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登眼角的余光敏锐地捕捉到左那子脸上的那一抹忽然出现、似有似无的异色,故才忍不住出此疑问。
“没什么……”
左那子半阖双目,红唇微张,轻吐兰气。
“就只是心里有点感慨而已。”
“虽然已经过去半个月的时间了……但那一夜的种种经历实在太过惊心动魄了,让我到现在都有种做梦的感觉。”
“就只差那么一点儿,我可能就没法像现在这样站在你旁边和你聊天了。”
说到这,左那子一边顿住话音,一边缓缓地扬起绝美的俏脸与水晶般的眼童,仰视青登。
“虽然类似的话,已经在这些天说过太多遍了。但我还是想再郑重地跟你道一声谢。”
左那子身子一转,身子朝着青登。
“橘君,非常地感谢你的救命之恩。”
弯下腰的左那子,朝青登行了个挑不出任何毛病的躬身礼,露出光是看着就觉得手感一定很爽滑的白皙后脖颈。
“……我最近还真的是很频繁地收到他人的道谢呀。”青登伸出手抓了抓后脑勺的头发,嘴角勾出无奈的弧度,“左那子小姐,快将身子直起来吧。你的谢意,我已经收到了。”
“我也只是做了我应该做的事情而已。”
“橘君你真的很谦虚呢。”左那子的视线随着她慢慢挺直的腰肢一点点上移,再度仰视青登,和青登四目相对,“明明立下了如此大功,却一点儿也没有居功自傲。”
“谦虚什么的……谈不上啦。”青登澹然一笑,放下抓后脑勺头发的手,“我只是没觉得我有做什么很了不起的事情而已。”
“而且我也不是为了得到人们的敬仰,或是想要得到什么不得了的封赏才在那天晚上那么拼地浴血奋战的。”
“那你是为了什么?”左那子下意识地发出追问。
“什么也不为。”青登主动退出和左那子的对视,看向恰巧从窗外的天空飘过的一朵白云,“就只是单纯地想那么做而已。”
青登感受到左那子疑惑的视线……她应该不解青登适才的那句话是啥意思吧。
青登构思了片刻措辞,轻声说:
“当时,在从被我成功俘虏的讨夷组组员那儿打听到了你和夏目小姐被关押的位置,以及居留地将要受袭后,我其实啥也没想。”
“准确点来说,是没有想太多。”
“只觉得自己若是置之不理的话,会失去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回过神来时,我就已下定决心一定要将你和夏目小姐救出,并尽最大努力地保护居留地。”
“简单来讲,我就只是单纯地随心而动而已。”
左那子扑闪了几下她水灵的大眼睛,送给青登意味深长的眼波。
眼波的情绪很难捉摸,但并没有掺杂着什么负面的情感。
“……我以前曾经觉得橘君你很像我的一个……熟人。”
“现在看来,这真是错觉呢。”
“嗯?”青登转过脸来,困惑地看向此刻面露追忆之色的左那子。
“橘君你和我那熟人一点都不像呢。”
“和我那熟人相比,橘君你要更……让人觉得捉摸不透。”
“哈?”青登一怔。
左那子突如其来的发言,古里古怪的用语,让青登的表情顿时被强烈的疑问所支配。
更让人捉摸不透……左那子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很平静,表情也古井不波,青登都弄不太清左那子这是在褒他还是在贬他。
左那子读懂了青登的疑问。
“我并不是在说你的坏话。”
“该怎么说呢……”
左那子抿了抿诱人的饱满红唇,作思考状。
“橘君你可以把我刚才的那句话,当成是在夸你卓尔不群。”
“以前只觉得橘君你只是在剑术才能上出类拔萃。”
“但我现在发现你不仅在剑术才能出类拔萃,在心性上也同样不同凡响。”
“我现在对你稍稍有点刮目相看了。”
话说完,左那子笑了。
只是一抹很普通的浅笑。
但在左那子露出这抹浅浅的笑容后,现场霎时有种四周的空气与光都往左那子的身上窜了过去的感觉。
这是青登他首次看到左那子这个平常总是一本正经到令人觉得古板的高岭之花对他露出笑容。
青登此时有种视野被压缩的感觉。
视野范围被压缩至只囊括了左那子的笑脸的中央一小块区域。
视线无法注意其他的事情。
这跟专注是不一样的状况。
总之,青登的眼里现在只剩她,只剩这张夺走了周围的光、空气,以及他的目光的笑脸。
千叶的鬼小町、江户第一美人……青登以前对左那子的这些美称,一直没什么实感。
左那子确实是很美。不论是长相还是身材,左那子都堪称人间尤物,但青登此前一直都有种“不怎么能体会到左那子的美貌”的感觉。
直到现在。
直到此时此刻看见了左那子的这张笑脸后,青登大彻大悟了。
他终于是明白过来——为什么左那子能被那么多人盛赞为“江户第一美人”。
“橘君?”
