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你为何不用刀砍?”徐志穹看着太卜行刺的画面,急得直咬牙,“你说,这一刀砍下去,他脑袋就掉了,他还能活?”
换做是徐志穹行刺,有这么好的机会,他肯定会选择砍了昭兴帝的脑袋。
砍完再和皇后打一场,以太卜的修为,对付皇后肯定没问题,放倒皇后,再从容脱身,这结局不就完美了么?
太卜一声不吭,眼下做任何辩解都显得苍白。
他之所以选择用毒药杀死昭兴帝,不是为了炫示手段,而是为了长远着想。
无论出于任何原因,弑君,都要留下恶名,这恶名不仅要太卜背负,还要整个阴阳司背负,待日后清算之时,弄不好整个阴阳司都会被皇室铲除。
用毒就要稳妥的多,在顺利的情况下,昭兴帝会在不知不觉中死去,反正他已经病重,就这么顺理成章的驾崩,也不会有人怀疑。
太卜做了那么多准备,就想换一个稳妥的结果,可没想到过于求稳,竟然落到了这步田地。
昭兴帝没杀成,自己的身份也暴露了!
恼恨交叠之际,李沙白在旁提醒一句:“我料昏君定然不会放过阴阳司,太卜还应早做打算。”
太卜摆摆手道:“不必担心阴阳司,我已经处置好了。”
他做了最完备的计划,也做了最坏的打算,他把阴阳司整个搬走了。
太卜对徐志穹道:“狂生,告诉我徒弟陶花媛,等此间战事了却,让她去滑州州府丝锦城,那里有人会告诉她阴阳司的所在,
让童青秋和你一起回京城,他是你义兄,你应该能保他平安,若是他还在乎这一场师徒情分,让他在京城等我,
也转告韩辰一声,他不是我弟子,今后若是愿意留在阴阳司自然是好,若是不肯留,我也不勉强他。”
徐志穹皱眉道:“这些话,你怎么不亲自对他们说?”
“亲自说?”太卜连声苦笑,笑得老泪纵横,“我自恃算尽凡尘俗世,如今却输得如此狼狈,还有何颜面去见他们?”
太卜从怀里拿出一枚令牌,交给徐志穹道:“这是阴阳太卜令,交给陶花媛吧,以后阴阳司由她掌管,
狂生,你始终不肯归我门下,可我徒儿一颗真心对你,我还是那句话,妻也好,妾也罢,你好好待她,帮她一把。”
徐志穹接过太卜令,收到怀中:“这些事都好说,只是眼下可如何是好?”
徐志穹看着李沙白的画,十年前的《云沃和书》历历在目。
昭兴帝活了,肯定又要和图奴讲和。
这仗真就白打了?
还得再向图奴叫一声叔父?
“万千将士把性命留在了此地,总得有个交代吧!”
太卜叹道:“此乃吾之过也,老朽愿倾尽全力,助大军攻下此城。”
徐志穹离开了李七茶坊,去了一家客栈,一名图奴士兵正在二楼一间上房里盘问。
“你们这几条宣犬从哪来?”士兵扯着孟世贞的衣领喝骂,“谁让你们进城的?”
孟世贞低着头不说话,他也没办法说话,他不懂图奴话。
王振南在旁用图奴语答道:“军官老爷,我们是来城里做生意的,就住一晚,明天就走。”
“做什么生意的?”
“瓷器生意的!”
图奴士兵喝道:“我看你们不是商人,你们是宣犬派来的谍子,跟我走,去见藩主大人,快些走,否则我现在就杀了你们!”
他说话的时候,手里一直揪着孟世贞的衣领,孟世贞的火都烧到喉咙了。
王振南掏出了十几颗图奴银币,塞进了士兵的手里:“军官老爷,我们明天一早就把货物交给客人,交完货我们就走。”
士兵看了看手里的银币,冲着王振南道:“明天我还来,别再让我看见你们这几条狗!”
士兵走了,孟世贞整理了一下衣领,朝着门口啐了口唾沫。
马广利松开了怀里的匕首,愤愤道:“我去趟茅厕!”
李普安笑道:“怎地,你吓拉了?”
“扯你娘的澹,老子撒撒气去!”
徐志穹从暗处现身,拦住了马广利:“马大哥,一会再去茅厕。”
他用一道法阵隔绝了整个房间,来到王振南身边道:“王大哥,多亏你机敏。”
王振南笑道:“这算什么机敏?无非是受点气罢了,这帮狗日的毛刹,日后落到我手里,我却得让他们知道什么叫难受。”
“不用改日,今夜正是时候。”
众人欢喜道:“大军到了?”
徐志穹点点头:“大军距离蓝索城,不到一百里,有阴阳师助力,今夜就能杀道城下。”
孟世贞道:“不应该呀,这城里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咱们提灯郎是干什么的?”徐志穹一脸得意道,“乔千户打了个头阵,沿着各路要道先扫了一圈,遇到哨探就杀,遇到斥候也杀,遇到送信的也杀,没让半点消息走漏出去!”
李普安赶紧赞叹:“乔千户好本事呀!”
“这他娘算什么本事,不就是杀几个暗子么,在京城的时候都是做惯了的买卖!”孟世贞笑道,“老乔倒他娘杀得痛快,等到了今晚,咱们兄弟也杀!”
徐志穹摇头道:“今夜的紧要事不是杀敌,路都摸熟了吧?”
