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真的心绪久久无法平静。
这是他第一次正式向人道歉。
以他的成熟心态,自小就把他人与自己分得清清楚楚,从未触及自己的行事底线,也从来没有犯下什么自认为需要道歉的过错,所以出生至今,他从未郑重向人道过歉。
直到今天,在自身的底线上徘徊了一圈,吕真首次向他人道歉。
这对于旁人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对于吕真而言,却在他的心间撕开了一道口子,让他对自己能否顺利渡过惊惧之劫产生了怀疑。
自激发肾气之后,惊惧对他的影响与日俱增,已经达到不知不觉影响他心性的地步。
与之相应的,是他越来越情绪化的意识反应,似现在脑海里充斥的愧疚、惶惑、疑虑等负面情绪,令他几乎忘记了激发肾气之前,对自身定然能够一窥羽化仙道的自信。
修炼近二十年,走出有意或无意的冷漠之后,吕真首次为自己心性的柔弱感到无奈
“惊惧之劫已经这么难缠,以后几劫交加之后,又会是何种场景?我真的能成功渡过吗?羽化、羽化……”
暗叹一声,黑暗中的吕真推开门,走进了院子。
“你……怎么了?”安静坐在院子里的吕沅看向吕真,“你的情绪不对,我从来没见过你情绪震荡得那么激烈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吗?”
“无事。”吕真走进院子,伸出焦黑的右掌,“兴之所至,去龙虎山与张灵玉切磋了一场,龙虎山的雷法果然厉害。”
“灵玉真人虽然厉害,不过应该不是你的对手吧?”吕沅看着吕真的手掌,双眼里满是好奇。
显然性子清淡的她对于这场切磋的结果也挺感兴趣。
“我略胜一筹。”吕真点头,又抬头扭头看向吕沅,忽然神情莫名地问道,“你说,凡人与羽化之间究竟有多大的鸿沟?”
与那双眼睛对视,吕沅有些愕然。
她从来没有在吕真的脸上看见那么生动的表情,即使吕真不说一句话,她也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传达过来的复杂情绪。
半晌,她才轻声说道:“身为凡人,我不知羽化有多远,不过你身上的气息不知道为什么变得更加生动,更具生活气息,也更加容易让人亲近,我不知道这样对你是好还是坏,但是……倒不令人反感。”
“生动、亲近……”吕真转身走进自己的房间,“你是凡人,我也是凡人……”
房门即将合拢时,他忽然顿住。
“其实你没必要对我那么好。”背对着吕沅的吕真忽然说道。
声音落下,房门也完全关闭,隔绝开了内外。
院子里陷入了安静,低着头的吕沅久久无言。
……
盘膝坐下,吕真闭上双眼,伸手缓缓按向自己的心脏。
那种不受他控制的柔弱与说不清的低落似乎就是以这里为中心,传遍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有所为,有所不为是武侯的人道……”
“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若称天道,那我的道是什么?”
“人道,还是天道?”
情绪逐渐平稳,惊惧之海随之平复,意识之船在汪洋大海之上飘荡不停,或许下一刻就能看到彼岸,又或许永远也渡不过这片不知宽广如何的大海。
……
手机的震动声将吕真的意识拉回。
睁开眼,外面的天色已经大亮,从窗户照射进来的光线有些刺眼。
吕真拿起手机,看了眼来电显示便接了电话。
听筒内立即传出张楚岚兴奋的声音。
“我赢了!对手是个叫唐文龙的家伙,身手不错,尤其是一身伤人于无形的毒障非常厉害,不过还是被我一招败了!”
吕真点头:“不错,你的进步很快,天份还要胜过张灵玉,以你现在的修为应该不下于他了。”
“胜过小师叔有点夸张,不过现在也终于有拼一拼的本钱,不至于见面就揍趴下。”张楚岚笑道,“这场比试虽然我的战术用得很对,但赢得那么轻松,还是要感谢大佬地帮助。”
“你是没看见那帮观战的家伙的震惊的样子!战前我的赔率那么高,肯定都输惨了!”
吕真没有说话。
张楚岚想起什么,“哦”了一声,忽然问道:“今天一早小师叔和诸葛青就来向我打听大佬你的消息,他们说我和你熟,应该了解不少东西,不过我没说太多,看他们的表情怪怪的,是发生了什么吗?”
吕真简单说道:“昨夜突有感悟,在龙虎山和张灵玉切磋了一场。”
“小师叔肯定输了!”张楚岚啧了一声,“我就说嘛,他当时那种表情简直难以形容,还有……那个……”
张楚岚有些犹豫道:“刚才吕良联系我了。”
吕真淡淡道:“你和全性还有联系?”
“不是……”张楚岚连忙解释道,“我只是和吕良个人有联系,绝不是和全性有联系!”
“全性保真说得好听,但是他们肆意践踏社会秩序,否定人的社会性,在我看来,比恶棍还要险恶,恶棍也要依照常识办事,可是在全性眼中,却一点也看不见社会秩序!”
“要是我是掌权者,绝对要将他们铲除待尽!不过嘛,我这人就一个小人物,太多的做不了,但是和全性划清界限还是明白的。”
吕真说道:“因为你爷爷的事,你最好与他们完全划清界限。”
“放心,这我肯定知道。”张楚岚忽然压低声音,“吕良和我说全性的人要来龙虎山了,大佬知道了吧?”
“知道,天师府和陆瑾那边应该早就有所猜测。”
“确实,早就有所准备。”张楚岚话题一转,笑呵呵道,“昨天吕家当家的邀请我见面,老人家对我还挺客气。”
“他是单独见你?”
“是的,后面王家那个老家伙也让我去见了一面,脸色阴沉,看起来像有人欠他千八百万不还一样,看起来真吓人。”
吕真稍微沉默,又问道:“对你使用明魂术了?”
“用了,不过就是用来测谎。”张楚岚的语气听起来似乎并不在意,“他们想问炁体源流,但是我确实不知道,用那个测谎倒是证实了我所说的真实性,最后老人家还说要给我些补偿,让我有麻烦去找他。”
“吕家没那么简单。”吕真提醒道,“不要因为我的缘故……总之,你自己小心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