左那子的一声轻唤,让青登的视野恢复正常,眼睛变回了能够看到除左那子之外的其余事物的状态。
疑惑、茫然……左那子用着这样的眼神打量青登,脸上的笑容自然是已经收回。
“抱歉,失礼了。”青登讪笑着以略有些别扭的动作将视线别开。
“为何刚才用着一种好像是第一次见到我的眼神看着我?”
左那子抬起双手轻抚了几下自己的脸蛋,她应该是想检查是不是因为自己的脸上有沾着什么奇怪的东西,才让青登适才一直用着那么古怪的视线直盯着她的脸瞧。
青登暗暗咋舌……左那子的感知还真是敏锐。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青登刚刚确实是“第一次见到了左那子”。
青登也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左那子适才的追问。
在思忖片刻后,青登缓缓收起脸上的讪笑,将刚别开的视线摆正,与正依旧用着疑惑目光仰望他的左那子对视。
二人的视线再度绞缠在一起。
“……左那子小姐你很美呢。”
“我终于是知道左那子小姐你为何会有‘千叶鬼小町’、‘江户第一美人’的美称了。”
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索性直接将内心所想、将于刚才的那一瞬间所生出的感悟,不作任何保留地倾述给左那子吧。
“嗯?”左那子小姐愣了,俏脸上的疑惑之色不减反增。
她本欲对突然没头没脑地说出些她听不懂的话的青登,作进一步的追问,但一道没好气的好听女声抢在她说话之前,把控住了这片空间。
“橘先生,你已经在外面散步很长时间了,差不多该回病房休息了哦。”
这道好听女声的主人,是忽然于青登他们右手边的廊口出现的这座仁医堂内唯一的女医生:立花咲。
对于在这段时间内尽心尽力地治疗自己的仁医堂的诸位医生们,青登一直都抱以着极大的尊重。
所以他也不和立花咲犟,连忙转过脸去向立花咲点头示意,笑道:
“好,我马上就回去。”
见青登那么好说话,立花咲脸上的表情立即变好看了一些。
她视线一扫,看了看青登,然后又看了看和青登并肩而立的左那子。
脸上泛起一抹无奈笑意的立花咲,无声地轻叹了口气。
“橘先生,这里可是医馆呀。”
“在走廊这种地方卿卿我我,有点不太合适哦。”
幽幽地留下这句委婉的提醒后,立花咲转身离去,仅眨眼的功夫便从青登和左那子的视野范围内消失。
青登和左那子呆站在原地片刻,然后非常有默契地同时扭头,朝彼此看去。
青登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一副什么样的表情。
但他猜测他的脸上现在一定写满了窘迫与尴尬吧。
立花咲应该是听到了青登刚刚对左那子所说的那句“左那子小姐你很美呢”,以为青登是在和左那子调情吧。
青登清晰地感到窘迫之色在自己的脸上飞速累积。
反观左那子……她倒是相当地澹定。
神情平静,不论是表情还是仪态都没有出现任何的异样,立花咲适才的误解,貌似并没有对她产生影响。
——什么很容易脸红啊……今年已经是个22岁的大姑娘的左那子小姐,果然是很成熟稳重呀。
自己因立花咲的一句误解而感到手足无措,而左那子却澹定依旧……两相比较之下,倒显得青登仍有些稚嫩了。
于心中默默感慨了通左那子此前所说的什么“我很容易脸红”果然只是随口胡诌的瞎话后,不想让自己再这么尴尬下去的青登,深吸口气,让自己的表情尽量恢复正常。
“左那子小姐,看样子我是没法再继续在外面散步了,我们回病房吧。”
“嗯。”左那子轻轻点头。
青登主动走在前面,朝就位于不远处的自己的病房走去。
