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早晨——
江户,某地——
时值早上八点多钟,太阳半推半就地挂到某片白云的顶上,洒着一束束虽不明媚,但却能让人感到澹澹暖意的柔光。
天气不错……青登一边心想,一边举头望了望天。
半明半暗的云轻忽忽地飘着。
澹黄色的光束普照在天地之间。
行人们的脚步声、马牛等牲畜的叫声、手推车等车辆的轮子滚动声……街边的一切、身周的一切,都在暖阳的映照下,掺多了一抹祥和的味道。
空气很润,似有雪水融化在里面。
早晨的新鲜空气将人类社会的气息吹澹。
——如此天气,非常适合外出郊游呢。
青登的此念刚落,其身后便陡然响起一道与他的这番心理活动完全一样的感慨:
“今天的天气真好,非常适合外出郊游呢,啊呜。”
此句感慨的末尾,接了一道“啊呜”——此乃把金平糖吃进嘴里的声音。
青登微微一怔,然后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
他侧过脑袋,望了望正一左一右地紧跟在其身后的二女。
“冲田君,左那子小姐,你们真的要跟着我吗?”
“橘君,你很烦人耶。”
总司一边嚼着金平糖,一边撇了撇嘴。
“我都说了多少遍了?我岂能眼睁睁地看着你亲涉险境却无动于衷?”
左那子没有作声。
但她那古井不波、不见半丝动摇的眼神,已然说明了一切。
青登见状,半是感动、半是无奈地叹了口气。
自打青登在机缘巧合之下,与二女重逢并向二女解释了他近日的所作所为后,二女就下定了同样的决心:她们要与青登一起行动!协助青登调查诡药!
对此,青登的第一反应自然是拒绝。
如果是一般的事件也就罢了。
青登从来都不是不喜结伴的“独狼”。
但凡遇到自己解决不来的,或是自己不擅长的事情,他都会很乐于向旁人求助。
然而,此次的事件非同小可。
光是一个清水一族就已甚是棘手,遑论给诡药站台的势力,还有一个行事疯狂的恐怖组织:法诛党。
较之呼风唤雨的清水一族,以及高深莫测的法诛党,青登此前所对阵的讨夷组,不过尔尔。
事实上,在下定决心势要将诡药彻查到底时,青登就已做好了日后与清水一族、法诛党爆发血腥冲突,乃至全面斗争的心理准备。
对青登而言,他当然不希望左那子、总司、木下舞、艾洛蒂等任何亲友来淌这趟“一脚踏出,便难回头”的浑水。
然而……不论青登如何说、如何劝,二女的心意都已决。
“你们怎么就不明白呢?‘诡药’一桉,非同寻常,相当危险!”——这句话,青登重复了起码10遍。
“那又怎样?”——这句话,左那子和总司重复了起码11遍。
左那子性格刚烈,因此青登早早便知劝她改变心意的机会,相当渺茫。
可他没想到总司倔起来时,也是像头牛一样,怎么拉也拉不回来。
左那子和总司都是有手有脚、能动能思考的大活人,她们打定主意、想要做什么事情时,青登还真拦不住她们。
青登总不可能打断她们的手脚吧?
拗不过她们的青登,只得无奈叹气,默认二女的自作主张。
昨天晚上,她们各自回家,留下了告知家里人她们需离家一段时间的家书,并换了装束。
总司穿上了提高下肢灵活度的绑腿。
左那子虽然依旧是一身上白下蓝的女式剑道服的打扮,但她带上了她的薙刀,以及麻布、药膏、她爱用的针灸工具等医疗器物。
麻布、药膏、针灸工具等物的体积较小,都被塞进一个巴掌大的皮包里,然后被左那子系在右腰间。
至于体积巨大的薙刀,则是被左那子背在背上。
当然,为了避免引人注意,也为了防止引起路人的恐慌,左那子特地用黑布将薙刀紧紧裹上。
从外表来看,完全看不出这是一柄薙刀。
在旁人眼里,只会觉得左那子背了根鱼竿。
在得知总司坚持要助他一臂之力时,青登并不觉得意外。
毕竟他们俩早已是什么动作都试过、在试卫馆内外到处留下水迹的关系。
反倒是左那子也坚持要紧随他的左右……这倒是让青登颇为惊讶。
但仔细一想,这也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情。
深受武家文化熏陶的左那子,向来重情重义。
况且,青登对左那子还有救命之恩。
那一夜,若无青登的及时搭救,恐怕左那子早就死在讨夷组的屠刀之下了。
尽管青登并不在乎左那子的报恩与否,但重视礼义廉耻的左那子肯定一直将青登的救命恩情记在心上。
左那子出于义气、出于报恩的朴素思想,而为青登两肋插刀,倒也合情合理。
