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倒转回约莫1个时辰之前——
江户,居留地——
听得到火焰燃烧、肆虐的声音。
攀上墙壁和天花板,然后吐出大量的耀眼的火星与刺鼻的黑烟。
背后是正在燃烧的房屋。
身前是正被月光普照的街道。
熟悉的景色……
不可能不熟悉,自己这段时间反复梦到这副画面。
所以我又做梦了吗……艾洛蒂即使意识朦胧也立刻察觉了。
又梦到了10天前的那一夜,那一幕。
身后的已被火浪吞噬的宅邸;身前的披上月之轻纱的街面;头顶的夜幕;往天际线延伸的世界……天空,地面,所有的一切看上去都蒙上了一层暗灰色。
唯有一处地方有着鲜明的颜色与光亮。
就在自己的前方,就在不远处的那片一对六十七的战场。
就在那名剑士的身上。
在银白色的皎洁月光的跟随之下,剑士向着身前的敌群,向着身前的黑暗挥剑。
义无反顾,无所畏惧。
……
“唔……”艾洛蒂嘤咛一声,缓缓睁开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天花板。
明媚的阳光从朝南的窗户泄进,落到床上,将艾洛蒂的卧房一分为二。
一边是蒙着橘黄弱光的窗户和靠窗户的半个房间。
一边是仍披着层薄薄灰纱的衣柜和房门。
自幼所接受的严格教育,让艾洛蒂没有赖床的习惯。
仅轻轻地揉了几下惺忪的睡眼,艾洛蒂便灵巧地跃下卧床,趿上自己的拖鞋,缓步走到窗边,将紧闭的窗户用力推开。
早晨独有的清新的风,顺着敞开的窗户向艾洛蒂扑面而来,吹散了蒙在艾洛蒂脑海里的大半困意。
……
“喂!前面的人小心一点!运废料的马车来了!”
“他妈的,今天的天气真是有够他妈的热。”
“一、二、三,起!一、二、三,起!”
“搬这根柱子时小心一点,这根柱子已经被火给烧烂了,碰一下就会碎,小心别被弄伤了。”
……
居留地的街头,劳工们往来奔走。
在讨夷组毁灭居留地的阴谋被挫败后,江户幕府组织了大量的劳工前来清理居留地被烧毁的废墟。
经过劳工们的不懈努力,居留地绝大部分的被火焰破坏的建筑,都已被清理。
原本鳞次栉比的居留地,现在因仅剩一小部分建筑还完好的缘故而变得无比空旷、冷清……在未来很长的一段时间内,此地势必是无法恢复往日的繁华了。
艾洛蒂他们一家子非常地幸运——他们家的宅邸是逃过火浪侵蚀的那一小部分建筑之一。
家完好无损,还有家可住,不用像那些家被焚毁的人那样得设法另寻住处……这对艾洛蒂他们来说,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艾洛蒂缓缓抬高视线,不再去看街道上忙碌的劳工们,转而仰望万里无云的天空。
和煦的阳光打在艾洛蒂的脸上,令艾洛蒂忍不住半眯起双眼。
她那蓝宝石般的双童,在阳光的直射下,变得更加璀璨动人。
从远方的天际吹来的风送来了更多清新的凉意,不时传来早莺稚嫩的啼鸣……但艾洛蒂似乎对这一切毫无知觉,她纹丝不动地站着,恍忽地看着天空。
准确点来说,是在看着比天空更遥远的地方。
如同注视着遥远世界的双眸深处,似乎暗藏某种特别的情感。换句话说,可以形容为“憧憬”或“神往”。
纵使已经过去了整整10日,那一晚的那一幕幕,艾洛蒂仍犹在眼前。
这10天,几乎每晚都会梦到那一夜。
梦到那名剑士独抗强敌的身影……
回忆着方才又在她的梦乡里出现的那一幕幕画面,艾洛蒂的眸光微微晃动……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实际上,这副模样是艾洛蒂这段时间的常态。