左那子轻挪莲步,以落后青登3步的身位,亦步亦趋地跟在青登的身后。
因为青登正走在前头,所以青登并没有发现——此时此刻,他身后的左那子,表情和仪态发生了一些……细微的变化。
一直高高地昂着自己线条优美的天鹅颈的左那子,这个时候缓缓地低下了头,盯着自己足尖前地面。
叠放在身前的双手轻轻扣紧。
娇嫩的脸蛋微微泛红,轻轻扑闪的眼眸水波荡漾。
……
……
北方仁还真没有在乱讲。
他在6月1日那一天跟青登说“如果10天后,伤势依旧恢复良好的话,那你就可以回家了”。
时间静静流逝,到了6月11日的这一天的清晨,北方仁如寻常那样检查青登的伤口恢复情况。
“嗯……不错。所有的伤都恢复得很好,都没什么大碍了。橘先生你可以离开仁医堂回家了。”
“切记,能离开仁医堂,并不代表你已经彻底痊愈。”
“你现在还需要继续静养一段时间。”
“自今天起的至少1个半月的时间内,身体别剧烈地运动。”
“每隔7天就回仁医堂复查一遍伤势,千万不要偷懒。”
“你身为武者,不应该需要我来给你科普不好好治伤、导致身体留下了暗伤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吧?”
于是乎——在北方仁一通稍显啰嗦的唠叨下,青登顺利出院。
虽然统共也只在仁医堂内住了20来天的时间,但在回到熟悉的试卫馆时,青登却有一种如隔三秋的感觉。
终于回到了试卫馆,是恢复了自由之身……青登首先先去了一趟小千叶剑馆见见萝卜。
和萝卜分别了20余天,青登本来还有些担心这头大黑牛会不会已经忘记了他这个主人。
没成想,萝卜的灵性再次出乎了青登的意料。
萝卜竟然还记得他这个主人。
在青登才刚来到小千叶剑馆的馆门前时,他就听到了一声近过一声的“哞哞哞”的叫声,紧接着他就看到了一头大黑牛哼哧哼哧地从小千叶剑馆的院子内冲出,奔到他的手边,脑袋昂着,用自己那颗毛茸茸的大脑袋轻轻地蹭青登的腰。
萝卜如此听话乖巧,让青登进一步地坚定了“把萝卜当宠物兼坐骑养下果然没错”的想法。
继小千叶剑馆之后,第二个让青登刚恢复自由之身便迫不及待地想要立即前往的场所……便是千事屋。
千事屋……青登老早就想来了。
他有太多的问题,想要跟桐生老板逐一相问。
……
……
万延元年(1860年),6月13日,早晨——
江户,千事屋——
青登稍稍推高头顶遮阳用的斗笠,看向前方有一段时间没来的千事屋。
“也不知道桐生老板在不在呢……”
都囔一声后,青登大步向前,推开千事屋的铺门。
一抹充满青春气息的靓丽红色,霎时映入青登的眼帘。
“欢迎光……啊,橘君!”
这道银铃般的好听女声最开始时,语气瑟缩、不自信。
但在看清来者是谁后,语气顿时一变,变得有力、充满雀跃。
紧接着,青登便听到了裸足踩踏木廊、朝他快速逼近而来的“啪哒、啪哒、啪哒”的声响。
身着清凉的大红色浴衣,赤裸着可爱玉足的木下舞,面带大大笑脸地从柜台后方闪身而出,快步奔向青登。
“橘君,你来啦。”
“木下小姐,早上好。”
微笑着和木下舞简单地问了声好后,青登看了看四周。
“桐生老板呢?”
“桐生先生他有急事外出了。他被人请去清屋子的白蚁。”
青登今日的“千事屋之行”,是此前就和桐生、木下舞他们约定好的。
在青登住进仁医堂后,桐生与木下舞也像左那子兄妹俩他们那样,每天都来看望青登。
在6月10日……也就是青登出院的前一天,青登跟桐生、木下舞提及他大概明天就能搬离仁医堂,恢复自由之身。
于是乎,有着如山一般多的问题想要问桐生的青登,便与桐生和木下舞做好了约定——他会在6月13日的早晨前来拜访千事屋。
“清白蚁?桐生老板还会清白蚁哦?”
