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军万马涌向榆中城。
声势震天。
榆中城北、西、南三面如同沸腾一般。
无数奴隶疯狂举着长梯冲向城墙。
很多人冲到半途就被箭雨射成刺猬,或者被砲石砸成一滩血泥。
但这丝毫不能减弱他们的热情。
或者说是疯狂。
西海胡人为杀戮而疯狂。
在杨峥各种措施的激励下,被压抑的凶性彻底释放,三番五次杀上城墙。
身披数十创兀自不倒,狞笑着用尽最后的力气,也要把刀锋送进守军的胸膛。
有人拖着肠子,依旧向前挺进,
只不过城墙上的守军也分外英勇,尤其是一队黑褐色的甲士,提着刀盾,哪里形势危急,他们就出现在哪里。
为首一将正是邓忠,手持两把环首刀,在人群中跳跃劈砍,身前倒下一片。
“城破之后,先登者为都尉,破城将士,奴隶转为待归,赏赐牧场、田宅!阵亡者,其兄弟子嗣脱离奴隶籍,入待归籍。”宣义郎在奴隶阵列中反复呼喊。
奴隶们瞬间双眼血红。
很多人原本就是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强人,从西域杀到西海,从西海杀到西平,嗜血的欲望从未减退,只不过在杨峥铁血手腕下,才不得不蛰伏,披上羊皮啃草。
几十年后的羯族,其实也是从西域迁徙至并州的。
与西海胡人同出一脉。
当然,汉人的武勇不弱于他们。
只是,经过魏晋纸醉金迷的虚假繁荣之后,上层已然腐朽。
一头头懦弱的绵羊窃据高位,对内凶残,对外怯懦,将大好河山一口一口喂给周边禽兽。
杨峥在临时搭建的木台上,整个战场尽收眼底,杜预随侍在身边,脸上的表情也在不断变化,时而惊讶,时而震撼,时而喃喃自语。
人群浩浩荡荡,无边无际。
奴隶军疯狂的前赴后继。
一万精锐步骑提刀挽弓督战在后。
怯战逃跑之人转眼被轻骑追上,轻松割下人头。
黄昏降临,城池已是摇摇欲坠。
“邓艾不可死在我军手中!”站了好几个时辰的杜预,嗓子有些干涩。
杨峥不禁苦笑,这都快成了邓艾的免死金牌。
不过雍凉形势正是如此,既要打,也不能彻底撕破脸皮。
邓艾就是司马懿的脸皮。
杨峥点头道:“鸣金收兵。”
这座城守不守的下去,已经非常明显了。
撤回来的奴隶们仍处于亢奋状态,杨峥将允吾城的牲畜分发下去,奴隶们的旺盛精力这才缓缓消沉。
杨峥不敢大意,收回奴隶们的兵器,严加看管,分一万步骑为三队,轮流巡逻,提防奴隶们暴动。
半夜的时候,城中一阵嘈杂,人喊马嘶的,还隐隐有哭声传来。
杨峥以为邓艾军准备夜袭,下令全军防备。
不料城门打开,一众青壮跪行出城,匍匐在护城河边,几十个白发老者颤巍巍的站在尸堆之上,身旁的断刀断矛,凌乱的指向夜空。
夜空中正星汉灿烂,分外美好,与这人间的惨烈杀戮格格不入。
“榆中父老绝无抵抗将军之心,全是邓艾父子逼迫为之,望杨将军怜悯满城百姓。”
原来是投降,但这并不像邓艾的风格。
龚飞稚领着几骑策马飞奔上前,厉声喝问:“邓艾父子何在?”
“邓艾有伤在身,邓忠情知不能抵挡将军虎威,弃城而去!”
龚飞稚马鞭虚抽三下,发出凌厉的尖啸,“走了多久?”
“攻城结束之后,邓艾父子四千余人,便匆匆离去。”白发老者们异常惶恐。
邓艾可以跑,他们却跑不了。
城门前的动静,让奴隶们又躁动起来。
他们渴望破城,是渴望破城之后,尽情发泄。
这几乎也是西北由来已久的传统。
杜预眉头悄悄蹙起。
相处了这么久,杨峥当然知道他的心思,“元凯可带三千亲卫营将士入城,维持秩序,不过也要提防敌人是诈降。”
“多谢将军!”杜预眉间的忧虑尽去,带着三千甲士低调入城。
杨峥也松了一口气,万一邓艾父子继续死磕,明日城破之时,满城百姓也会引来一场劫难。
此刻的杨峥已经完成原始积累阶段。
到了立牌坊的时刻。
名声,有时候也是一种力量。
在亲卫营的镇压下,奴隶们的躁动最终也平静下来。
杨峥甲不离身彻夜不眠,防备一切可能的突发状况。
榆中城也灯火通明,一开始有惨叫和哭泣之声传来,后来逐渐安稳,再后来是一片感恩戴德的欢呼声。
直到天明,一车车新鲜出炉麦饼肉汤烈酒送到军前,分发进军中,奴隶才彻底安宁下来。
杜预不愧是杜预,想的周到。
榆中城的所有威胁解除,城中百姓纷纷跪在城墙上,齐声呼喊:“生我者父母,活我者杨公也!”
杨峥愕然,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就是他们嘴中的“杨公”。
不出所料,这应该是杜预弄出来的。
不过杨峥欣然接受。
这场劫难中每活下一人,杨峥的实力便壮大一分。
正沉浸在一片马屁声中的时候,斥候风尘仆仆从北而来,“报将军,凉州刺史领汉夷诸军两万,向金城郡而来!”
“陈刺史早该来了!”杨峥并未觉得惊讶。
金城都打到这个份上,陈泰不来才是怪事。
而他引军向金城,而不是西平,说明他并不是来打的。
有这个前提,一切都好办了。
榆中城之事可以全权交给杜预,杨峥带着五百亲卫飞奔向北。
凉州的乱局怎么收场,一是看郭淮,二是陈泰!
而陈泰在朝中的影响力要高于郭淮。
颍川陈氏,也是曹魏的一棵大树。
什么人的大腿可以抱,什么人绝不能相信,杨峥越来越清楚。
张特已领军至令居,与陈泰军对峙于乌亭逆水。
虽然处于对峙状态,但双方都没有剑拔弩张的危险气息。
连斥候的身影都很少。
张特也莫名其妙,“打又不打,退又不退,不知是何意。”
杨峥却是闻弦歌而知雅意,陈泰这是在等自己给他一个说法。
金城毕竟是凉州治下,就这么擅自攻伐,不能不打个招呼。
“陈泰这是在等我,所以我不能不去。”杨峥笑道。
张特吃了一惊,“这如何使得?将军现在非比寻常,若陈泰起了歹意……”
“陈泰是君子,不会为难我,我若有个三长两短,凉州岂会这么风平浪静?”杨峥此言也不是危言耸听,没有自己的约束,麾下羌胡士卒、奴隶必掀起滔天巨浪。
而君子可欺之以方。
君子更加深明大义。
张特还是不放心,“若陈泰扣留将军……”
能说出这句话,说明张特是真的关心自己。
因为若是被陈泰扣留,最直接的受益者便是张特这个护羌司马。
“子产大可放心,陈泰若想对付我们,何必等到现在?而且陈泰为人,一向公正坦荡,不会行此下作之事,倘若我不去,才会真的出问题,为了西平,为了你们,这个险必须冒!”杨峥心意已决。
说服陈泰,便是说服半个拥曹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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