自那一夜之后,艾洛蒂每逢独处,都会露出这副像是在思考着什么的表情。
时间过去良久。
直到打在艾洛蒂脸上的阳光不再和煦,橘黄的光线慢慢浮起夏日独有的高温之时,艾洛蒂才迈着小碎步地从窗边离开,走向身旁的书桌,拉过摆在书桌边上的一个精致盒子。
随着“卡哒”的一声响,艾洛蒂将盒子缓缓开启……盒内所装之物,正是艾洛蒂的“佩剑”,即那柄木制刺剑。
伸出白嫩纤细的小巧手指从剑尖一点点地滑到剑柄……艾洛蒂用着像是拭去尘埃般的轻柔动作,抚着爱剑的剑身。
原先微微晃动的眸光,在这一刻渐渐变得凝视。
这个瞬间,艾洛蒂不再犹豫。
经过了长达10日的踌躇、思考,艾洛蒂终于下定了某个决心。
艾洛蒂深吸一口气,将剑盒用力合上。
这个时候,艾洛蒂的身后传来开门的声音。
女仆勒罗尹捧着一件孩童穿的澹黄色女式和服,推开房门款款走入房内。
“小姐,您今天醒来得可真早啊。”勒罗尹讶异地扬了扬眉。
“嗯。大概是因为我昨晚睡得比较早的原因。”艾洛蒂回过神,向勒罗尹微微一笑后,定睛看向勒罗尹怀里的那件澹黄色和服。
“要现在就换衣服吗?”艾洛蒂问。
勒罗尹颔首:“嗯。虽然时间还有点早,但老爷他想提前准备一下。”
“毕竟今天是去看望橘先生的日子,可不能马虎。”
……
……
时间回到现在——
“右迁到火付盗贼改?”
青登忍不住发出低沉的惊叫。
一旁的冲田和九兵卫纷纷露出惊讶的表情。
“只是有收到类似的风声而已。”牛山接过话茬,无奈地瞥了眼猪谷,“是真是假,还没个定论呢。”
猪谷不以为意地耸了耸肩:“我觉得多半是真的。橘此次立了如此大功,不右迁个很高的官职,实在是说不过去啊。”
“反正不论怎么说。橘此次是一定能被右迁的,这是毫无疑问的。”
“只是会被迁到哪里,以及会迁得有多高的区别而已。”
火付盗贼改作为江户幕府的特殊治安部队,和奉行所的“三回”一样,同属于治安系统。
从品级来看,带有军队性质的火付盗贼改自是要比奉行所的“三回”要高上一等。
因此,若能从奉行所的“三回”同心右迁为火付盗贼改的与力或别的更高的官职的话……那确是属于高升了。
因为同属于治安系统,所以确如猪谷适才所说的那样,青登若要被右迁到其他官衙的话,确实是最有可能被右迁到火付盗贼改那儿去。
“橘你现在也算是出人头地了啊。”
猪谷的话音停顿了一下,然后将百般情绪化为一道长长的吐息,冲青登露出欣慰的笑。
“不仅出人头地了,还在江户变得更加有名了。”
“西洋人的居留地自不必说。橘你的名字已经在这几天传遍江户的每个市町、每个街巷。”
“这几天,真是不论走到哪,都能听到有人在那谈论你。”
“居留地的西洋人们称赞你为救了他们的‘居留地的英雄’。”
“江户的市井百姓们也都对你敬佩有加。”
“认为你不仅除了讨夷组这一大害,而且对‘居留地将遇袭’这一情报的及时发现并上报,极大地阻止了居留地的火势扩散,让江户免于一场火难。”
“‘橘青登’的大名,现在真是在江户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哈哈哈,我都有点期待之后上头的人会给你什么样的封赏,会将你右迁为什么样的官职了。”
对于猪谷这番毫不吝惜称誉的赞美,青登谦虚、平静地笑了笑,用半开玩笑的口吻说:
“我只希望那些市井百姓们别再给我起些奇奇怪怪的外号了。‘北番所的小天狗’这种古怪外号,有一个就行了。”
这个时候,一向沉默寡言的牛山,十分难得地一边微笑着,一边接过话茬,朝青登问道。
“橘君,你个人比较想被右迁到哪个官衙呢?”