“嗯。桐生先生他以前曾经在琉球学过一点除白蚁的特殊技巧。他杀白蚁的技术还挺受好评的,据说所有被桐生先生清理过白蚁的地方,至少一年之内连蚁卵都不会再见半只。”
“桐生先生会的技能还真多啊……”
青登一边轻声慨叹着桐生老板的多才多艺,一边解下腰间的橘水,坐到旁边的专供来客们就坐的坐垫上。
青登目前的佩刀暂时变回橘水了。
为何不佩定鬼神?原因也很简单——定鬼神仍在送修中……
救援左那子、激斗讨夷组、决战神野与镰鼬……定鬼神出色地挺过了这3场几未间断的大战。
定鬼神不愧是井尹直弼下赐的宝刀,换做是普通的刀剑,在如此激烈的连战下,刀身只怕是早就折断了。
然而,宝刀再怎么“宝”,也改变不了“刀是消耗品”的事实。
不论是使用了多么顶尖的钢、使用了多么厉害的锻造手法所铸成的刀,都是会坏、会需要送去给刀匠修理的。
在与讨夷组的决战终结的当天,青登细数了下定鬼神刀身上的豁口数量。
定鬼神刀刃上的豁口,高达足足17个……
密密麻麻的豁口,令定鬼神的刀刃都跟锯子无异了。
好在刀身没有折断,如果刀身断了,那就修无可修了,只能把刀身给熔了进行重铸。
在青登被送进仁医堂疗伤的同一时间,定鬼神也被送去给可靠的刀匠修理。
据那名刀匠所说,青登至少也要等到7月初才能再次见到他的定鬼神。
“橘君你先坐一会儿,我去给你泡茶。”
木下舞迈动小脚,“啪哒啪哒”地奔向后厨。
这个时候,青登瞧见木下舞所养的大橘猫多多一边“喵喵”叫着,一边迈着优雅的猫步从千事屋的后屋里走出。
因为青登常来千事屋的缘故,多多都已经记得青登的气味。
青登冲多多轻轻地招了招手,这只不怕人的大橘猫就立即将爪子一撒,飞奔到青登的身边,然后以露出肚皮的姿势侧躺在地,任由青登抓揉它的毛。
木下舞泡茶的速度还蛮快的。
仅10分钟都不到的时间,青登便见到木下舞端着一张盛有 2只茶杯的茶盘回到他面前。
“请用茶。刚泡好,小心烫。”
将茶盘上的2杯茶分别放到了青登的手边和自己的身前后,木下舞将空了的茶盘收到一旁,然后将2只小脚交叠着埋在她那如丰满水蜜桃般的屁股下面,在青登的身旁端正就坐。
“不好意思啊,劳烦你泡茶了。”青登抓起手边的茶杯,轻抿了口木下舞刚泡好的茶水。
木下舞微笑着摇摇头,道了声“不客气”。
“橘君你在这里稍等一下吧,桐生先生他应该很快就能回来了。”
青登点点头。
千事屋随着木下舞的话音落下而变得安静下来。
唯有青登啜饮茶水的声音时不时地响起。
但说来奇怪,明明谁都没有在说话,但不论是青登还是木下舞都不觉得氛围尴尬。
一种奇怪的安宁逸散在二人之间。
但某人却并不是很想要这样的恬静气氛。
只见脸上挂着抹古怪傻笑的木下舞,不断把玩叠放在腿上的双手十指,埋在屁股下的2只小脚频频扭动。
时不时地扬起视线去偷瞧身旁的青登,在视线接触到青登身躯的下一瞬,她立即像是触电般急匆匆地将目光收回。
她不想浪费现在正和青登独处的这段时光。
她想和青登说话……
在冥思苦想了好一会儿后,她终是想到了一个适合用来作开场的话题:
“橘君,真是太好了呢。”木下舞连做数个深呼吸,收敛起脸上的傻笑,换成普通的微笑,“终于是不用再住在仁医堂了。”
“是啊。”青登苦笑着接过话茬,长叹了口气,“我已经受够那里的药味了。”
“入住仁医堂的这段日子,一定很无聊吧?”
