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走到办公室的时候,萩原研二调整了一下表情,也改变了一下沉重的步伐。
他脚步轻快地走到门口,伸手推开门。
门刚被推开一条缝,便有一个身影硬生生地挤了出来,对方反手把门关上,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这才看向萩原研二,“呼……原来是萩原啊,好巧。”
这是一位警方同事。
萩原研二打量了对方一圈,对方没穿外套,只穿了制服裤子和内搭,怀里抱了一个天真可爱的小型向日葵盆栽,它正舒展着身躯、露出大大的笑脸。
看到盆栽的一瞬间,萩原研二就无奈摇头,也理解对方为什么如此鬼鬼祟祟了,他无奈道:“你们不会还想要动那盆雏菊吧?”
‘那盆雏菊’听起来有点像什么神秘莫测的暗号,但其实很字面意思,就是盆栽在花盆里的雏菊。
唯一特殊的,就是它在松田阵平的桌子上。
松田阵平现在在警局内的处境有些微妙,大家几乎都公认他和黑色人物有什么不干不净的联系,就算没有,那也肯定有黑色人物盯上他了、和他形成了什么较劲的劲敌关系。
鉴于他最近获得的‘宠爱’实在是太明目张胆、也太过明显了,大部分人都毫不犹豫地觉得是后者,认为松田阵平肯定是在哪里展露了聪明、破坏了那位黑色人物的计划,所以才每天都会随机刷新n张‘炸/弹挑战券’。
比如那场直播的东京亿元受害者事件。
很可怜。
对此,大家只想说:让!我!来!
‘松田那个家伙好像不是很乐意的样子,我也很聪明啊,不如来和我较量较量,垂怜一下我吧!!!’的想法很普遍,就算没有产生这种想法,很多人在某时某刻也会多多少少地升起一丝‘求雨露均沾’之类的念头。
主要是因为,那些炸/弹好像都不怎么难,松田阵平每次都能百分百地进行绝对拆除,自己也没受过多少伤。
看起来就像是一笔笔的肥美功勋。
如果不是松田阵平真的没后台、而且不知道是真傻还是装傻不站队,被各大派系默契往下踩,他现在已经起码升三级了。
……这种情况下,表面上看起来,好像换条有后台、会乖巧汪汪叫的狗过去,都能升一两级别,其他人当然疯狂羡慕了。
所以有一段时间,其他人对松田阵平的态度都有些微妙,可以大体分为‘我酸了’、‘我不平衡了’和少数的‘这家伙迟早跌进去,要提前警惕起来’、以及更少数的‘无所谓,反正这些和松田阵平本人没关系,直接无视,继续正常交往’。
同一个办公室的同事,在这种近距离的对比下当然也会很不平衡,然后又迅速平衡了起来。
因为太苦了。
松田阵平的日常工作没停下,那本来就已经算是高负荷运作了,现在每天还要随机添加几起案件,简直是身体力行地表示了‘警局是我家’。
最重要的是,还不升职,只有奖金和偶尔安抚下来的功勋。
但是松田这家伙又没有成家,拿了奖金也不能给家人,让妻子获得买买买的快乐、让孩子获得补补补的各种课外兴趣班,只能自己落寞地抱着索然无味的奖金。
其他人迅速权衡了一下,还是觉得自己更喜欢扑进温暖的小家,所以迅速不羡慕,开始怜悯起来了。
这种微妙的怜悯,在松田阵平随手从表彰仪式上顺走一盆雏菊后,达到了顶峰。
——天啊,松田真的疯了,连奖金都不抱了,开始抱着那盆雏菊抑郁了!
萩原研二只能:“……”
你们开心就好,松田开心就好,大家开心就好,无论是摸鱼上班、还是抱着雏菊盆栽等加班,大家都拥有美好的未来。
但是同事们不这样觉得。
同事们觉得……你起码换换花吧?那盆雏菊都快枯死了。
“动那个盆栽,”萩原研二继续刚刚的警告,“会死人的。”
同事讪讪了一下,低声嘀咕,“但是这盆向日葵比雏菊合适啊,不用浇水、也不是很重,更不会枯死也不会凋谢!”
