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世贞带领众人在北垣巡夜,路过刘广迎的外宅,遇到了何芳。
王振南笑看着徐志穹:“这位姑娘我见过,今夜恐怕你又有要事了。”
徐志穹摆摆手道:“没什么要事,咱们一块点灯去!”
“还点什么灯?这姑娘就是奔你来的,志穹,我是真服你了, 哥哥我像你这般年岁时,却也没你这份运气!”
何芳与其他女子不同,她不屑于矜持。
她直接走到孟世贞面前,抱拳道:“我与徐青灯有几句话说,男女之间的私话,可否行个方便?”
“方便,阴阳司的何姑娘开口了, 哪敢说不方便!”孟世贞带着众人继续巡夜,把徐志穹单独留下了。
徐志穹颇为局促:“何姑娘, 有事说快些,公务在身,耽搁不得。”
何芳指了指刘广迎的外宅:“公务却在此地么?”
徐志穹一愣,她怎么知道我想查这座宅院?
难道阴阳司也在盯着我?
徐志穹查刘广迎的初衷,仅仅是来自常德才的消息,现在什么都没查到,却闹出了这么大动静。
“何姑娘,你性情直率,徐某很是钦敬,既然你提起了,徐某且问一句,这座宅院到底有什么稀奇?”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在李七茶坊定了一座雅室,徐灯郎若是不弃, 可愿随何某共往一叙?”
徐志穹不想去李七茶坊, 他在那费尽力气把夏琥从桃花女手中抢了过来, 难说这座茶坊和六公主有什么关联。
“李七茶坊太远,我还得巡夜, 咱们就近找个地方如何?”
何芳面露不悦:“何某一片心意,都是为了徐灯郎,为何你对何某处处防备?今夜你若不肯随我去,这宅院的玄机,我便不说与你了。”
“不说就不说,徐某不听就是了。”徐志穹提着青灯,转身就走。
何芳道:“此事关系武侍郎,徐灯郎若是不听,只恐日后追悔莫及!”
徐志穹回过头,神情冷峻的看着何芳。
何芳笑道:“你若不在意武侍郎安危,且当今晚没见过何某。”
好聪明的女子,知道徐志穹的要害。
徐志穹收了灯笼:“且随姑娘走一趟。”
两人来到李七茶坊,伙计将两人请进雅室。
雅室之中早有一人等候,那人看着有四十多岁年纪,身材单薄,脸颊瘦削,皮肤苍白,眉目无神,看起来病恹恹的。
他正为二人沏茶, 一壶滚水点进茶盏,茶汤之中,浮现一绝美女子,舒展腰身,在茶汤中翩翩起舞。
短短几秒钟时间,这女子的身材、长相、衣着、首饰,乃至每一个舞蹈动作,徐志穹都看得清清楚楚。
大宣茶艺盛行,但茶艺精妙到如此地步的,徐志穹是第一次看见。
男子起身把茶汤献给徐志穹。
徐志穹怕有毒,没敢喝。
男子一笑,另取一只茶盏,将茶汤倒出一半,自己喝下去了。
徐志穹接过剩下一半茶汤,也只能跟着喝下去。
再不喝,礼数上实在说不过去。
“在下画匠李沙白,见过徐青灯!”
李沙白?
大宣第一画师!
让大宣无数男子(也包括很多女子)沉迷到无法自拔的艺术大师,就连武栩都没能逃过他的魔掌。
徐志穹知道李沙白是李七茶坊的掌柜,可没想到他能亲自为自己点茶。
“久仰久仰!”徐志穹赶紧还礼。
三人落座,李沙白没太多话,只顾着沏茶。
喝过几盏茶,李沙白端上来两枚锦盒,交给徐志穹道:“此乃在下一点心意,一份献予足下,一份劳烦足下,转呈武侍郎。”
徐志穹称谢,问一句道:“不知足下所赠何物?”
李沙白笑道:“此乃在下拙作,一套《春香集》四卷,赠与武侍郎,一套《夏锦集》四卷,赠与足下,其中绝无他物,灯郎可当面查验。”
没等徐志穹说话,何芳在旁直接把锦盒打开了。
在大宣,当着送礼人的面,把礼物直接拆开,这是极不合礼数的事情。
但李沙白毫不介意,似乎还等着何芳的评价。
何芳看过几页,连声称赞:“真乃神作,这一卷,放在市面上,当价值千两。”
徐志穹拿出一卷,也翻看了两页。
他不敢说自己懂画,但看这两页画,要比前世看过的写实类影像作品好太多。
画,有更高境界的艺术品位,有更为丰富的想象力。
比如说第二幅画的意境,完全超出了徐志穹的想象。
两个人一左一右,仿佛一双连接在一起的翅膀,随时准备要振翅飞翔。
最重要的是,《春香集》和《夏锦集》的画风完全不同,《春香集》含蓄,《夏锦集》奔放,这就给徐志穹出了一个难题。
这东西还要不要给武栩?