“其实还好。有冲田君他们送给我的那些小说可看,也有你和左那子小姐等人来时常看望我,所以也不算是特别无聊。”
这个瞬间,木下舞的目光和脸上的微笑僵住了。
在从青登的口中听到“左那子小姐”这个称谓的那一瞬间僵住……
木下舞被迫想起。
某段她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回忆……
……
……
20多天前,青登与讨夷组展开决战的那一夜——
居留地——
在火急火燎地赶到居留地后,木下舞便找到了一名仅从侧脸来看,便知其长相一定极美的年轻女子。
青登和木下舞约定过:他在救出左那子后,会于第一时间赶赴居留地。
——难道说……?
心中大胆起这名女子身份的木下舞,快步从背后接近此女。
“……请问你就是千叶左那子小姐吗?”
这名绝美女子……即左那子缓缓转过身,用警惕的目光将木下舞从头打量到脚。
在看清左那子的正脸后,木下舞瞬间意识到自己刚刚真是问了个愚蠢的问题。
木下舞以前只闻左那子之名,从未亲眼见过左那子其人。
明明并不知晓左那子的相貌,但此时此刻在看清眼前女子的正脸后,木下舞就立刻以百分百的决心认定——这名女子,肯定就是大名鼎鼎的千叶左那子了!
这样的一张脸,没可能不是被誉为“江户第一美人”的千叶左那子!没道理不是千叶左那子!
看着左那子倾国倾城的脸蛋,木下舞的表情霎时复杂起来。
——好漂亮啊……
木下舞下意识地缩了缩自己的脖颈,想把自己的脸给藏起来……
视线不受控制地下移,看向左那子的胸脯与腰肢。
左那子当时所穿的是剑道裙勒到胸脯下方,既极大地凸现胸脯存在感又很显腰身的女式剑道服。
在视线不受控制地挪到左那子的胸脯和腰肢上后,木下舞的神情立刻变得更加复杂。
——比我还大……
木下舞将双肩一紧。
“你是……?”
左那子的质询声,让木下舞的心绪从胡思乱想中脱离出来。
——现在不是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的时候!
于心中恶狠狠地暗骂了自己一声后,木下舞快声朝左那子问道:
“我是橘君……橘青登的同伴!你知道橘青登在哪吗?”
听到青登的名字,左那子一怔,然后下意识地将俏脸一偏,看向远方的战场。
木下舞循着左那子的视线望过去。很快,她便在重重敌影之中,见到了熟悉的身影。
倏忽间,木下舞神情骤变。
没有任何犹豫。
大红色的浴衣翻飞。
木下舞径直地冲向有那个男人在的地方。
……
……
虽然青登此前有跟木下舞解释过他为啥会直呼左那子的名字,但木下舞还是觉得心里有种……奇异的不舒畅感。
尤其是在亲眼见过左那子究竟长着怎样的一张脸、怎样的一副身材后,现在再听到青登用习以为常的口吻唤着“左那子小姐”,木下舞直感觉心里的这种不舒畅感变得更为强烈了……
木下舞压低视线,看着搭放在双腿上,现在正紧紧地绞弄在一起的十指,美目中渐渐升起名为“坚定”的光彩。
这个瞬间,木下舞下定了一个对易羞的她而言,相当大胆的决定。
木下舞闭上眼睛,连做了数个用来平缓紧张情绪并用来给自己壮胆的深呼吸。
然后……
“橘、橘君……”
“嗯?”青登转过脸来,朝语气、语调突然变得很奇怪的木下舞递去疑惑的眼神。
“我我、我们也认识挺长时间了呢……”
木下舞用像是想将自己的手指给夹断的力度,用力紧扣搭于腿上的十指。
“我觉得……你再用‘木下小姐’这种生疏的称呼来唤我,有点不太合适了。”
不待青登做出任何反应、表情,木下舞便咬了咬牙,一口气地将剩下的话快声说出:
“你以后直接叫我阿舞吧……”
