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青接到电话时夜色已晚,旁边齐娟还在看文件。
他听到三百万的价钱时,也惊讶道:“开什么玩笑,庆和药业至少要值二十亿,三百万给我们?”
齐娟也看了过来,电话里传出赵蔷的声音,道:“邢老对你非常欣赏,说正如你歌词里写的那样,山河无恙,孩子们安睡,你就是他们眼中的孩子。还说等你回国后,去看看他,和他聊聊天。青子,你这算不算简在帝心……差一些,但也差不了太多了。”
张青笑骂道:“别胡说八道。国内的事要看着些,尤其是新收购的那些食品厂和药厂,食品的安全问题、药的质量问题,是重中之重。不要怕得罪人,谁有问题,直接送警,谁来说情都不行,然后通报全集团。总之这件事上,谁拖后腿,就拿他的脑袋祭旗!”
赵蔷在那边严肃应道:“好!”顿了顿,却又迟疑问道:“你为什么这么笃定会有大洪水?现在有不少报纸,都在刊登专家的话,说今年雨水虽大,但发生大洪灾的可能其实很低。如果今年没有,那咱们就有些骑虎难下了,可能成为笑柄。”
张青哈哈笑道:“赵姐,真要没有洪水,那才是好事,大家一笑了之,大不了说我一声年轻。可要是有了洪水……就该有不少人骑虎难下了。行了,不说这些了,有事发邮件。”
赵蔷笑着应道:“好,代我问齐娟好。”
挂了电话后,张青见齐娟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干笑了声,道:“怎么了?”
齐娟摇头笑道:“欲盖弥彰。我就不信你们平时打电话这么一板一眼,你说说你,这不是做贼心虚又是什么?算了,反正瑕疵的名额给了你,我也不多管多问了。”
她并不惧多一个周艳艳,就更不惧多一个大了六七岁的赵蔷了。
再者,她也能理解这种利益联系。
中国一直没有出现非常可靠的经理人制度,曾经晋商有大掌柜,和经理人比较类似。
晋商请大掌柜,东家是正儿八经要跪下磕头请的,还要分股分红。
为的就是大掌柜能尽心尽力为东家服务。
外面老有人说国人骨子里有奴性,其实不对的。国人只是忠厚老实善良,但只要被逼急了,活不下去了,骨子里“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血脉就会爆发。
又或者,到了一定高度后……咳咳,难免生出彼可取而代之的心思。
赵蔷如果不是女的,张青不作为,齐娟都要开始谋算着派人手制约了。
但赵蔷是女的,还是年轻女人,对张青又……
怎么说呢,一个女人喜欢一个男人,男人或许未必能感觉的到,但绝瞒不过男人身边的女人的直觉。
其实想想也能理解,赵蔷本就是一个文艺女青年,不然当初也不会去古今奇谈做编辑,还因为发现张青的才华替他跑前跑后,不计辛劳。
这样的女文青,遇到张青这样没有天理的天才,哪有不心动的道理?
再加上张青对她这么信任,百亿资产交给她打理,哪个女人能扛得起这种男人?
齐娟很冷静,到了这个位置,这种高度,再用小女生的思维去考虑事情,那就太幼稚了。
譬如她爷爷齐天海,现在还能听到他不满意的声音吗?
凭借张青从棒子哪里淘换回来的两种钢铁技术,天鸿直接就能脱胎换骨,立地飞升!
再加上他的资金……
天鸿未来前程之远大,可以说绝不会逊色于世界上任何一家重工集团。
产值,早早晚晚会超过现在如日中天的杜娟。
对于这样的孙女婿,哪怕知道他身边有个周艳艳,齐天海现在连一句话都不会多说,只当没发生过。
这,才是成年人的思维,也是这个世界的真谛。
齐娟看着张青毫无底气的忏悔模样,嘲笑道:“行了,看你那点出息!”又正色道:“药厂你准备怎么办?”
张青闻言有些皱眉,道:“这个原本真不在我的视野内,只是想收购一家濒临破产的大厂,最后发挥一下作用。现在弄了个上万人的大厂……都成了负担了。一时还真不知道该怎么搞,毕竟完全是陌生领域。”
齐娟笑道:“我给你个建议,想不想听?”
张青没好气道:“你说呢?快说!”
齐娟笑道:“庆和药业我大概了解一些,各种品类的药其实都生产,主打肿瘤药物。今后癌症药物肯定不会再搞了,对吧?”
张青点头道:“当然,都是湖弄鬼的。真得了癌症,不要再浪费钱了,保证一段时间有品质的生活,安心闭眼吧。这世上不是没人战胜癌症,但肯定不是普通百姓,甚至不是中产,何必倾家荡产?”
