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虎亲自搀扶着孔子登上马车,随后陪坐在一旁。
二人登上马车后,御者便挥动马鞭缰绳一抖,拉着他们缓缓向着鲁国的公宫驶去。
阳虎笑呵呵的恭维道:“我的德行低微、才能不足,所以一直渴望能够得到贤才的辅佐,与我一起治理国家。现在仲尼你肯出仕,那么那些民间的奸邪狂妄之徒就再也不敢在鲁国肆意妄为了。”
孔子回道:“要想使奸佞之徒销声匿迹,难道真的靠我一人的力量就能实现吗?孔丘虽然见识浅薄,但还是希望能谈谈自己的看法。”
阳虎正襟危坐,神情肃穆道:“请您指教。”
孔子道:“我听说齐侯喜欢让宫中的妇人穿着男子的服饰。这个消息传出去以后,齐国的妇人也纷纷效仿,一时之间齐国都城临淄到处都是穿着男子服饰的妇人。
站在临淄的大街上四处眺望,竟然无法分辨男女。
齐侯知道以后十分愤怒,他下令说:在大街上碰见穿男装的妇人,就撕碎她的衣服,扯断她的腰带!
但即便齐侯的命令如此严苛,还是不能禁止女扮男装的风气,反而愈演愈烈。
晏子去拜见齐侯,向他劝谏道:您让宫女穿男装,却不允许宫外的女子穿男装,这就好像是在宫门上挂着羊头,但卖的却是马肉啊!如果您想要禁绝这种风气,只需要禁止宫内的女子穿男装就可以了。
齐侯采纳了晏子的建议,结果不到一个月,齐国就再也没有穿男装的女子了。”
孔子说到这里,又顿了一下,随后补充道:“您想要消灭鲁国的奸佞之辈,这与齐侯想要禁绝女扮男装风气的行为其实是一样的啊!
如果您真的想要这么做,只需要清除掉那些在鲁国朝堂上耀武扬威的奸邪之徒就行了,又哪里用得着我孔丘出力呢?”
阳虎一时语塞。
因为孔子口中的那些在朝堂上的奸邪之徒,有不少都是他的党羽。
所以孔子这句话到底怼的是那些奸邪之徒呢?还是怼的是他阳虎本人呢?
不过阳虎这段时间挨的骂已经不少了,孔子这种旁敲侧击的骂街还算好听的。
况且就连齐侯都会被晏子怼,他阳虎还不至于被说两句就破防。
阳虎笑着回道:“您说得对。现如今鲁国的庙堂之上,一片乌烟瘴气。只是我苦于无人可用,所以才不得不对那些小人让步。可现在我得到了您,就再也不担心这些事了。
我听说您奉行有教无类的准则,近年来更是兴办教育、广收门徒,您教育出的弟子无不是品学兼优的栋梁之才。
现在我执掌国政,自然应当为国家选贤任能,您的弟子也在我的考虑之中。
我正想和您探讨这个问题呢,没想到却是您先开口了。既然如此,我想听听您这个老师对于手下学生的看法。”
孔子没料到阳虎居然还打算起用他的学生们,于是便反问道:“我的学生众多,不知道您打算问的是哪一位呢?”
阳虎原本打算直接问宰予,可他转念一想,宰予虽然在孔门弟子中小有名气,但还没有名到值得让他第一个问起的程度。
如果他第一个问起宰予,势必会勾起孔子的疑心,进而暴露两人之间的关系。
于是阳虎灵机一动,打算从子路问起。
“您觉得子路有仁德吗?”
孔子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阳虎惊奇道:“您作为老师,怎么会不知道学生的品行呢?”
孔子回道:“仲由这个人啊,一个具备千辆兵车的大国,可以让他去负责军事。至于他有没有仁德,我就不知道了。”
“原来如此。”
阳虎恍然大悟。
闹了半天,孔子不是不敢对学生下判断,而是不敢轻言学生有没有仁德。
在孔子看来,仁德显然是比才学更为宝贵的东西,当然不可以武断的给予评价。
不过阳虎本就不在乎一个人仁德与否,只要能为我所用,那便是人才。
至于阳虎为何要拿仁德发问,这不过是为了照顾孔子的情绪,防止自己再次被鲁国的道德舆论批判。
阳虎追问道:“那您觉得子有怎么样呢?”
孔子回道:“阿求啊,一个千户规模的城邑,一个具备兵车百辆的大夫封地,可以让他负责管理。至于他有没有仁德,我就不知道了。”
已经铺垫了两人,阳虎感觉时机已经成熟,于是便直接将他心目中的曜月之才拿出去发问。
“那您觉得子我怎么样呢?”
谁知孔子听到‘子我’两个字,竟然罕见的沉默了一下。
他回想起宰予今日在学社里的演说,淡笑着说道。
“阿予呀,国家太平康乐的时候,可以让他乘着轻车、拿着旌节,去到全国各地传达国君的命令。
而国家危难之际,也可以让他带上礼物出使别国求取援助。
就算无法完成任务,但他哪怕遇到死亡的威胁,也绝不会让国家的气节受到折辱。
至于他有没有仁德,我就不知道了。”
阳虎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回答,哈哈大笑着说道:“您的学生果然都是可堪大用的人才啊!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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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刚爬上枝头。
宰予推开子贡家的大门走了出来。
他一边扶着墙往前走,一边捧着肚子打饱嗝。
今天夫子一大早就被阳虎请去了公宫,所以他们这帮孔门弟子自习了一段时间后,便自己给自己提前放了学。
他和颜回照例去子贡家饱餐一顿。
至于子贡,那小子一到家便倒头就睡,无论怎么叫都叫不醒。
宰予在指点了几句造纸工艺后,便专心致志的投身于干饭事业,等到回过神来太阳都下山了。
他的家距离子贡家并不算太远,但这段路却让宰予走出了跋山涉水的感觉。
刚走到家门口,宰予便看见一个人正在那里等着。
“您是哪位?”
那人听到问话,扭过头来看见了宰予,立马换上了一副欣喜的笑脸。
“您总算回来了。不记得我了吗?我是之前帮您给阳子传话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