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李燕的院子里,所有的废品一大早就都被清空了。
院子外面,李燕这些天来收集积攒的废品,全都被装进一辆时风农用三轮车的后斗里。
一名中年男子拉开自己的腰包,在腰包里挑挑拣拣地抽出了一沓有零有整的钱,递给李燕。
“大侄女,你清点一下,这里一共是二百四十一块六毛钱!”
李燕认真地数着手里的钞票,随后道:“多谢王叔!钱对数,没有问题的。”
“燕子!你等一下,王叔有件事情想和你商量一下。”
王叔看着李燕拿着钱就要向院子里走去,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拦住了李燕。
“王叔,你还有事吗?”李燕转过身来。
王叔道:“燕子,听说你要带着你爷爷去草原市求医,是不是有这件事?”
“嗯,京城来了一位教授,在草原市成立了一个研究小组,专门研究胃癌,正在免费招收志愿者,我打算和我爷爷过去看看,看看有没有治好的希望。”
燕子也不藏着掖着,老老实实地说道。
毕竟想隐瞒也隐瞒不住,李燕也知道王叔打的什么主意,就是在打这个大院的主意。
别看院子的围墙已经有些残破了,但是因为地方足够大,绝对是堆放废品的好地方,这块地方早就被好几个收废品的盯上了,只是碍于自己和爷爷还住在里面,这些人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情。
果不其然,王叔开口道:“燕子,你和你爷爷马上就要离开呼市了,能不能把院子借给王叔用一段时间?”
李燕知道,一旦她离开呼市,这座院子就会成为那些盯了许久人的抢夺目标,那时候,这个院子就再也不属于自己和爷爷的了,自己爷孙二人两人真的就成为无家可归的人了。
由此可见,李燕这次带着爷爷北上去草原市寻医,完全是属于孤注一掷了,没有想着退路。
毕竟这个院子本来就不属于爷孙二人的,像王叔这样还和自己说一声的,已经属于厚道的了。
李燕点了点头道:“王叔,您要是想用,您就随时用就行了。”
“那怎么行,该说一声的还是要说一声的,再说了王叔也不能白用你们爷孙的院子。”王叔说着,又打开自己的腰包从里面抽出了十张百元大钞道:“燕子,这里面有一千块你拿着!”
李燕伸出手挡住王叔递钱的手,急忙拒绝,“王叔,我不能收你的钱。”
王叔拉着李燕的手,把十张百元大钞往她手中一塞,毫不犹豫的说道:“燕子,这钱你一定要拿着,就当是王叔用你家房子的房费了。”
李燕见王叔真的把钱交给自己,这才小心翼翼地把那一千块钱放入怀中,直接跪在地上给王叔磕了三个头。
“王叔,谢谢您,您的这份恩情,我燕子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
王叔急忙上前扶起燕子道:“孩子,这可使不得,我们这也算公平买卖。”
“王叔,我这就给您去取钥匙。”李燕起身说道。
“燕子,你的人品王叔还是能信得过的,你走的时候只要把钥匙放在门口,用一块石头压住就可以了。”
叮嘱过后,王叔坐上三轮车,一同来的小伙子则跳上了三轮车后斗。
王叔开动三轮车离开了李燕的家。
李燕站在门口望着远去的三轮车彻底消失,才走回院子。
三轮车上,扶着把手的小年轻问道:“姐夫,你怎么给那小丫头片子那么多钱呀,就是你不给她这钱,只要她们走了,那院子我们还不是想占就占,他们有没有又没有房产证,何必花着冤枉钱,那可是一千元钱。”
“你姐夫我办事情向来讲究问心无愧,先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王叔一边开车一边说道:“我爸以前还是在国营废品收购站当站长的时候,老李头就只把废品卖给我爸。后来,我们自己做废品收购站的时候,老李头还是将废品卖到我这里,这么多年的交情我能做出霸占人家屋子的事情吗!”
三轮车上,小年轻瞥了瞥嘴道:“那也不值一千元钱呀,就那残破的围墙,东拼西凑的棚户,三百块钱我都嫌弃贵,唯一值点钱的就是那两扇大铁门。”
“既然做了,就不要斤斤计较了,多了就算我给燕子补得压岁钱,毕竟也叫了十五六年的王叔了。”王叔继续说道。
小年轻依旧对一千元钱耿耿于怀道:“姐夫,要是存心发善心,还不如直接给燕子一千元钱呢,那样她还能念你更大的好,何必找这么蹩脚的借口。”
王叔道:“以燕子要强的性格,她能直接要我给的钱吗!”
王叔不再理会那年轻人接下来的喋喋不休,只是专心开着自己的车。
送走王叔,燕子走进棚户房,对躺在床上的爷爷说道:“爷爷,我已经把所有的废品都卖了,我这就去给你去买药,备着在路上吃。”
老李头艰难地转过身来:“那个药就不用买了,反正吃着也没有什么用,多留点钱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
燕子劝慰道:“爷爷,你就不用为钱的事情操心了,刚刚王叔说以后这个院子他就用了,多给了我一千块钱。”
哎!
李老头长长叹了一口气,便不再说话。
李燕骑着三轮车来到蒙疆医科大学附属医院。
当李燕从医院门诊大厅出来的时候,身上原本一千二百多元钱,就剩下了七百多元钱,其中五百多元换成了一瓶仅仅够吃一个月的西药。
翌日,爷孙二人吃过在这里的最后一顿饭后。
李燕先将帐篷,雨布搬上三轮车,塞进床板下面的缝隙里。
然后又从棚户房里搬出一个箱子挨着里面的帐篷和雨布放下,这里面是装着自己攒了一年的高中教材和爷孙二人最重要的户口本,因为害怕淋雨受潮,就放在最稳妥的地方。
随后,李燕又将祖孙二人换洗的衣服搬上三轮车。
最后将吃饭的锅碗瓢盆和装满水的几个塑料桶都统统放在床板的下面的最外面。
李燕见该拿的东西都拿了,没有落下的,进屋背着老人走出了棚户房,最后一次锁上这个低矮逼仄房子的小铁皮木门。
李燕将老人放在三轮车后面的床板上,慢慢地扶着爷爷躺下,为他盖好单被。
随后,李燕推着三轮车走出大院,慢慢合上两扇大铁门,用大锁将大门锁上,并按照约定,将钥匙压在了大门旁边的一块石头下。
李燕站起身,透过大门的铁网,看着这个自己生活了十六年的家。
脑海浮现出自己第一次在院子奔跑玩耍的画面,第一次坐在爷爷的三轮车后面一起收废品的画面,第一次帮助爷爷归类废品的画面,第一天上学挎着小书包走出大院的画面。
而从今天起,自己就要和这里说再见了,走上一条自己都不知道未来是什么样子的道路。
在大门前驻足许久,李燕用手擦干眼角的眼泪,骑上三轮车,目视前方,对车斗上躺着的爷爷说道:
“爷爷,我们走了!”
李燕迎着刚刚升起的朝阳,将一路骑车载着爷爷,走上北上草原市寻医的道路。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