齐娟笑道:“你之前跟我说过,在安排人注册中成药专利?”
张青眼睛一亮,道:“生产中成药?”顿了顿又遗憾道:“恐怕不行,生产线完全不是一回事。”
齐娟笑道:“撤了癌症药,再添加生产线不就好了?另外就是,效彷文化集团的周边门面直营店,庆和可以在全国铺开庆和大药房。”
张青摇头道:“药品上市相关部门有指导价格,我们想以低价卖也不允许的。”
齐娟道:“不同的医院,医院和药店,不同的省份,不同的城市之间,同一种药的价钱都不一样。指导价那是最低价,上面有太多可操控的余地。不过,真要这么干,也的确会树敌不少。但以青少如今的体量,会怕这个?”
张青笑了笑,道:“自然不怕。那就这样,明天我给赵蔷发个文件,做个总策划。这其实是个跑马圈地的野蛮时代,尤其是连地皮都买下来的这种,怎么做都是暴利。”
他眼下还不敢下沉到三线城市去做,二线城市都要挑挑选选。
毕竟,断人财路,更胜杀人父母。
别说现在以药养医的时代,哪怕二十年后,药品出厂价和医院还有终端药店价,至少都要相差五倍,狠一点的,往上再翻两番。
所以才能经常看到大药房上面挂着打五折的横幅……
庆和将来哪怕以最低指导价来卖,估计也和原本的出厂价相差三倍。
没办法,指导价也要考虑中间得养活多少人……
关键,百分之十六的药品增值税,对衙门来说也难以割舍……
那是一个庞大的利益集团,全世界都一样。
但即便如此,风险也依旧非常大。
能不能做成,都在两可之间。
能成固然则喜,不成也不强求。
世界不可能一日大同……
……
西疆,八一村。
四月的西疆天气还很寒冷,用春寒料峭都不足形容。
老天爷一不高兴,就是一场大雪降下。
天气变化剧烈,人就容易生病。
孙清石今年七十三了,俗话说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请自己去。
本来老人就迷信,初春的一场感冒久治不愈,折腾了半个月还不好,老人就觉得过不去了,开始吩咐儿子们准备后世。
老伴儿和儿孙们怎么劝都不听,孙月荷气个半死,让人抬到自己家养起。
孙月荷和张国忠到平京、港岛、美国转了半年,回来后发现家里地面的瓷砖换成了木地板,这倒也罢了,连暖气包都拆了不见踪影,问了大侄子孙福生才知道,是平京的赵总派人专门来给装了地暖。
开始都不知道好坏,觉得没暖气片在,能暖和吗?
等十月份一用才知道,真香!
当下整个八一村绝大多数人家都还在用土炉子,装锅炉的人都很少。
地暖就更不用说了,平京都还没大流行。
倒是韩国已经开始普及了,欧美也都在流行中。
也是奇怪,躺在张家房子里,身上就盖了层薄被子,孙清石居然觉得不冷了,不像在自己家里,觉得浑身冰凉。
老人一向相信,人死之前都是从脚凉开始,等凉到心窝就差不多了。
咦,到这里又暖和过来了。
老人怀疑的看着坐地板上盘膝坐着的大儿子孙满堂道:“你是不是舍不得给我烧煤?怎么在月荷家我这么暖和?”
孙满堂闻言,气的话都不想说。
大儿媳李芸笑道:“我的老爹欸,你真是往你儿心窝上扎刀子。这半月为了给你看病,他愁的头发都白了一大半了,你还说他舍不得烧煤?”
长孙媳李莹哈哈笑道:“俺姑这是新房子,又有地暖,烧的跟夏天一样暖和。咱们家也有炉子,烧的时候热,可房子老了,到处都漏寒气,等火过去了后,房子就凉下来了,不能比。让爷奶去楼上住,你又不去。”
老人是真受不了楼上,别的都好,就是受不了在马桶上方便……
孙月荷听着心里都难受,恼火埋怨道:“说了让你们去平京也行,去魔都也行,想去港岛也行,最不济去鸟市吧?不是说去享富贵,那里医生总好的多吧?哪像现在,发个烧感个冒,都要准备后世了。让你们跟着一起修房子也不修,一起装地暖也不装,青子那里那么多赚钱的大活儿,福生也不去,海江也不去,夏天开车拉沙子?真是气死我了!”
李莹哈哈笑道:“姑,这不都打算好了今年就修房子吗?亲戚都在这,我们往哪去?一个个学都没上明白,初中都没毕业,又都没啥脑子,出去给青子丢脸?就这就好的很了!”