“还符合你对‘晴子小姐’的想象。”萩原研二贴心补充了一句最重要的原因,忍不住再次无奈摇头,“松田可是很生气。”
雏菊雏菊,松田阵平还每天把那盆雏菊放在阳光可以照到的地方,其他人叫得多了,自然就开始发散思维,日向日向,太阳升起的时候,不是晴天是什么?
他们就愉悦地一拍即合,把那位神秘赠礼的小姐成为‘晴子小姐’了。
并且一致认为那位‘晴子小姐’一定是一位性情比较冷淡,手虽然有些冰冷、却很柔软,脸色苍白,有着一头柔顺长发,身穿黑色裙装和同色高跟鞋的女性。
那当然是向日葵更合适啊!
萩原研二尊重这些家伙的美好幻想,也尊重某些在出现场时、经常会突然提一嘴‘我的性取向是那种有神秘气质的女性’的家伙。
并且希望他们不会有被痛殴的一天……不要被揍到需要请假的那种程度就好,带伤上班才是好警方人员。
“我也不太清楚为什么大家都以为她真叫‘晴子小姐’,”同事心虚,表情更加讪讪,他抱着那盆向日葵,生硬地开始继续跑路,“我去给它晒晒太阳,你先进去吧萩原!”
然后一路小跑,鬼鬼祟祟地跑走了。
萩原研二看了一眼对方的背影,无奈摇头,他保持着现在轻松的表情,推开办公室的门走进去,先去看了一眼松田阵平。
松田阵平正在低头翻看资料,关于昨天那起fbi丑闻事件的档案复印件,上面系统性地梳理了从米花商场和狙击事件,认为fbi是惹到了本地势力,被对方记仇了。
那么问题来了,哪个本地势力能如此轻描淡写地对付fbi?
别说fbi懵了,本地警方也懵了,纷纷集体炸毛,惊悚自己的地盘居然默默趴着一只凶恶的猛兽。
现在没有紧急出警任务,办公室里还有其他人在,萩原研二动作明显地看了一眼时间,又看了看窗外的阳光,最后走到松田阵平的桌子前,他伸手扣了扣桌子,提醒道:“该浇水了吧,松田?”
其他人瞬间放弃下意识偷听的行为。
松田阵平从翻看档案复印件的状态中脱离,他面不改色地接过萩原研二递过来的纸条,用漫不经心地语气道:“知道了知道了,快中午了吧?等下一起去吃饭。”
“如果没有紧急任务的话。”萩原研二笑着立了一个flag。
所有正在期待午餐、并且听到这句话的人都默默凝视他,他就顶着这种凝视若无其事地坐回自己的位置。
松田阵平也若无其事地端着花盆走出去,边走,他边随意地用手指拨拉着花盆里的土壤,好像在严格检查是不是该浇水了。
那盆雏菊太茂密了,只有少数人发现了,并且情不自禁地产生怀疑:那盆雏菊怎么还没死?
出了办公室,松田阵平继续若无其事地往前走,一直走到茶水间,他拧开水龙头,用手指接了一点水、然后弹在盆栽上,同时迅速用另一只手把那张纸条打开。
上面只有一个地址。
一个办公室的地址,就在松田阵平所处的这栋楼,只是楼层不一样。
看完之后,松田阵平把那张揉在水里、彻底毁尸灭迹,又带着盆栽走出茶水间,扭头上楼。
可能是临近下班、也可能是这张纸条有些特殊,一路走来,松田阵平都没有遇到第二个人,走过拐角的时候他研究了一下摄像头,发现就连监控都被暂时关闭了。
他畅通无阻地走到目的地,在目的地的门口迟疑了一下,低头和那盆雏菊面面厮觑。
带着花卉和绝对是高层的存在会面,是不是有点不太正经?
