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赏的问题是一个很尖锐的问题。
因为李青现在已经是异姓藩王,就地位而言,已经没有什么再能加封的了。
至于赏赐,又有什么可以赏赐的?
金银珠宝还是绫罗绸缎?修行功法还是丹药秘籍?这些对他而言都没有用。
至于赐婚,李青又已经娶了长宁公主。
正因为封赏的问题困难,所以天符帝直接把这个问题给了李青,也是看李青会如何选。
他已经通过密报听说了,离阳大帝曾公然招揽李青,还给出了极为丰厚的条件。
但李青直接拒绝了离阳大帝,还反过来嘲讽叱骂,最终骂的离国国运大减,离阳大帝吐血。
李青既然连这些东西都不要的话。
那他究竟想要什么?
殿内群臣的目光纷纷看向李青,所有人都在等待着李青的回答,心中十分好奇。
“陛下。”
李青微微拱手,随后抬头望向天符帝,目光真挚地说道:“臣恳请陛下能够改革学塾制度,在全国各个郡县开设学堂、对六岁以上孩童免费授学。”
“由朝廷进行出资,不论出身、不论家境,只要年纪达到,便可以进入学堂学习。”
“目的不是让这些孩童都成为读书人,而是为了筛选优秀良才,同时开启民智、提高识字率。”
“如此,我大周的文风必将兴旺,百姓民智开启后,人才将会源源不断。”
“此乃功在当代,利在千秋之策。”
李青朝天符帝振声说道,神色凛然。
这是他一直以来的理想之一!
想要解决世家独大、寒门子弟出头难,那就得从根源入手,开启民智!提高读书率!
打破世家垄断的现状不是一蹴而就的,即便以李青现在的威势和影响力也做不到,但是他可以开启第一步,也是至关重要的一步。
只要让平民百姓的孩子得到教育,那么哪怕他们之中大部分人都不能考取功名,也没有关系。
他们会越来越意识到教育的重要性,接着会让自己的下一代受到更好的教育。
李青这番话一出,顿时震惊全场!
大殿内的群臣,包括杨郢、司马眕、孔嵬这些,都齐齐色变,就连天符帝也变了脸色!
“其他事情朕都可以考虑,但此事不准!”
天符帝毫不犹豫地开口拒绝了李青,语气斩钉截铁,根本不留丝毫回转的余地。
殿内群臣们没有说话,但不少人看向李青的目光,已经少了敬意,而带上了敌意和怒意。
朝堂上的群臣,绝大部分来自世家。
李青提出的制度改革是在挖世家的墙角!
假若李青现在不是镇妖王,不是儒教教主,还只是一个区区御史、没有镇杀蛮族和拯救周国的功绩的话,他们绝对会群起而攻之!
而李青,也正是因为带着荣耀和功绩而归,才有底气在这朝堂上公然提出这件事情。
但现在,依然被天符帝给拒绝了。
他并非不知道李青所提出的改革的良苦用心,但如今世家依然势大,他也无法与世家对抗。
“陛下,可愿听臣讲一个故事?”
李青依然不打算放弃,坚持说道。
天符帝本来想坚决拒绝,但见到李青的神色后,稍作犹豫,便点头道:“说吧。”
李青挽起袖袍、挺直腰身,开口了。
“臣曾听闻,古有一神童,名方仲永,出生于耕种之家,仲永生五年,都未尝识书具,忽啼求之。”
“其父甚异焉,借旁近与之,仲永当即书诗四句,并自为其名;其诗以养父母、收族为意,传一乡秀才观之。”
“自是指物作诗立就,其文理皆有可观者。”
李青缓缓说着故事,众人听得入神。
天符帝更是惊异,问道:“竟有此等神童?五岁便能指物作诗立就,这般天赋,日后必不凡。”
“但为何朕从未听闻过方仲永之名,难道并非我周国之人么?”
五岁能够指物做诗,已经堪称天才。
但不光是天符帝,包括殿内群臣,都没有一人听说过方仲永的名声。
“陛下且听臣慢慢道来。”
李青笑了笑,继续开口说道:“仲永之才令邑人甚奇,于是稍稍宾客其父,或以钱币乞之。父利其然也,日扳仲永环谒于邑人,不使学。”
“如此不过四五年,仲永再作诗,便泯然众人矣,不复年幼奇秀。”
“陛下还有诸公,可知缘由?”