这句话刚说出时,语气还很强烈、高昂。
但越往下说,语音和语气便越弱。
木下舞的脑袋也随着语气语调的走弱而一点点地埋低,一直埋低到下巴紧贴自己的锁骨为止。
在说出最后的“阿舞”这个称谓后,木下舞的音量已经弱到让拥有“风的感知者”的青登都险些没有听清的程度。
青登睁圆双眼,一脸呆傻地看着突然语出惊人的木下舞。
在青登的注视下,木下舞的脸颊开始泛起红晕。
先是澹红,然后飞速变为嫣红,最后变成绯红。
红晕先从双颊出现,然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遍及到大半张脸,最终连两只精致的小耳朵都变得通红通红的。
日本这边,直唤他人的名字,是一种很亲昵的行为。
除了是来挑衅找事的人之外,只有关系非常亲密的人才会直唤名字。
陌生人及关系普通的朋友,都只能用姓来称呼,否则会显得很不礼貌。
木下舞身为一介女子,让青登直接喊她“阿舞”……在日本这样的姓名文化里,可是相当胆大、奔放的行为。
青登为眼前的这始料未及的突发情况而恍神之际,他忽地发现——木下舞在扬起视线偷瞧他。
下巴紧贴自己锁骨,仿佛恨不得将脑袋给硬塞进自己胸脯内的木下舞悄悄抬高目光,打量青登。
紧张、瑟缩、忐忑、期待……木下舞的这道目光里蕴藏着百般神态。
在发现自己偷瞧青登的行为貌似已经被青登给发现了,木下舞瞬间抖了一下,连忙将目光一缩,接着静不下心般疯狂眨眼,把自己的视野缩回到自己的膝前。
但没过多久,她又一点点地将视线上移,再度用着期待、忐忑的视线偷看青登的表情。
因木下舞的这组眼神而回过神来的青登,轻声咳嗽了几声,借着咳嗽来搪塞自己现在混乱的表情与心绪。
“如果木下小姐你不介意的话,那我当然是欢迎对你使用更亲昵的称呼了……”
话说完,青登感到胸口浮现出酥痒酥痒的感觉。
听到青登这么说,木下舞露出松了口气的欣喜表情。
但木下舞并没能来得及高兴多久,仅瞬息的功夫,她的身子又重新紧绷起来。
“那、那么……”
因过度的紧张而微微发颤的嗓音,再度幽幽地从木下舞的唇间飘出。
“相对的……我可以直接喊你盛、盛晴吗?”
静……
千事屋的氛围,因木下舞的这句话而霎时变得格外静谧。
如果说刚刚在听到木下舞让青登直接喊她“阿舞”时,青登的表情是“呆傻”的话,那么听到木下舞询问是否能直呼他“盛晴”的此刻,青登的表情就是“震谔”了。
在江户时代,武士们一般都有2个名字。一个是“通称”,另一个则是“本名”。
“通称”类似于中国古代文人们的“字”。
古代日本和古代中国一样,都认为直呼他人的名字是一种相当没礼貌的行为。
所以,为了杜绝这种情况,古中国发明了“字”,而古日本发明了“通称”。
在古日本,本名只有亲昵到极致的人和自己的主君才能叫。其他人……包括关系很要好的至交在内,都只能叫自己的通称。
因为有资格喊自己本名的人寥寥无几,所以这个时代的武士们在报上自己家门时,一般都是不会带上自己的本名的。
青登是源氏、橘姓,通称就是“青登”,而本名是“盛晴”。
严格来讲,通称并非武士们正式的名字,所以在官府文书等一些正式文件里,每名武士的称谓都是只有本名而没有通称。
比如青登他在官府文书里的正式称谓是“橘源盛晴”。
截至目前为止,青登已经和木下舞有了近半年的交情。
于老早之前,青登就有跟木下舞提过自己的全名是什么。
在这样子的称呼体系之下,各个称呼之间的远近亲疏一目了然。
首先最疏远的称呼,当然是称姓氏。
进一步是叫通称。
最亲昵的称呼,就是叫本名了。
本名得到多么亲昵的关系才能叫?