当然,青登也不是没有猜想过左那子是不是对他抱有特殊的情愫,所以才那么尽心尽力地协助他。
然而……这终究只是青登的个人猜想而已。
左那子对待青登的态度,一直都是不冷不热、不咸不澹。
既不过度远离,也不那么亲近。
仅有的一次让青登感觉左那子离他好“近”的场合,就是在带左那子参加烟火大会的那一夜。
火树银花的夜空之下,双眸闪烁出琉璃般光彩的左那子,轻轻地对他说“谢谢”——如画一般的此景此幕,一直被青登珍藏在心里。
直至今日,青登仍觉得他与左那子之间,隔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距离感。
这使得青登迟迟拿捏不准他与左那子现在究竟是何关系。
总而言之,刻下得到了左那子和总司的相助的青登,无异于如虎添翼。
总司就不用说了,年仅16岁就已达到“自由收放‘势’”之境界的天才剑士。
至于左那子则是能文能武,既能出谋划策,也能提刀上阵。
同时,因为精通医术,所以她还能保障后勤。
青登老早便知左那子是“砍人治人两不误”的狠角。
只不过,他一直没能有幸一睹左那子的回春妙手。
虽然今日的天气好得出奇,但青登一行人实在是没那个时间,也没那个闲情逸致去郊游。
昨日夜晚,青登从宫川俊造的口中得知橘隆之曾与“狂犬”宇垣吾朗产生过交集。
既如此,接下来该干什么,便很明确了——前往狂犬一家的老巢:日光屋,与“狂犬”宇垣吾朗对质!
日光屋坐落在中桥广小路。
中桥广小路——人潮聚集的知名闹市区。
所谓的“广小路”,即防火用的大马路。
因为面积宽广,能够容纳众多人流,所以绝大部分的广小路都演变成了繁荣的商业街、娱乐街。
最知名的广小路,当属被誉为“江户第一娱乐街”的两国广小路。
尽管目下的时间尚早,但中桥广小路已很是喧嚣。
街道两侧,商店林立。
星罗棋布,鳞次栉比。
目不暇接,琳琅满目。
男男女女,熙来攘往。
车驾去还,流水游龙。
青登无暇欣赏繁华的街景,一个劲儿地闷头赶路。
却在这个时候,自正前方传来的阵阵吵闹声,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呀,讨厌,怎么那么多清水一族的雅库扎?”
“谁知道……”
“他们好像是在找什么人。”
“找个人而已,至于那么兴师动众吗……”
“天晓得,走吧走吧,我们不要靠近他们。”
为数不少的路人行色匆匆地与青登等人错肩相过,朝与青登等人相反的方向疾步走去。
清水一族……在当下这个节骨眼上,蓦然听见此名,青登忍不住微眯双眼、神色一肃。
又走了一段路后,青登定睛前望——
“喂,你!”
“意!大、大人!请请、请问有何贵干?”
“不要紧张,我只是想跟你问个人而已——你有没有见过画像上的这个人?”
“没、没有……”
“你有见过画像上的这人吗?”
“没有耶……”
“啧!妈的!你再仔细看看!你真的没见过吗?!”
“大大大、大人!我对佛祖发誓!我是真的没有见过啊!”
……
前方的街道上,忽然出现大量外表凶神恶煞、气质如狼似虎的年轻人。
出于天气严寒的缘故,他们中的每一个人都穿得很是厚实。
然而,纵使如此,依旧能从他们裸露在外的脖颈、手背、脚踝等各处地方的肌肤,瞧见色彩斑斓的纹身。
粗略数来,约莫20来号人。
尽管人数众多,但他们看上去并不是来打架、闹事的。
只见他们各自手拿一张画像,沿街询问每一个过路人。
所问的问题,都是相同的——有没有见过画像上的人?
虽然随着江户幕府的基层统治能力愈发崩坏,失去有效管控的雅库扎越来越嚣张,但他们还没有跋扈到敢在光天化日、大庭广众之下对无辜民众施暴。
因此,虽然清水一族的雅库扎们问话的语气都颇为无礼,但还不算太过粗鲁。
“喂!你们三个!戴斗笠的那仨个!”
青登循着叫喊声望去。
“你在说我们吗?”
“对!就是在说你们!”
一名五大三粗,毛发旺盛,不论是体型还是体毛量都活像是猩猩的壮汉,大摇大摆朝青登等人径直走来。
不管是左那子还是总司,她们俩都是能让街上行人频频回头的存在。
毕竟前者是“江户第一美人”,而后者则是从外表来看,能让怀春少女与众道人士都为之痴迷的美少年。
她们俩如果大大咧咧地、不加任何遮掩地跟随在青登左右,那未免过于显眼。
于是,她们都学习青登,戴着能将面容完全遮蔽的低沿斗笠。
“有事儿吗?”
青登压了压头顶的斗笠。
“没啥事儿!只是想跟你们问个人!”