“如果有得选的话,那当然是想被右迁到那种钱多事少的地方了。”青登仍旧使用着半开玩笑的语气,“但会被右迁到哪儿这种事情……根本不是我的意志所能左右的。”
说到这,青登以一副百感交集的模样,发出一道无声的叹息。
“我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青登在10天前的那个夜晚立了多少功绩?
1.救了被绑架的“武道界第一名门”的大小姐:千叶左那子。
2.发现了讨夷组试图毁灭居留地的阴谋并及时上报官府,令奉行所、火付盗贼改、町火消的官差们得以亡羊补牢地赶赴居留地,逮捕了大部分讨夷组的暴徒,并避免居留地的火情扩散、失控。
3.单枪匹马独战讨夷组的六十余名暴徒,挽救了大量居留地的西洋人的性命。
4.追上了讨夷组的领袖神野辰五郎并成功地将其单杀。
以上这4项功绩,除了救出左那子的功绩的含金量要稍差一点之外,另外3项里的任何一项,都是足以让青登获得丰厚奖赏的大功。
尤其是第2项功绩。
及时发现了讨夷组的阴谋并上报官府……这救了不知多少人的性命。
10天前的那一晚,虽不是大风夜,但却刮有不少的夜风。
在建筑基本全为木制建筑,房屋排布得极其紧密的江户,任何一点风都有可能导致火势失控。
多亏了青登及时的情报上报,令町火消的官差们在赶到居留地时,火势还没有扩散得太厉害。
在町火消官差们还有居住在居留地附近的市井百姓们的通力协作之下,火势最终控制在了居留地和临近几块街町的极小范围之内。
如果町火消的官差们晚一些到,居留地的火情扩散开来……后果不堪设想。
于短短一夜之间,一口气连立这4项大功的青登,获赐金钱或宝物、提升家禄、右迁到更高的官职,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搞不好,连家位都能得到提升,从目前的“御家人”升格为“旗本”。
虽然旗本和御家人虽同为幕府将军的直属武士,但二者之间的地位差距有着天渊之别。
在“除非受上人垂青,否则你能担任什么官职,基本全看你的家世等级”的江户时代,家位若能升格为旗本,那可真是成“人上人”了。
不过,对青登而言,相比起家禄提升、家位升格这些事情,他还是更关心自己之后会被右迁到哪儿。
若说不关心自己之后会被调到哪个新官衙,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但青登再怎么关心、在意自己之后的官途也没用。
就如他刚才所说的,这种事情完全不是他能以他的个人意志来左右的。
他现在所能做的事情,就只有静静地养伤,慢慢地等待上头的人通报对他的封赏及对他的官途安排。
青登立下了这种级别的大功,对于要给青登什么样的封赏,上头的人肯定会反反复复地仔细审核。
而冗员极其严重的江户幕府,办事效率一向不敢恭维。
所以没有1、2个月的功夫,青登肯定是等不来他的封赏、升职的。
“奉行所最近没啥值得一提的事。倒是幕府那边……近些日不怎么太平。”
可能是自觉“青登的右迁去向”这个话题已经没什么好聊了吧,有马一句话将话题引回到青登方才主动提出的“奉行所最近有啥新闻”的话题上。
有马这句突如其来的发言引起了青登的注意,他扭头看向有马。
青登姑且以视线向有马确认。这个动作当然是“幕府最近出啥大事了吗?”的意思。
感受到青登视线的有马,沉吟着,构思了下措辞,然后缓缓道:
“‘一桥派’的人最近进一步地加大了对大树公的施压,要求大树公尽快清算井尹大老并要求天章院殿下隐于幕后。”
青登眉头轻挑,抬起手抓了抓后脑勺的头发:“‘一桥派’的人还真是有够执着的啊……”
对于有马刚刚所说的这些事情,青登……不,应该说是所有的官府中人,都早有听说。
大树公:对幕府将军的敬称。
自从脑子有病理性问题、没有子嗣也没生育能力的“脑残将军”德川家定于2年前上台后,江户幕府便分为了2个政治派系:
支持德川家茂来做将军继承人的“南纪派”。
支持一桥庆喜来做将军继承人的“一桥派”。
这两大派系自诞生后,就因政治理念的不同而明争暗斗不休。
“南纪派”的领导人:井尹直弼靠着自己的铁腕手段,最终成功率领着“南纪派”压过“一桥派”,成功强推德川家茂继任为幕府的新将军。
在以井尹直弼为首的“南纪派”得势之后,在井尹直弼的主导下,幕府内部展开了对“一桥派”的残酷镇压。
大量“一桥派”的官员及相关人员被下狱、杀害,遇难者多达上百人。
虽说井尹直弼的镇压手段颇为残忍……但“一桥派”只是受到重创,并没有被彻底消灭。
残存的“一桥派”人士蛰伏了下来,静待时局的转变。
而时局的剧变还真被他们给等到了——井尹直弼于3个月前被刺死在了樱田门之外。
“南纪派”的领导人暴毙而亡,失去井尹直弼的“南纪派”群龙无首……“一桥派”立刻展开了勐烈的反攻!
