当时就压不住了！
他望向陆山：“先生，是否要我诛杀此獠？”
张采林：“？？？”
我特么才喷两句你就要诛杀我？
你很狂啊！
张采林登时肃厉道：“天下道理从来都是越辩越明，你这么着急杀我，是在怕什么？！”
“来！”
张采林不惧，反而上前一步：“杀我！”
读书人的骨气，
是杀不绝的！
杀了他，
往后史书上反而会有他浓墨重彩的一笔。
这也是为什么好多读书人生性不怕死的原因。
能长生久视的必究是少数人，
更别说证道无极，
成就混元！
那在如今基本属于传说了。
所以，
很多长生无望的人就动起了歪心思——比如很多道门的就开始以旁门左道求长生。
而读书人，
则开始想着名留青史。
这不是沽名钓誉。
而是期望着将来有一天，他们可以期望神魔再临时，有种种伟力的本族大能可以从历史当中复活他们。
而史书留名，
就是给未来留下的道标。
汗青先生一眼就看穿了张采林的心思，讥讽道：“等到先生之学传遍天下，我杀你就如孔圣诛杀少正卯！恶名缠身，你还想着能被未来拉上岸？”
张采林不信这个邪。
那虎妖什么货色？
他的学说也配和孔圣相提并论？
陆山不是很想听读书人互喷，他抬手制止道：“这位先生，你也说理越辩越明，那你先听听我的道理，好吗？”
张采林心想你跟我辩？
你也配？
可他还没出口，就被汗青先生恶狠狠瞪回去了。
他现在是真想杀人。
等国子监的“硬骨头”偃旗息鼓，陆山环视身前蒲团上众人，开口道：“我自上次刻字竹林后，就心有所感。”
“闭关悟道五日后，终于给天下读书人摸索出一条道路。”
众人：“……”
闭关五日，
就能悟出一条给读书人的道路？
而董派，鲁派和南派的人听了更是纷纷摇头，有种“书宫被蒙蔽”，“汗青先生糊涂啊！”的想法。
陆山自顾道：“这条道路，以赤诚之心，凝神之文，通达之念为根基炼化天地间的浩然正气！”
“我把炼化而出的力量，称作「才气」。”
炼化浩然正气……
敌对学派的读书人登时面面相觑。
浩然正气虽然早就被大儒级别的修行人发现了，但这股力量虽然被命名为「浩然正气」，但它本身并不是灵气，元炁的一种。
他更像是一种概念！
至大至正，至光至公的概念！
所以，
除非证道天象，不然读书人都感应不到「浩然正气」的存在。
长期以来，
浩然正气在学术界都相当于是阴阳之气，因果之力般的存在。
它有存有知，
但无形无质。
可现在……
那头不过区区神窍境的虎妖，竟然说他可以炼化浩然正气了？
开什么玩笑！
可想到之前那群孩童身上弥散出来的特殊气息……
敌对学派的修行人们却又犹豫起来。
接下来，
陆山就把如何培养才气，壮大才气的方式详尽的传授给在场的书宫读书人们。
当然，
他也没避讳其他学派的人。
因为这套方法的根基就是广办学塾，开启民智，而且教材还是限定的。
只有符合浩然正气特性的文章，
经过赤诚之心，通达之念诵读才能激发出学子身上的智慧火花，与浩然正气结合，催生出可以被读书人吐纳炼化的才气。
敌对学派学去了，
不过是壮大这种修行办法罢了。
一如当年某位教书先生丝毫不避讳把自己的文章传给敌占区的敌人们看。
当年那些文章里几乎把怎么打敌人，在什么时候大敌人，用什么方式打敌人都明明白白讲出来了。
当对这些文章被敌人研读，那位教书先生却一点不担心。
甚至很乐意。
因为那是堂皇正大的阳谋。
你越是了解，
反而越是会觉得对方说的有道理。
越是能意识到自己的失败，
是无可避免的结局。
陆山如今这套修行体系，就和那些文章有几分相似。
很快，
陆山就把这套体系里的细节表述完了。
这一套理论听起来不是很复杂，
但能用五天时间！
写出完全契合浩然正气的凝神之文！
简直非人哉！
喔……
这位，好像确实不是人来着？
听完陆山讲学，
书宫读书人里不少人都泪流满面。
一位胡子花白，满脸风霜的老书生听完仰面而泣：“恨不能早生三十年！错过如此问学之道啊！！”
旁边不少年老的书生听了也是满面遗憾。
就在这时，
鲁派衍圣公家的读书人疑惑道：“欧先生，你这套修行法门似乎有问题。”
陆山：“怎么称呼？”
对方起身拱手：“孔樊。”
陆山：“孔先生，你说的问题是什么？”
孔樊：“这套法门和世俗民心，因果以及气运沾连太深，而且用了类似神道的修行法门，这对天下读书人会产生难以估量的影响吧？”
陆山大方承认：“没错。”
神道修行中，香火愿念对身躯有着天然的侵害，很多神道修行人最后都会脱离身躯，以香火为自己重塑肉身。
所以，
神道修行人往往要引导信众的心智，塑造他们的信念。
以此刨除普罗信众的杂念对神道修行人的心智产生污染。
不然，
神道修行人最终会沦为信众们的许愿机，成为完全丧失自我，本我的存在。
一旦沦落到这种境地，
该神道修行人也就彻底消亡了。
但陆山这套法门……
却完全相反！
滋生出的才气本身就是民心，民愿的组成！
一直修炼下去，
等到将来修行人身躯腐朽而死，修行人的神魂不也会被才气侵蚀，失去自我吗？
如此，
与死何异？
书宫正殿里登时响起纷纷议论。
虽然很多人都知道自己不可能永生，但其他修行体系好歹有个盼头。
而且，
其他修行体系好歹能活很多年。
但如果按照才气修行法修行，修行人才能活几年？
议论中，
陆山淡淡道：“我参悟出的这套修行法，非但不能长生，反而大限不过一百二。”
“而且修行此道，只能秉持正道而行。违悖者会民怨缠身，有横死之虞。”
哗！
众人登时炸了锅。
正殿里像是一下涌进了一万只蚊子。
敌对学派那三家的大儒纷纷露出笑容。
那这套修行办法，
不简直就是自杀吗？
“肃静！”
汗青先生怒喝一声，正殿里众人登时收声。
陆山坐在舆辇上，闷闷道：“但，修行此道——”
“可为天地立心！”
“为生民立命！”
“为往圣继绝学！”
“为万世开太平！”
横压万世！
轰隆隆！
陆山话音落下，天地间陡然响起滚滚轰雷！
于是，正殿中——
万，籁！
俱，寂！！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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