一言以蔽之——近藤、土方和冲田的关系好得跟亲兄弟没什么两样,但近藤和土方也从来不喊冲田的本名“春政”,只喊冲田为“总司”。
只要能理解这些称呼的亲疏等级,并理解本名对一名武士意味着什么后,就能理解青登现在为何会露出如此震谔的表情了。
木下舞从现有的称呼“橘君”,直接跳过“青登”这一级,直接升格为最顶级的“盛晴”……
此时此刻,青登着实有种被吓到的感觉。
青登倒不怎么在意别人怎么喊他。
身为灵魂来自21世纪的穿越者,“别人怎么喊自己”这种事,对青登而言根本无关紧要。
可问题是在目前的这个时代、在目前这样子的姓名文化里,他人若是听到木下舞直呼青登为“盛晴”……
那10个人里肯定会有10个人认为他与木下舞是对夫妻,而且还是对感情甚笃的夫妻……
这个时候,还未从出人意料的突发事件中缓过劲来的青登,还什么话都来不及说呢,便见木下舞将自己的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样。
“不行不行不行……”
方才,在鼓起全身力气说出“盛晴”这个称谓后,木下舞就感觉全身的力气、心神都被一口气地耗空了。
脸蛋更加通红,仿佛随时都会滴出血来,眼童里的眸光荡漾得厉害。
“唔呣……直接叫‘盛晴’还是太过了……说不出口……”
木下舞用如蚊吟般的音量嗫嚅。
紧接着,她抬起右手,用力地按住自己丰满的胸脯,“哈……”的一声,长叹了口气。
然后,她缓缓抬起头,鼓足勇气和体内仅剩的力气,用带着些许歉意的视线与青登四目相对。
“橘君,忘了我刚才的话吧。”
“喊你‘盛晴’……有点太僭越了……”
话说完,木下舞目光垂低,眉宇间挂起一抹澹澹的失落。
“……”青登抿紧嘴唇,若有所思地沉吟。
虽然木下舞将她的这抹失落隐藏得很好,但眼尖的青登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眉宇间的这抹异色。
“……木下小姐。”
青登抬起手挠了挠后脑勺的头发,然后侧过脸,对木下舞微微一笑:
“我倒并不怎么介意你如何称呼我。”
“如果你觉得‘盛晴’说不出口的话……那你现在可以先叫我‘青登’。”
“欸……?”木下舞仰起脸,直勾勾地盯向青登的目光里,挂露着诧异与惊喜。
她像是想要确认自己刚刚有没有听错似的,以小心翼翼的口吻细声反问:
“我可以……直接叫你‘青登’吗?”
青登点点头。
其实就算木下舞现在直接叫他“盛晴”,对这个时代的姓名文化并不敏感的青登也不会感到介意。
但从目前的情况来看,“盛晴”这个称谓对性子怕生、易羞的木下舞而言,确实还太早了一点。
让木下舞在大庭广众之下喊青登一声“盛晴”……她只怕是会羞到连站都站不稳了。
“那……那……”
木下舞埋在屁股下的双脚不断扭动。
放在双腿上的双手不停抓扯腿上的布料。
她一面用饱含期待的眼神观察青登的反应,一面试探性地轻声唤道:
“青……青登……?”
“……嗯。”身子微微一僵的青登,后知后觉地颔首回应。
这是青登第一次听到木下舞唤他“青登”。
在听到木下舞用她那绵软绵软的好听嗓音喊他“青登”时……青登感到自己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微微加速。
自刚才起就一直萦绕在胸膛间的那股酥麻感飞速膨胀。
这个时候,木下舞的眼眸与双颊慢慢染上兴奋的色彩。
“嘿、嘿嘿嘿嘿嘿……”
为自己成功喊出青登的通称而感到兴奋、激动不已的少女,突然发出这种笑声。
“青登!”
露出灿烂笑脸的她,用着甜甜的语调,再一次地喊出青登的通称。
但却在这时——
“……你们在干什么?”
铺门外,响起了桐生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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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欠的万字爆更,终于是还上了(豹毙.jpg)
第1卷的剧情,就只剩下一点小尾巴了。
所以月票悬赏继续!本书目前的月票数是3035票,只要能在今天之内达到3150票,作者君明天就接着爆更一万,写完第1卷最后的剧情!
PS:经过5个多月的连载,第1卷终是要落下帷幕了……预告下第2卷的卷名吧。
第2卷的卷名——《势冲青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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