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桓与一众河北将领谈完平复河北的事宜,夜幕便已深。
众将离去后,带御器械汪宗沔禀报道:“官家,皇城司都指挥使吴革已经等候了一个多时辰,定要求见官家。”
“皇城司?”赵桓讶异,他们一群情报人员,天子亲军能有什么要事?难不成是联系到韩世忠了?
可是不应该啊,这才两天。皇城司的探子可能还没能抵达南京呢。更何况要在陌生的南京城,浩浩人海中找到韩世忠。仅是贿赂官员,打探情报,也要花费不少时间啊。
“宣。”想不清楚,赵桓只能等吴革过来汇报。
片刻后,一身锦服,身材高大的吴革大步迈入殿中,拱手拜道:“臣拜见官家,恭问官家圣安。”
“朕安,免礼。卿有何要事需深夜求见?”
吴革面色凝重,说道:“臣近日一直在京畿路安插密探,据探子汇报,自围城解除以来,京畿路士大夫纷纷南逃,数字难以计数。其中甚至不乏官员弃官而走。”
这个情报,更加令赵桓疑惑。
据赵桓所知,南方似乎要比北方还混乱。北方虽然义军数以百万计,但大家至少还有个统一目标,那就是驱赶金人。
在将金人驱赶走之前,他们愿意与大宋朝廷保持密切关系,并一定程度上接受朝廷管辖,也就是所谓的接受朝廷招安。
至少名义上,这会儿他们还是与朝廷合作,共同抵抗金军的义军。至于赶走了胡虏以后,他们是否会如红巾军一样在中原自相残杀,角逐出一个新朝庭,那还是以后的事情。
但南方可就没这么统一了,各地匪患猖獗,尤其淮南、湖南、湖北、荆襄一带,拥众十余万的叛军比比皆是。
他们也没什么大义,就是兵强马壮者割据一方。
南方都已经乱成一锅粥了,这时候士大夫跑到南方去干什么?
“这些官员士大夫都逃亡了何处?”
吴革谨慎回道:“其中多数逃往京东西路。”
“京东西路……南京?”赵桓眉头一拧,敏锐察觉到事情可能没那么简单了。
思索了片刻,赵桓对汪宗沔吩咐道:“去将李相公、张相公请来。”
“现在?”汪宗沔看了一眼漆黑的夜色,问道:“两位相公会不会已经睡下了?”
赵桓语气坚定,说道:“国家危难,朕相信这两位相公一定是夙兴夜寐,忙于政务。说不定在禁中就能找到他们二人,速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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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还真如赵桓所猜测,只一刻钟后,李纲和张叔夜就抵达文德殿。他们二人都还在政事堂、枢密院处理政务。
待二人见礼后,赵桓向二人说道:“本来不想深夜打扰二位相公,但有件事情非比寻常,朕觉得二位相公可能需要知晓。京畿路,或者换言之,朝廷士大夫正在逃离京畿。”
李纲眉头一簇,天下皆知,大宋一大弊端就是士大夫无耻。即使士大夫内部也对此供认不讳,有识之士甚至能看到,若大宋士大夫一直如此腐败放荡,毫无制约,甚至可能流毒千年。
当世许多士大夫已经失去了自三代以来的尚武精神,也没有了汉唐雄风。无论组织力、气节、血性、骨气,大宋士大夫们都已经降到了历史的最低点。
但是没想到,国家还是高估了他们的底线。他们已经完全没有了节操,也没有了血性,人性的丑恶在他们身上是展现的淋漓尽致。
李纲一向直来直去,并不顾及赵桓的颜面,说道:“有士大夫逃亡,是意料之中。朝廷政令不符合士大夫利益者太多。首当其冲便是欲参与科考,必须先从军三年。”
“其次靖康年间,杀戮尤甚(这是史料,主角不背锅),官家又籍没数十百计大臣家产。仅守城期间,罢黜、籍没大臣便难以计数。”
虽说李纲说的都是实话,但赵桓还是心中不爽,怎么说的自己跟个暴君似的?
难道那些人卑劣腐朽,不该罢黜?将士在外浴血厮杀,让他们出城协调调度,他们都不肯去。朝廷以高官厚禄养这么多人渣干什么?自己只是将他们罢黜,没有杀人已经是非常克制了。
难道不应该把他们的财产拿出来,庇护那些奋命死战,尽心效命将士的家属?
不过赵桓是听明白了,自己动了士大夫们的免罪、免罚特权,要让这些士大夫们享受特权之余,为国家尽一点义务,忠义报国。
这些士大夫们就撂担子了!
感情他们是只相享受大宋的优待,完全不想为大宋作一点贡献啊!
人真能无耻到这个地步吗?赵桓属实是有些不敢相信。
张叔夜是赵桓的嫡系,立即为赵桓打抱不平,说道:“李相公之言略有偏颇吧?依我看,士大夫们可不仅仅因为官家新政。武人地位提高,士兵家属免纳丁赋,又让士大夫们觉得特权被拉平了。又遇到李相公一日裁撤冗员数千人,让这些士大夫觉得永享俸禄、优待的地位受损。”
“够了!”赵桓开口:“朕不想在这里互相推脱!朝廷颁布政令,自有大局考虑。难道仅因为有损士大夫利益,士大夫便背弃朝廷?所谓与士大夫共天下,岂不是一个笑话?”
李纲没在意赵桓的凌厉,依旧刚烈开口,说道:“臣并非讥谤官家政令。正相反,臣以为官家所颁布政令正是匡世救济时之善政。东京大胜,便是一个有力佐证。”
“所以臣以为这些士大夫们脱离京畿,并非一件坏事,大浪淘沙,沙汰的都是一些腐败、卑劣者,留下的才是真金实才,能忠义报国。大宋读书人数十百万计,朝廷可以一批一批筛选,去其糟粕,留其精华,最终使朝廷官员面貌为之一新。”
会说话你就多说点。赵桓露出笑意。没想到李纲这浓眉大眼的家伙,拍起马屁也是一位好手。就喜欢你这种一本正经拍马屁的模样。
不过赵桓并没有因此而失去分寸,说道:“士大夫逃离京畿,朕倒是一直不在意。但值得关注的是,士大夫都逃往了京东西路。”
“南京?”张叔夜眉头一簇,立即做出了跟赵桓一样的判断。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