算了,反正它是指代性的道具,相信这位素未蒙面的警方高层一定会理解的。
如此确信后,松田阵平抬手敲门。
咚咚咚的声音之后,门内传来了一个偏年长男性的声音,“请进。”
偏年长,符合松田阵平的预期。
从他在档案室顺理成章地翻到了自己那一届的资料,并且轻而易举地得知降谷零和诸伏景光的档案不在时,他就有了某种预感。
最近一段时间,绝对会有人来找他,那两个家伙的上司、或者是相关知情者。
而且还会随身携带一份保密协议,让他彻底忘掉相关信息。
然后,他也相应地做了一些准备,邀请了一位并不在场的关键人物:这盆雏菊。
……为什么总感觉会被揍?一定是错觉。
他镇定自若地推开门,走进去。
这间办公室很小,一看就是最近一段时间才布置的,除了门这边,其他的三面墙都摆了三列书架,书架上塞满了书。
书架前是一张书桌,有个人坐在后面看过来。
那个人的头发和眉毛灰白,皮肤偏古铜色,下巴很有棱角、上面布满了同样花白的胡子,头发和胡子都灰白了、按理说年龄应该不找,起码五六十了,但松田阵平感觉对方是个正当壮年的男人。
更引人注意的是,这个男人戴着一副眼镜,眼镜的右边却是纯黑色的,应该是右眼有什么问题。
对方伸了伸手,示意松田阵平关门进来。
松田阵平先转身关门,这间房间简直是密不透风,大白天的居然只能靠头顶的白炽灯照亮房间,他转身走到书桌前坐下时,陡然有了一种微妙的感觉。
感觉他在和一个见不得光的人、讨论一些见不得光的事。
也确实见不得光就是了。
他道:“您好,我是松田阵平,请问您是……?”
“叫我黑田警官就好,”独眼男人沉声道,他的声音有些沙哑,说完话便把视线落在那盆雏菊盆栽上,“雏菊?”
“雏菊,看来你已经猜到我今天找你是有什么事了。”
松田阵平把那盆雏菊放在书桌上,他淡淡道:“您表示的很明显了。”
“这样的敏锐,不愧是降谷的同学。”黑田兵卫摇了摇头,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又拿出一份文件递给松田阵平,“这是可以给你看的一部分,你先看看吧。”
松田阵平立刻接过、开始翻阅起来。
第一页就是降谷零的个人简历,而是还是警校时期的,这种格式统一的简历、松田阵平已经看过其他同学的了,他匆匆扫过,陡然意识到不对。
和其他同学不同的是,这份档案上还有一些评价,是关于能力和心理素质的评价,都是优秀。
下面还附录了一些警校时期,降谷零遇到的紧急情况和应对方式,以及‘优秀’的评价。
连续翻看了四五页,松田阵平大体搞清楚了这个所谓的评估是在审核卧底人员,判断降谷零是否能担任卧底。
以上那些评价,降谷零基本上都是‘优秀’,最后的黑色批注是:[通过基本审核,建议进一步考核]。
这应该是警校结束后的批注,本来这个阶段应该到此为止。
松田阵平继续把目光往下滑,落在页尾,那道加粗加重、明显是又额外添加上来的批注:[加入警校的原因特殊,提前批准。]
加入警校的原因特殊……?
松田阵平回忆了一下,没记错的话,降谷零加入警校是想要找他的初恋,这个原因虽然有些特殊,但和卧底有什么关系?
他继续向下翻,看到了诸伏景光的个人档案,这份档案上的情况也和降谷零的差不多,在那条黑色的基本通过后,有一条红色的加粗批注:[童年特殊,提前批准。]
童年特殊?
很复杂的,松田阵平几乎是秒懂。
有些人的经历,就是直接不伪造身份、用真身份去投奔某些组织,都不会被怀疑。
他其实有点不想懂这个,也有种微妙的不愉感。
把情绪压下去后,松田阵平抬头看了一眼黑田兵卫,继续往下看。
下一页,他再次看到了一个人,他对这个人有些熟悉、也有些陌生。
是他自己。
档案上贴着松田阵平的照片,旁边的名字标注也是[松田阵平]。
松田阵平吃惊地再次抬头,然后又低头继续看。
他的这份档案,和前两个人的档案差不多,只有一点不同,那就是只截止到黑色的基本通过字体,没有红色的提前批准。
这是……
他继续往后翻,又看到了萩原研二的档案,也是停留在黑色的基本通过上。
后面居然还有伊达航的档案,这份档案上倒是有红色的批注:[有情感牵绊,不予通过。]
翻看到这里,这份文件才翻到一半。
黑田兵卫道:“这份文件都是通过了第一步审核的人,包括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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