李青将伤仲永的故事说完了以后,笑着向天符帝还有群臣发问,然而却没有人开口说话。
大殿内的人都不是愚蠢之辈,都明白李青所说的是什么意思,是在指如同方仲永这样的神童,若不经过良好的教导和引导,便只能泯然众人。
诚然,如同方仲永这样的神童并不多见,但周国之大,也有许多天赋出众的孩童。
这些孩童因为出身问题,从而得不到良好地教导,最后的下场和方仲永也差不多。
李青是想借这个故事,来喻示改革!
只要能改革,便能有更多的良才被发现,而不是流落于荒野,最后泯然众人!
天符帝听完这个故事后沉默了。
此时他的心情格外复杂,而压力也都来到了他的身上,因为殿内群臣是不会在这时候跳出来的。
李青刚刚满载荣誉而归,正是声望巅峰,而且还提出的是这等利国利民的改革,群臣谁跳出来反对,那就是对国不忠!
但关键是,如此改革之后,李青有取代孔圣成为万世师表的趋势!
许久后,天符帝才缓缓说道:“镇妖王故事讲得很好,但朕还是不能答应你。”
“现在我大周战争刚刚结束,百废待兴,国家正是需要修生养息、需要钱的时候。”
“而在全国建设免费学堂,这是一项巨大工程,耗费的钱粮不计其数,国库无力支撑。”
“此事,日后再谈吧。”
天符帝并不想在这个时候和世家撕破脸。
现在的大周已经禁不起这种动荡了。
而此时没有人注意到,大皇子还有二皇子两人,在听完这个故事后都陷入到了沉思之中。
李青闻言眼神稍显黯淡,长叹一声后,朝天符帝躬身道:“既然如此,那臣便别无他求了。”
“况且比起臣去离国动动嘴,前线拼杀的将士才更加辛苦,陛下封赏众将士便好。”
李青对于封赏什么的根本不在乎。
天符帝既然不愿答应改革,他坚持也没用,即便他据理力争、将天符帝再喷一次,不行就是不行。
从殿内群臣看他的眼神便知道了。
天符帝笑道:“那怎么行,朕都为你准备到了庆功酒,就是要为你庆贺。”
“还有坤儿,你此番也辛苦了,朕亲自为你与镇妖王接风洗尘,一起去太安殿吧。”
“谢父皇!”
二皇子干脆利落地抱拳谢恩。
随后天符帝便没再提关于李青的封赏之事,起身走下龙椅,带着群臣前往太安殿。
……
……
太安殿内早就备好丰盛的宴席。
天符帝以及群臣入座后,一排排乐师还有身姿婀娜的宫女走入,在大殿内奏起乐曲,翩翩起舞。
殿内群臣们觥筹交错,孔祥德、王琰王薪三人还有二皇子被其他大臣不断拉着劝酒,手中杯盏不停。
只有李青一个人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无人问津。
仿佛他不是拯救了周国的功臣,孔祥德他们才是一般,而他好似被所有人遗忘。
但李青根本不在意,自己端着酒杯饮酒,他的沉默与周围的喧嚣格格不入,如同两个世界。
这时候,丞相司马眕端着酒杯过来了。
他在李青身旁坐下,一边欣赏着大殿内舞女的舞姿,一边感叹道:“你太急了啊。”
他这句话,自是对李青所说的。
按理说李青今晚才该是宴会的主角,但却没有一名大臣过来敬酒,这说明什么?
说明李青已经引起了所有人的敌视。
就是因为之前在大殿上的那一番言论。
“总要有人站出来,不是吗?”李青平静说道,往嘴里丢了一粒花生米,细细咀嚼着,品尝滋味。
“我本就是寒门出身,若连我都不为平民百姓说话,那么谁还能?”