武侍郎分管教坊司,应该不需要这个的……
“我替武侍郎,谢过李画师!”徐志穹收起了锦盒。
李沙白起身施礼道:“琐事缠身,恕李某失陪,两位自便。”
说完,李沙白走了,这是有意回避,方便徐志穹和何芳说正事。
他又沏茶,又送画,却无一事相求,给了这么大的面子,是为了徐志穹么?
显然不是。
徐志穹心里有数,这是给何芳面子。
何芳到底是什么人?
肯定不只是一个七品阴阳师那么简单。
“接着之前的话说,徐灯郎,你知道那座宅院是谁家的?”
跟何芳说话,别绕弯子,这姑娘有见识,乱用心机,显得自己浅薄。
徐志穹直接回答:“兵部郎中刘广迎的外宅。”
何芳问道:“徐灯郎为何要查刘广迎?”
徐志穹道:“这外宅太过隐秘,若不是有人提醒,我都不知道北垣这地方还有一位五品官的外宅,因而一时起了疑心。”
何芳点点头,她认为这个解释合理:“你有所不知,此地原本不是刘广迎的外宅,是脂粉商人兰五七的宅院,兰五七有一个女儿叫兰燕,姑娘长得水灵,被刘郎中看上了,把她收作外室,把她家的生意和宅院,也全都收了。”
“且慢,”徐志穹摇摇头道,“我没听明白,他娶人家做外室,还把人家宅院和生意给占了?”
何芳道:“说白了,就是强抢民女,刘广迎是个畜生养的,这类恶行数不胜数,我知道徐灯郎嫉恶如仇,所以担心你要查办此人。”
徐志穹愣了:“他却不该查办?”
“该查!”
“你与他沾亲?不想让我查?”
何芳嗤笑一声:“若是与他沾亲,却丢尽了何某这张脸!何某不愿让徐灯郎查办此人,却是为了徐灯郎着想,
刘广迎乃兵部尚书柳英斌的亲信,此人在军械粮饷之中贪墨甚多,大部分都贡献给了柳英斌,刘广迎若是倒了,柳英斌也要遭殃,这事牵扯到了二品大员,徐灯郎一人,恐招架不住。”
徐志穹摇头道:“姑娘此言差矣,徐某并非一人,身后还有掌灯衙门。”
“正是因为灯郎身后有掌灯衙门,此事更不能查,掌灯衙门隶属皇城司,皇城司主管皇城内务,兵部主管外事,内外之间,本就不该有来往,事情若是闹大了,只怕到了梁大官家面前,徐灯郎也说不清楚。”
何芳这番话说在了要害上,除非涉及有谋逆之举,否则皇城司确实不该插手兵部,内外有别,这是官场大忌!
徐志穹正好也不想急于调查刘广迎,且卖了个顺水人情给何芳:“闻听姑娘教诲,徐某茅塞顿开,近些日子,我不会再去调查这座宅院。”
“近些日子?”何芳诧道,“却说日后还要查下去?”
徐志穹笑道:“此贼既是恶行累累,徐某岂能坐视不理?”
“壮哉!何某钦敬徐灯郎为人,日后若有机缘,愿与灯郎共诛此贼!”
“足下缪仔,此前足下提到过,此事与武侍郎有关,还望指点一二。”
何芳愣了愣:“时才李画师不是给了灯郎一套《春香集》么?武侍郎酷爱春画,这难道不是和武侍郎有关?”
“就这点干系?”
何芳点头道:“李画师的画作,千金难求!”
“的确如此!”徐志穹没再多问,闲叙片刻,志穹起身告辞,何芳送到茶坊之外。
回到北垣,徐志穹草草转了一圈,故意绕开了刘广迎的外宅。
此事牵扯太多,眼下确实要避一避,且找个清静地方,欣赏大师画作。
徐志穹正要回议郎院,忽见武栩出现在身边,将他手中两只锦盒抢走。
“这是……李沙白的真迹!”武栩惊呼一声,“你从哪里弄到的?”
“这个,是李沙白送的……”徐志穹想抢回来,没抢过。
“你认识李沙白?他肯送画给你?”武栩惊喜道,“来日你且给我引荐一下,我早就想拜访李画师了!”
“这个,有一套是你的,还有一套……”
武栩把两套画全都收了起来,对徐志穹道:“这个先借我看看,日后再还你,今晚有件事情要你帮忙。”
“那个《夏锦集》,是我的……”徐志穹欲哭无泪。
武栩道:“今夜我要去打探一座宅院,兵部郎中刘广迎的外宅,你知道在哪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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