“一桥派”的政治势力抬头并迅勐发展。
风水轮流转……“一桥派”重新抬头并迅速壮大之后,他们便开始给幕府将军德川家茂施加压力,要求德川家茂清算迫害了无数“仁人志士”的井尹直弼。
于此同时,“一桥派”的人还以“女子怎能参政议政”、“大御台所就应该专职管理大奥”为由,要求天章院隐于幕后,别再在台前频繁露脸。
“一桥派”这是作何打算……昭然若揭。
他们就是想压缩德川家茂的权力,削弱“南纪派”的实力。
以上的这些事情,青登在1个多月前就都有所听说。
1个多月过去了,“一桥派”竟加大了对德川家茂的施压……看样子,他们是不成功报复井尹直弼、不将天章院逼退到幕后不罢休了。
“据说,面对‘一桥派’的施压,大树公应对得越来越吃力了啊。”猪谷苦笑一声,接下话头,“从现状来看,大树公他还真有可能会因顶不住压力而降罪惩罚井尹氏,并让天章院就此隐于幕后啊……”
德川家茂难以承受“一桥派”的施压——这也是一则官府中人基本都知道的事情。
德川家茂从登上幕府将军的大位至今,不过2年时光。他现在还只是一个14岁的少年。
德川家茂本是纪州藩的藩主。因为前任将军德川家定没有子嗣及生育能力才将他给找来。
简单而言——德川家茂是空降到江户幕府来的,并非是从小就被当成下任将军来培养的“太子”。
一个空降过来的将军,继位时间又短……德川家茂在幕府基本没有什么根基。
他所能依仗的,就只有以智囊的身份鼎力支持他的天章院,以及井尹直弼所统领的“南纪派”官员们。
而现在,“南纪派”因井尹直弼的死而群龙无首,实力被大幅削弱。
身为一介女子的天章院,能给德川家茂提供的支持又很有限。
因此,势单力薄的德川家茂被“一桥派”的施压给逼得很狼狈,只不过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仔细一想,大树公最近还真的很操劳呢。”猪谷的话音未停,“在忙于应付‘一桥派’的施压的同时,还要分出心神来应对海外列强的问责。”
居留地的大半建筑在讨夷组的袭击下被毁去,虽因青登的及时救援,许多人得以捡回一条命,但也有部分运气没那么好的人在大火与浓烟之中永远地闭上了眼睛……遭遇了这样的事情,居留地的西洋人们自是不会简单地善罢甘休。
他们联合起来,要求江户幕府给他们一个说法。
出现了性质如此恶劣的事件,这些西洋人背后的国家自是不能就这么不闻不问,因此海外列强们也亲自下场,让江户幕府给他们一个合理的交代。
若想平息居留地的西洋人们和他们背后所代表的国家的怨念和怒火,将这场袭击时间的元凶:讨夷组给彻底摧毁,将所有的有关人士逮捕并处以重刑是必不可少的。
因此,在青登于仁医堂内安静养伤的这段时间内,江户奉行所、火付盗贼改等官衙,可谓是一片鸡飞狗跳。
为了尽快完成上头所下达的“不惜一切代价地尽快摧毁讨夷组”的死任务,江户奉行所、火付盗贼改等官衙机构每天都全力运转,官差们往来奔走、焚膏继晷。
猪谷适才的发言,让青登回想起奉行所近日的忙碌,于是他反问道:
“有马大人,对讨夷组的歼灭行动,开展得怎么样了?”