二舅母刘秀娥笑道:“月荷,你现在就是去当太后也当了,你咋不去?”
孙月荷都囔道:“俺爹俺娘都在这,你们也都在这,我往哪走?”
张国忠笑道:“就在这,不走,哪有西疆好?看病也不是问题,让青子联系一些好医生,家里人要用的时候,请他们过来就好,北塔有机场,就算是港岛的医生,几个小时也到了。爹你们以后别总嫌麻烦,青子是你亲外孙,你怕给他添麻烦?前些年冬天一冬见不到肉,你那么大年纪了,背一尿素袋子牛肉,那么大的雪一脚深一脚浅从八一村走到解放村给他吃,现在他孝敬你一些,天经地义。”
孙清石精力不济,只笑着不说话,但家人们都熟悉他,这个好强的老人,是最不愿麻烦儿女的。
孙元堂笑着问张国忠道:“国忠哥,你和三姐咋不留在美国?青子现在在美国,他对象也在那边。”
张国忠摇头道:“我们留在这,青子年年还能回来住段日子。西疆苦啊,穷啊,但能让他记着他的根儿。我想过我儿子将来会有出息,但没想过这么有出息。可我也怕他太有出息,将来忘了本。”
孙家人其实一直都对张国忠有意见,不是因为他穷,而是因为他自己穷,还溺爱两个弟弟,一手包办着两个兄弟盖房、结婚、种地,真要有本事倒也算了,分明自己没啥本事,老婆孩子苦汁里熬着,还去拉扯别人,坑的孙月荷这个本来在孙家受尽疼爱的闺女,在张家吃尽苦头。
但瞧不起归瞧不起,真摊上了,还得帮着拉扯。
谁也没想到,张青会起来,张国忠的地位又不同了……
孙清石笑着道:“国忠那些书,没白念,心里明白道理。”
赵菊香见老伴儿精气神好了,也跟着高兴起来,道:“前些年看到他摸书,我心里恼的直骂,奶奶个X,到哪都想着摸书,比打麻将还让人恼!再看看现在,这书没白看。”
一家人哈哈大笑起来,张国忠汗颜道:“这些年,是我对不起月荷了。”
孙满堂笑道:“能教出青子这样的儿子,你谁都对得起了。”
孙元堂也笑道:“国忠哥,你那两个兄弟,如今都快疯掉了。听说青子在美国买了几十万亩地,你们坐私人飞机去美国玩儿,上次在供销社门口看到他们两个,喝醉了一边哭一边骂。”
孙月荷扬眉头道:“他们骂谁?”
孙元堂哈哈笑道:“现在额旗县哪个敢骂我们家人?是骂他们自己老婆,说当初青子小的时候,他们多疼他,天天背他耍。都是娶了叨逼老婆后,才疏远的。”
孙月荷冷笑道:“都是放屁的话,给他亲侄儿喝口水,也是他们媳妇儿不让的?”
张国忠笑着不说话,孙清石道:“行了,他们现在受的罪,不比拿刀子戳他们轻。”
话音刚落,忽然见房门打开,孙福生带着张亮、张园、张文、张武四个进来,一起进来的还有解放村的村长,和铁铸。
一群人脸色都很凝重,张国忠站了起来,笑道:“铁铸大哥,你怎么来了?还有亮亮,你们……”
话没说完,张亮、张园拉着张文、张武四个孩子就跪了下来,张亮哭道:“大爷,俺爹俺妈和三叔三婶,都没了。”
张国忠听了神情恍忽了下,道:“你说啥?”
孙满堂、孙元堂等人都唬了一大跳,纷纷站起身来。
铁铸叹息道:“那两家短命的,看到东子贩牛赚了钱,也动了心思。这不开春儿收牛图便宜么,两家合伙去山上收牛。没想到回来的路上遇到老风口了,又下起了雪,车翻了……哎呀,真是气死人。我们收牛都是雇哈萨去收,他们会看天,只要不喝酒基本上不会出问题。老二、老三舍不得这个钱,自己去收。要是把媳妇留家里也好说,现在弄的……国忠……国忠!
”
张国忠眼一黑,仰头栽倒。
他咋都没想到,两个兄弟会因为去赚钱给没了。
爹啊,娘啊……我没看好弟弟……
张园是个姑娘,才上五年级,这会儿抱住张国忠大哭道:“大啊,你可不能再有事,我们连一个亲人都没了啊!”
张国忠缓缓回过神来,看着孙月荷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发红的眼睛里,却是泪如雨下。
孙清石被搀扶起来,对孙月荷道:“人死如灯灭,再大的事,到这就揭过了吧。”
孙月荷红着眼,点了点头……
这世事啊,忒也无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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