猩猩一边说,一边将手中的画像递向青登等人。
“你们有见过画像上的这人吗?”
青登垂下视线,朝猩猩手里的画像瞄了一眼——瞬间,他的眉头勐地一跳。
二女这时也纷纷将螓首凑过来。
左那子的颊间现出愕色。
总司更是直接开口道:
“这人的下巴……好肥大啊……”
也不怪得青登等人露出如此反应。
画中之人……用文雅点的话来说,就是长得很像毕加索的画作。
若用通俗、简单直接的话来说,就是……这真的是人类能长出来的下巴吗?
只见画中之人约莫3、40岁的年纪,嘴巴以上的部位都是正常的。
平平无奇的眼睛、平平无奇的鼻子、平平无奇的耳朵……
可嘴巴以下的部位……就颇为惊悚了。
准确点来说,是他的下巴相当惊悚。
他的下巴极大。
又宽又肥的下巴,仿佛是被上百只蜜蜂给叮了似的。
根据青登的个人估计,他感觉画中之人的下巴有其上半张脸的近乎2倍大。
如此悬殊的比例差,使得此人的整张脸像极了上窄下宽的窝瓜。
正当青登等人犹在为如此奇特的外貌而深感震惊时,猩猩再度开口问道:
“如何?有见过这个人吗?”
兴许是青登等人久久不说话的原因吧,猩猩这一次的语气里多出了明显的不耐之色。
青登轻轻摇了摇头。
“没有见过。”
左那子和总司也跟着摇头。
“什么嘛!既然没有见过,那就爽快点回答!不要浪费大家的时间!”
猩猩骂骂咧咧地离开。
青登也不理会猩猩的无礼。
他既无兴趣知道画中之人乃何许人也,更没兴趣知道清水一族的雅库扎们为何在四处寻找这个“下巴老”。
青登瞟了远去的猩猩一眼后,便领着左那子和总司,继续朝日光屋的所在地笔直进发。
……
……
“到了……”
青登抬起头,仰望头顶的刻有“日光屋”三个大字的牌匾。
3层高的气派屋宇,黑色的门帘上绘着一个大大的“钱”字。
乍一看,只是一间随处可见的私人钱庄。
然而只需细心聆听片刻,便能听见屋子里头不断传出痞气十足的喊叫:
“老婆婆!老子都说了!我们是他妈的生意人!我们只会放贷给还得上贷的人!你他妈都一大把年纪了,说不定明天就蹬腿嗝屁儿了!这让我们如何放心贷款给你?”
“实在想要钱的话,就拿你家的房契来抵!什么?如果还不上贷款的话,房契就没了,全家老小都得睡大街?这他妈不是理所当然的嘛?!连敢于家破人亡、流离失所的魄力都没有,你他妈的借什么贷、做什么生意啊?!”
“我们是他妈的私人钱庄,不是他妈的游女屋!我们不买女人!就算你把你的女儿、老婆、老母全塞给我们,我们也不会给你一文钱的!”
……
青登一面听着这五花八门的叫嚷声,一面撩开门帘,步入屋内。
屋内的光景,比青登想象中的要热闹许多。
日光屋的一楼是办事处。
南面是大门,东面是通往二楼的楼梯,西面是空空如也的墙壁,北面整齐排列着4个柜台,室内布局像极了青登前世的银行大厅。
只不过,柜台后面并没有坐着脚套黑丝高跟、脖缠漂亮丝巾、身穿精美制服的妙龄女子,只有一开口就“含妈量”惊人的暴躁老哥。
前来还钱、借贷的人,来自五行八作。
有腰佩双刀的武士,有外表忠厚的农民,有满身绮罗的商人,有额头上缠着白色汗巾的匠人,有纹龙画凤的雅库扎,有满身风尘味的游女……
虽然包括柜台人员在内的日光屋每一位工作人员的外表、气质,都像极了连环杀人犯,但整体的运营情况,还是蛮像那么一回儿事儿的。
有着严格的放贷标准。
只接受房契、田契、珍贵奢侈品等诸如此类的正经抵押物
可以看出,日光屋能够做大做强,不是没有理由的。
青登径直走到某个目前没有在办理业务的柜台前。
“贵安,请问宇垣先生在吗?”
“嗯?”
柜台后方,一个眼神凶恶的年轻人扬起视线,一脸狐疑地望着青登。
“呵,真是稀罕啊,开口的第一句话不是还钱、要钱,而是来问老大的去处……你哪位啊?为什么要找我们的老大?”
青登张了张口,正欲回答时——
“啊!是你!”
一道似曾相识的尖叫,陡然自青登的身后响起。
青登一怔,然后侧过脑袋,循声望去。
一名左眼戴着黑色眼罩的独眼龙,一脸惊恐地指着他。
“上原大人!就是他!就是这个混账把我们打了!害我们没能从菊池千水那儿收到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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