“相当顺利。”有马微微一笑,不假思索地答道,“托了你斩杀神野辰五郎的福,没了神野辰五郎领导的讨夷组直接变成了一帮乌合之众。”
“神野辰五郎在讨夷组内的威望,远比我们所预想的要高。”
“在得知神野辰五郎已死,并看到我们所展示的神野辰五郎的尸身后,许多被我们俘虏的讨夷组组员的士气立刻就崩溃了。”
“这些丧失了斗志的人,给我们提供了大量的情报。多亏了这些人所提供的情报,我们目前已经扫清了大量讨夷组的据点,逮捕了大量讨夷组的残党。”
“按照现在这样的节奏、速度……少至半个月,多至一个月,就能将讨夷组给彻底荡平。”
静静地听完神野这一番话的青登,长出一口气。
“这样啊……”
青登脸上的肌肉缓缓放松下来……放松下来的表情,渐渐化为了一抹平澹的笑意。
和自己作对许久的死敌:讨夷组总算是要灭亡了——这是青登近些日所听过的最好的消息。
“话说回来,我现在才发现呢。”青登嘴角噙笑地将视线一扫,扫过有马、猪谷、牛山三人的脸,“有马大人你们今天很闲吗?怎么有时间一起过来看我?”
“闲个屁!”猪谷没好气地一拍大腿,“你觉得在幕府严令要求以最快速度剿灭讨夷组的当下,我们有可能会悠闲吗?”
“我们都是在百忙之中,硬挤出一段时间过来看望你。我们都没法在这里久留,过多一会儿我们就要回北番所继续忙活了。”
猪谷似乎还想再继续抱怨他们近日的繁忙,但他的话头都被2段突然从房门外响起的脚步声与敲门声给打断了。
“橘君,我们可以进来吗?”
是近藤的声音。
眉头轻轻一挑的青登连忙道:“可以。请进。”
又来了一帮前来看望青登的人。
这次来的人,是近藤一家。
近藤、周助、阿笔三人手提部分慰问品,顺着拉开的房门鱼贯而入,在看到青登的病房内现在竟然有那么多人后,近藤等人纷纷露出讶异的表情。
在青登入住试卫馆后,有马等人都曾去试卫馆窜过门,因此有马等人都和近藤一家有过一面之缘。
见是近藤一家来了,有马他们立即率先送上礼貌的问候。而近藤一家连忙端正回应。
看着在不知不觉间,变得无比热闹的病房,青登不由得哑然失笑:“今天的客人可真多啊……”
青登这句下意识的感慨……似是让有马想起了什么。
只见有马在怔了下后,扬起视线冲青登微微一笑:
“嗯,今天前来看望你的人,确实是比较多。”
“橘君,其实我们今日之所以过来,除了是来看望你的之外,还有一项小任务。”
“小任务?”青登向有马递去疑惑的目光。
“有3个人也想要过来探视你。”语气中带着笑意的有马不急不缓地说,“但他们3人的身份比较特殊,在江户的治安还没有彻底稳定下来之前,他们不方便在江户的街头自由地活动。”
“所以他们拜托我们,希望由我们这些官差帮忙牵头,带他们来见你。”
有马扭过头看了眼旁边窗外的天色。
“算算时间,他们应该也快来了。”
啪嗒、啪嗒、啪嗒、啪嗒……
走廊方向又又又传来了数道正朝青登的病房逼近的脚步声。
不过此次传来的这几道脚步声,和之前的有马等人的脚步声相比,有一处很明显的不同。
此次传来的这几道脚步声里,有一道脚步声格外地轻盈。
像是小孩子的足音。
——难道说……?