马广利道:“早就摸熟了,今夜我们哥几个到城墙边上守着,一人领一路,指定错不了。”
这几名提灯郎混进蓝索城,目的是为了给大军带路,直捣藩主的城堡。
图努国的城市构造,和大宣大不相同。
蓝索城是图努国南部最大的城市,也是典型的图努城市,城市分内城和外城。
由城墙到藩主城堡,叫做外城,外城之中居住着大量平民,道路狭窄,错综复杂,大军若是在外城之中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撞,和图奴打起巷战,损失可就大了。
王振南等人的任务,是摸清城中的道路,带领大军兵分四路,以最快的速度冲到内城,也就是藩主的城堡。
王振南道:“我们在内城附近走过几趟,图奴人的城堡可不好打,志穹,要不咱们多派几个人手,先混进城堡里,把那个鸟藩主杀了再说!”
孟世贞点头道:“我也是这么打算的!”
藩主,是一地的大领主,蓝索城的藩主是蓝索城的主人,同时也是南御行省的掌控者,在图努国的地位很高,是二等爵,换算到大宣的爵位里,算得上侯爵。
徐志穹连连摆手:“藩主的事情不用我们操心,城堡的事情也不用我们管,有人动手。”
太卜答应出手了,杀不了皇帝,杀一个藩主应该绰绰有余。
徐志穹看着一众好兄弟,笑道:“都想家了吧,等打完了这一仗,就该回京城了。”
王振南的笑容凝固了:“回京城作甚?”
徐志穹道:“凯旋而归啊,回去该加官进爵了。”
孟世贞笑道:“吓死老子了,我还以为这仗不打了!加官进爵急什么?等打完了蓝什么城,接着往北打,老子还没打够呢!”
李普安道:“就是,等我们多砍几颗脑袋,带回去也好领功啊!”
马广利咬咬牙道:“一口气打到毛刹都城,把这群狗日的毛刹打绝了种!”
“好,好啊!”徐志穹笑得这叫一个尴尬!
要是这仗真白打了,可怎么跟他们说?
出了客栈,徐志穹去了一家酒馆,点了一杯葡萄酒。
别说,图奴的葡萄酒滋味倒还不错。
刚喝了两口,一名图奴流莺过来招揽生意。
这女子金发碧眼长的挺俊,周围有不少客人掏钱袋,可她就是看上了徐志穹。
她站在徐志穹身边拉着徐志穹的衣襟,徐志穹拿出两个银币,在手里晃了晃。
流莺的笑容凝固了片刻,却还是含羞点了点头。
酒馆二楼有客房,徐志穹带着姑娘上了楼,进了房间。
姑娘立刻布下了法阵,冲着徐志穹喝道:“老娘就值两个银币?”
“图奴这边就这个行情。”
陶花媛装成了图奴女子,别说还真是像,无论身材还是长相都看不出分别。
徐志穹贴了贴陶花媛的脸蛋:“我钱都给了,咱们是不是该做生意了?”
陶花媛轻轻推了徐志穹一下,就一下。
徐志穹把手伸进了衣襟,好像要脱衣服。
陶花媛的心,剧烈的跳了起来。
真就跟他……
这地方是不是有点……
倒也不用挑什么地方,只要是他就好。
徐志穹没脱衣服,他拿出了阴阳太卜令。
陶花媛的心跳的更剧烈了。
“师尊……他,怎么了?”
徐志穹把事情经过讲给了陶花媛。
陶花媛如泥塑般坐在床边,半响不语。
“莫要责怪太卜,”徐志穹安慰了一句,“他下了一盘好棋,就走错了这一步而已。”
陶花媛摇头道:“我不怪师尊,可我就是不明白,李沙白既然知道真相,为什么不提醒师尊一句?”
“太卜要杀皇帝,也没事先告知李画师,李画师为什么要帮他?”
“他不想让那昏君死么?”
“他是什么心意,我真的不清楚,但他救了你师尊,这终究是份恩情。”
“他来蓝索城作甚?既是不想帮我们,他又来这作甚?”
徐志穹没回答,且抱着陶花媛,让她在怀里落泪。
太卜,阴阳司。
在她心中最神圣的所在,崩塌了。
……
深夜,一队图奴骑兵来到蓝索城下,为首的正是上将科古蝉。
科古蝉对着城头喊道:“我乃大将科古蝉,速开城门。”
城头军士拒绝开门。
虽然没有受到切实消息,但蓝索藩主莫佳来也听到了些风闻。
更何况派出的斥候和哨探有去无回,莫佳来不可能不生疑。
他给城头的士兵下达了命令,不准放军人进城,无论是哪国的军人。
科古蝉见城门不开,即刻下令攻城。
一名将领有些犹豫:“将军,这是蓝索城,咱们的蓝索城!”
科古蝉看着将领道:“咱们中了毒,宣人的巫师不给解药,你就那么想死么?”
将领无奈,带领士兵撞击城门。
城头的守军看傻了:“这不是咱们的大军么?”
另一名军士道:“我认得,那是科古蝉将军,他这是怎么了?”
城头的千夫长喊道:“还击,迅速还击!”
城头之上,失石如雨,两军激烈交战。
城墙一隅,李沙白拿起砚台,随手将墨汁泼洒在城墙上,墨汁自动游走,在城墙上画出了两扇城门。
俄顷,城墙上升腾起一片烟尘,这两扇画出来的城门,开了。
李沙白带着何芳跃上城头,一挥画笔。
几名惊呆的军士,脸上沾了墨迹。
墨迹不断扩散,几名士兵彻底变黑,无声无息的死去了。
远方扬起一片尘土,大宣大军如同潮水般涌进了蓝索城。
何芳在旁道:“你愿意帮助宣军,为何不帮太卜杀掉皇帝?”
李沙白默默注视着城下,微笑道:“我是宣人,此举只为大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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