说到这里,李青又自嘲道:“更何况敌视我的人还少么?离阳大帝都恨不得将我千刀万剐,也不差朝堂上的这点排挤了。”
“当初选择走上御史这条路,我早已经做好孑然一身、独自前行的准备。”
司马眕闻言沉默了良久。
不是他不想支持李青,而实在是敌人太多,世家的势力太庞大,他也有自己的顾虑。
而且司马家也并不是他一人说了算。
“虽然出身世家,但老夫也明白,要想让我大周真正强盛起来,世家必须要得到遏制。”
“王朝王朝、国家国家,只有国家的意志绝对统一,所有力量才能朝一处使,而不是浪费在无用的内耗以及互相倾轧之中。”
“离国虽然是我大周的敌人,但不得不说,他们便摈弃了世家的威胁,这才如此强大。”
“我大周要达到哪一步,任重而道远啊。”
司马眕似乎有些喝醉了,一边喝酒一边与李青絮絮叨叨地说着这些。
“丞相难道就不担心司马家被清算?”李青不由得讶异地看向他问道。
司马眕可是出身世家的,本身又是当朝顶尖的大臣,思想觉悟竟然如此高,
见到李青看向自己的眼神,司马眕哈哈笑道:“是不是很吃惊?但老夫确实是这么想的。”
“早些时候老夫也是认为当保证家族的利益,但是后来才明白一件事,只有国家强大,世家才能好好延续下去。”
“可现在的世家大族们普遍认为,只要保证自身根基深厚,无论王朝怎么变更,他们都是不变。”
“但假若有一天来了一群蛮不讲理的人呢?如同蛮族那批蛮子异族,他们可不会跟你讲什么政治、讲什么根系派系,该抢抢该杀杀。”
“到了那时候,即便是后悔也晚了。”
“现在的世家们占据的资源和利益太大,已经深深影响到了根基,变革已经是迫在眉睫。”
“即便变革后司马家会衰微,但终究不至于断绝,只不过是权势变小罢了。”
“以诗书传家,也没什么不好。”
司马眕与李青喃喃说了一大通话,最后这个老头趴在桌子上昏昏睡去了。
李青在一旁望着熟睡的司马眕陷入了沉思。
许久后,他举杯将杯中的酒水一饮而尽。
……
……
李青一直到深夜时分方才离开皇宫,他喝了不少酒,浑身上下都是酒气。
不过他很快便运转才气将醉意冲散,然后又去路边顺便买了点青橘,用橘子皮消去身上酒气。
做完这一切后他才回家。
李府里静悄悄的,李青刚刚除了门房外,府内的佣人都睡了,只有雪落的声音。
不过除此之外李青看见小院还有灯光。
“长宁这么晚了还没睡?”
李青愣了愣,随后走入院子,轻轻推门而入。
随后他看见明亮温暖的卧房里面备了一桌子菜,而长宁公主则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李青推开房门的那一刻,身为武者的警觉便瞬间让她睁开了眼睛。
但当她看见是李青后,便放下了警惕,打了个哈欠,有些睡眼惺忪地说道:“怎么这么晚才回来,菜都凉了。”
“你一直等我到现在?”
李青闻言忍不住惊愕地问道。
长宁公主点点头,眨了眨好看的眼睛,理所当然地说道:“当然啊,我答应你等你回来。”
“今天我专门放下了军中事务,准备为你接风洗尘的,不过你在宫里没回来。”
李青愣住了,怔怔地看着烛光里的长宁公主。
他的心忽然之间就像是被什么击中了。
“李青,你怎么了?不舒服?”
长宁公主察觉到李青的异样,疑惑地问道,起身上前去观察。
李青回过神来后笑了笑,温和道:“没什么,我刚好在宫里面也没怎么吃饱,陪你再吃一点。”
“那我去热热菜,你先坐。”
长宁公主拉着李青的袖子让他坐下,但这时候一件粉色的东西从李青的袖子里落下。
李青和长宁公主同时低头看去。
两人看着那件粉色的女子贴身衣物,同时沉默了,卧室里面安静得可怕。
片刻之后,长宁公主去墙上取下利剑,随后面无表情地抬头看向李青,美眸中满是冰冷。
“你还有什么遗言吗?”
李青笑容僵硬,一点点地朝门口挪去,同时勉强说道:“长宁你听我解释……”
“受死!!!”
……
今晚的李府,注定不会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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