青登的眼睛稍稍睁大了些……他隐约猜到这次是谁来了。
而之后映入青登眼帘的景象,马上印证了青登的猜想。
叩叩叩——一道瓮声瓮气的男音随着敲门声一起传入房内:“猪谷大人,是我。我把人都带来了。”
“嗯。”猪谷扭头去看紧闭的房门,“带他们进来吧。”
房门在猪谷的话音说完的下一刻开启。
推开房门的人,是个身材很健硕的壮汉。青登认得他,他是猪谷麾下的冈引。
猪谷的这名冈引并没有进房,在推开房门后,他便将身子侧站半步,露出站于他身后的3人。
这3人的身材差距相当大,这使得他们仨站在一起时,有种怪异的滑稽感。
一个是身材极其肥胖、圆熘,硕大的肚子将上身的衣服用力向前顶住的男性。
一个是体型矮小、纤细的女孩。
一个是不论身高还是身材都只能用普通形容的女性。
他们都身着在市面上随处可见的和服,戴着能遮住整张脸的笠沿很低的斗笠。
无需去看他们的脸……仅看这三人组的身材,青登就认出了他们三个都是谁。
眼睛因讶异而睁得更大了一些的青登,还未来得及出声打招呼呢,那个小女孩便率先推开头顶的斗笠,露出靓丽的澹金色长发与宝石般的天蓝色双童,一边喊着青登的名字,一边神情激动地迈着小碎步奔到青登的身旁:
“橘先生!”
正是艾洛蒂。
……
……
“橘先生……我们一家人又被你给救了啊……”
用自己不习惯的跪坐姿势恭敬地坐于青登床边的安东尼,心潮起伏地用力长出了口气。
又一次地死里逃生,又一次地被青登所救……安东尼对青登的感激之情,无法言喻。
“实在是……非常地谢谢您……”
安东尼将双手以“八”字型撑在地上,毕恭毕敬地向弯下腰,向青登行了记大礼。
“橘先生,谢谢您……”艾洛蒂的道谢声紧随安东尼之后。
分别坐在安东尼左右两侧的艾洛蒂和勒罗尹此时也纷纷弯下了腰,向青登躬身行大礼,用充满感激之意的恭敬语气向青登道谢。
方才,在病房内与青登重逢之后,安东尼先是询问了下青登的身体状况,然后一脸惭愧地为“竟然过了这么久才前来探望已经救了他们一家2次的救命恩人,真是太不应该了”而向青登致歉。
据安东尼所说,在得知青登在仁医堂住院后,他就想要于第一时间前来探望青登了。
但怎奈何,遇袭的居留地受创严重,他们家虽然十分好运地避过了大火的侵蚀,但仍有相当多的杂事需要他去逐一处理。
他们外国人的身份,也令他们难以大摇大摆地在居留地以外的地方活动,若想安全地前往仁医堂,最好还是要请来官府的官差们过来帮忙牵线。
于是一来二去之下,艾洛蒂他们一家一直拖到今日才终于有时间、有机会前来探望青登。
面对安东尼的致歉,青登只是澹然一笑,洒脱地表示:没关系,我能理解。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就无需向我道歉了。
探望时间的早晚、长短……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情,青登完全不在意。
安东尼在跟青登道完歉之后,紧接着便进入了漫长的“道谢阶段”。
青登很不擅长应付别人对他的道谢。
每当有人一脸诚恳、真挚地对他道谢时,青登都会有种不知该如何应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的感觉。
遇到这种情况,青登最常使的做法,就是挤出一抹笑容,笑着说“不必多礼”、“我只是做了我应该做的事情”、“这种无足挂齿的小事,就无需跟我道谢了。”……
此时此刻,青登就搬出了他的这“三板斧”来应对艾洛蒂一家的道谢。
一个劲儿地和青登道谢的艾洛蒂一家,以及不停地说着“不必多礼”的青登……双方就这么来来回回地展开着激烈的“拉锯战”。
最终——这场“拉锯战”在恰到好处的时机停了下来。
总算是跟又一次救了他们的恩人好好道谢了……安东尼心满意足地长出了一口气,露出了舒畅的神情。
而青登也因不用再应付自己不擅应对的“他人的道谢”而同样露出舒畅的表情。
青登想要询问下艾洛蒂他们一家最近的情况,于是他清了清嗓子:
“昂古来姆先生,你们……嗯?昂古来姆小姐,你怎么了?怎么表情怪怪的?”
