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十九日,大军誓师出征第七日,赵桓率神武右军主力抵达宁陵。
帅帐中,赵桓放下手中的战报,啧了一声,望向一旁的岳飞,问道:“卿确定王贵这份战报没有写反了?是他带着千余人把十余万叛军围在南京城中,等待我等去支援。”
“而非十余万叛军把他围困在南京城下,等候我等去救援?”
毕竟王贵这战报实在是太离谱,区区千余人,他是怎么围困整个南京城十余万叛军的?
岳飞拱手,回道:“禀官家,结合此前战报,王贵应该没有虚报军情。他自宁陵大胜后,一路向南京且战且前,击破数路敌军,方才围困了南京。”
“……用他的话说,敌人非但不投降,还胆敢向我还击。”
“那……还真是当诛啊。”赵桓不由的跟着点头认同道。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不对啊!我们不是在讨论千余人是怎么围困十余万叛军的吗?
“卿就不觉得这战事离谱到有些诡异吗?王贵所部,区区千余人!是怎么围困南京的?”
岳飞笑着解释道:“官家,王贵这是故意自夸呢,他所部何止千余人。叛军中虽有人顽固抵抗,但亦有大量忠义之士,出城即倒戈而降。前军如今至少有近万人了。”
这么说,赵桓就大概有些理解了。
南京派出抵抗王师的军队,要么出城即降,要么望风奔溃。
战事就这么僵持下来了,南京不敢继续派军出城。
王贵部下人数太少,打不下城池。
所以军报就成了如今模样,王贵率领神武右军千余人把南京给团团困住了。
赵桓总算是知道历史上那些看起来匪夷所思的奏折究竟是怎么回事了。
要没有岳飞这位枢密副使对着之前军报逐一为赵桓讲解,只看这一份军报,讲道理,赵桓也觉得前线将领在糊弄鬼呢。
总体而言,这场平叛之战,叛军的一切表现都在朝廷的意料之中。
首先就是叛军人心不齐。高层士大夫意欲叛国,但基层将校却没有这份打算。
毕竟他们家人、亲属都还在大宋朝廷治下。尤其朝廷颁布了诏令,只诛首恶,将士归义,既往不咎。
更何况朝廷对武臣的待遇明显更好,不仅有免赋待遇,还地位更高,不受鄙夷。
将士们不论为忠义还是为物质,那都是用脚投票。
这导致基层将校战意低迷,甚至大量将校带着军队出城后就直接拨乱反正,重归朝廷。
其次就是,南京并没有形成绝对威望。
包括赵构,都指挥不动一些将领。
哪怕他亲自让一些部队前去驰援,那些将领也置若罔闻。倒也不是这些高层将领对赵构有什么怨言,士大夫们既然选择拥护赵构为君,是真心实意想另立新君。哪怕不推翻大宋,也要换一位新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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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问题是,基层将领都是朝廷任命的。他们这些高层将领之所以能统帅军队,那是大宋或者说就是官家赵桓将军队交给他们指挥。而不是他们真的能公器私用,将大宋军队变成他们的私军。他们距离军阀,还差着十万八千里呢。
现在让他们带着这些将士去反抗朝廷,他们怕刚走出南京就被部下砍掉首级送给官家请功。他们也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实在是朝廷平叛太为果决,毫不在意南京十几万大军的虚实,中枢仅一万神武右军便敢直接挥师南下。打得南京措手不及,连人心都没来得及拉拢。
这导致战场主动权一直握在王师手中。南京名义上的十余万叛军,并没有发挥出人多势众的优势。
每处战场,王贵都能以强击弱,轻松击溃敌军,然后肆意追杀。
出兵以来,王贵甚至做到过一战击溃叛军号称二十个指挥的万人大军,而损伤只有一名伤兵,还是骑兵在追杀时动作太大,不慎跌落马下。
战事已经这种形势了,赵桓只能笑着起身,说道:“那走吧,主力继续向南京开拔,朕去会会朕的这位九弟。”
官家要亲临前线?
岳飞之所以把军营扎在宁陵,就是不想官家亲到一线,重演高梁河大战的惨剧。
岳飞连忙劝道:“官家,神武右军已掌控战场局面,成功切断汴河下游漕运,并将南京团团围困。如今南京已是孤城一座,只要耐心等待将士攻上城墙,砍下逆臣首级即可。”
赵桓淡然一笑,望向岳飞,说道:“砍下逆臣首级?卿太小瞧朕这位九弟了。论逃跑能力,他堪称千古第一人,汉昭烈帝刘备恐怕也比不上他。若战事不利,他一心想逃,即便搜山检海也抓不住他。神武右军区区千余人,根本无法严密布防。”
闻言岳飞神情变得凝重起来,说道:“若伪君赵构一路逃窜,江南的士大夫们习惯醉生梦死,肯定会拥护他对抗朝廷。”
“江南那群士大夫。”赵桓嘴角露出嘲讽,说道:“他们醉生梦死已经是数千年传统,但也不足为惧,因为他们投降的速度也是一流。”
说到这里,赵桓问道:“卿一定疑惑,朕为什么会将卿这位朝廷第一名将部署到淮南,而非到陕西、河北、河东去与强敌鏖战?”
岳飞坚定的回道:“臣为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朝廷让臣到何处,臣便在何处尽心效死。”
这种忠义之臣,试问哪位皇帝会不喜欢?
也就完颜构这种千古有数的软蛋,会因为敌国要求,而将其冤杀。
赵桓笑着给岳飞解释道:“将卿任命为淮南东路、淮南西路宣抚使是左相、右相、政事堂与枢密院的一致决断。”
岳飞微微惊讶,这说明这道任命是朝廷的一致意见。可是非常难得右相孙傅居然能与主战派的左相与李相想法一致。
赵桓循循引导问道:“卿可知朝廷重心在何处?”
岳飞凝神静思,此前自己一直以为是河北。河北冯据要冲,峙列重镇,一城受围则诸城或挠或救,金人不能窥河南,东京根本之地凭此足以稳固。
但显然朝廷诸公,都对此有不同看法。
岳飞好奇的问道:“莫非朝廷重心在两淮?”
“哈哈。”赵桓大笑,问道:“卿怎么会以为是两淮?难道仅是因为将卿任命为淮南宣抚使?”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