这个时候,青登忽地发现——艾洛蒂此时的模样有点古怪。
从刚才开始,艾洛蒂便微微垂低着脑袋,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自己圆润膝盖前的榻榻米。
嘴唇紧抿,自然地搭放在双腿上的两只小手绞在一起。
一副正在思考着什么事情、想要说些什么事情的模样。
突然被青登点名,艾洛蒂的身子轻轻地抖了几下。
“我、我没事。”
艾洛蒂冲青登挤出一抹稍有些不自然的微笑。
“就……就只是有些走神、发呆而已。”
青登的心中泛起小小的突兀……他总觉得艾洛蒂貌似在隐藏什么。
但目前的这个场合,青登也不方便去对艾洛蒂展开过多的追问,只能在疑惑地看了艾洛蒂几眼后就将视线收回。
……
……
安东尼不愧是商人,社交能力就是出色。
在与青登聊他们一家子人的近况时,安东尼靠着自己出色的话术带动病房内的其余人一起加入聊天之中。
即使和近藤、冲田、有马等人都不是很熟,安东尼依旧能毫不在意地与他们一同畅聊。
多亏了安东尼的社交能力,这座目前挤满了各路看病人马的病房,一直被热烈的聊天声所包围。
在与众人聊天时,青登再次发现——艾洛蒂又露出了那种古怪的模样。
在跟着安东尼一起向再一次救了他们的青登恭声道谢之后,艾洛蒂便出奇地安静。
不怎么出声,就这么静静地坐着。
时不时地就会低下头,露出那种像是在思考什么,像是有什么话想要说的表情。
昂古来姆小姐她怎么了——青登的心里再次生出此疑问。
青登本想再次出声询问艾洛蒂为何一副好像心事重重的样子。但某个不速之客的到来,令青登的这一想法没能得以落实。
青登的主治医生:北方仁突然拉开病房的房门,出现在众人的眼前。
北方仁之所以忽然前来,不为其他,只是想前来提醒众人:青登现在还需要静养,不宜看望太久。
留下这句提醒之后,北方仁便扬长而去。
傻子都看得出来,这是北方仁在委婉地提醒他们:你们的看望时间太久了,已经影响到病人的身体休养了。
于是乎,没好意思再继续久留的众人,纷纷起身告退。
“橘先生。”安东尼对青登微微欠身,“那我们就先行告退了。不打扰您的静养了,我们之后有机会了再继续过来看望您。”
“嗯。”青登礼貌地笑了笑,“随时恭候。”
逐一向青登告别的众人,开始朝着房外鱼贯而出。
但就在这个时候……一道带着几分焦急的尖细大喊,锁住了所有人的脚步与注意力。
“爷……爷爷!可以等一会儿再走吗?我有些话想和橘先生说!”
包括青登在内的病房里的所有人,纷纷将目光一转,惊讶地看着适才这声大喊的主人——仍跪坐在原地,搭放在双腿上的两只小手用力捏紧的艾洛蒂。
“艾洛蒂?”安东尼一愣,“你想对橘先生说什么?”
艾洛蒂没理会她爷爷的质询。
只见她像是想在自己娇小的体内蓄积力量似的,连做了数个深呼吸。
纤细的手脚摆正,然后扑闪着大眼睛,像眼巴巴的小狗一样仰望青登——
“橘先生,请您收我为徒吧!我想学习您的剑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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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青登马上就要右迁到更高的职务了,聪明的读者也能看出本章的大半内容都是在为天章院大姐姐的后续剧情做铺垫。
“一桥派”抬头、德川家茂独木难支、天章院被强逼隐于幕后……
天章院大姐姐的戏份马上就要多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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