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叔方更懵了。
李元吉指点屈突通去做大唐版羽绒服的时候,他在边上,他在督促军匠们锻造铁牌的时候,也看到过屈突府的部曲们在那里做针线活。
但他并没有太在意。
现在李元吉说这东西有大用,还要为他请功,他怎么可能不懵。
“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多谢殿下厚赐?”
屈突通一脸羡慕的冲着谢叔方喊。
大唐版羽绒服献上去,能获得多少功劳,屈突通不在意,但是这东西一旦传遍天下,所代表的意义就不同了。
往后有人穿大唐版羽绒服,就等于是受了谢叔方的恩惠。
一些借着大唐版羽绒服在寒冬中捡回一条命的人,见了谢叔方,要恭恭敬敬的叫一声‘谢公’。
屈突通虽然看不上那点功劳,但他很想被天下人恭恭敬敬的叫一声‘屈突公’。
谢叔方在屈突通的呼喊声中,也反应了过来,他急忙低下头,道:“此服乃是殿下指点,屈突公所造,臣岂敢私贪?!”
谢叔方并不是厚颜无耻之人,更没有被这突然砸到脑门上的幸福冲昏头脑。
李元吉瞪了谢叔方一眼,没好气的道:“你觉得我差这桩功劳,还是屈突将军差这桩功劳?”
谢叔方一愣。
屈突通在心里低声的念叨‘我不差这点功劳,但我差这背后的名望’。
屈突通念叨归念叨,但他也清楚,他不是李元吉的人,李元吉不可能把这桩功劳放在他身上。
谢叔方短暂的愣神过后,也明白了其中的关节,红着脸道:“臣实在是没有办法厚颜无耻的去冒领殿下的功劳。”
谢叔方的性子有点固执。
不然在历史上也不会被百姓们评价为‘如事严父’。
李元吉一直想给他掰过来,但一直没时间。
李元吉瞪着谢叔方道:“那就就当是军令吧。”
李元吉可没时间去开导谢叔方。
现在也不是开导谢叔方的时候。
谢叔方愕然的仰起头看向李元吉。
李元吉质问道:“怎么?军令也不愿意执行?”
谢叔方苦着脸低下头。
李元吉没有再搭理谢叔方,侧头对屈突通道:“就以谢叔方的名字上报帅帐吧。我父亲那里,我会上报的。”
屈突通点头应允。
李元吉将功劳私相授受,屈突通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的。
李元吉拿自己的功劳,从自己家讨要赏赐,送给自己的部下,没什么不对的。
他又没贪别人的功劳,也没从别人家里骗赏赐。
李元吉摆摆手,让谢叔方退下。
屈突通笑呵呵的说,“没想到殿下麾下还有谢叔方这等方正之人。”
这话,放在大唐,那是妥妥的夸人。
放在后世,那就是骂人迂腐、死心眼。
李元吉是个后世的人,听到这话自然有点不舒服,“怎么,你是觉得我麾下不配有方正之人?”
屈突通愣了一下,哭笑不得的道:“臣绝无此意。”
要是以前,李元吉说出这话,屈突通恐怕已经下马请罪了。
可现在,李元吉有所转变,屈突通清楚,李元吉这是在跟他开玩笑。
随后行军的路上,李元吉也没少跟屈突通开玩笑,屈突通也跟李元吉熟络了起来,亲近了起来。
大军出了函谷关,过了湖城。
抵达弘农的时候,就看到韩良催促着民夫们,将一车车粮食运往洛阳。
韩良还特地跑到李元吉身边,让李元吉在几份文书上用了印。
虽说李元吉将督运粮草的事宜交了出去,也没有再过问。
但是一些必要的文书,还是要李元吉用印的。
不然出得了弘农,却进不了桃林。
李元吉看到韩良从弘农弄到了粮食,大致也猜测到粮食到底出于何处。
很明显是弘农杨氏。
也只有弘农杨氏,能在虢州粮仓空空如也的情况下,还能拿出粮食。
“妙言啊,你这娘家有点漏风啊。”
李元吉看着那足足运送了两万石粮食的庞大运输队伍,一脸感慨。
同样是弘农杨氏的女婿,人家李世民才是真女婿,他更像是个赝品。
杨氏的闺女在秦王府,只是一个夫人。
在齐王府,却是一个王妃啊。
谁的地位高,你们分不清吗?
李元吉觉得自己被弘农杨氏的人看扁了,所以没跑到弘农杨氏去特地见一见杨妙言的娘家人,反而督促着大军速速上路。
大军过了弘农,入了桃林,就算是到了洛阳辖下的地界了。
一入洛阳辖下的地界,战争的气息扑面而来。
官道上有兵马、有运送粮草的民夫,也有从河北等地逃过来的难民。
难民们看到了大军,立马躲的远远的,看到了粮车,又簇拥着凑近。
李元吉并没有大发善心,让运粮的队伍将粮食分给难民。
此次出征所需的粮草,全是李世民自行筹措的,李世民能不能筹措够,谁也说不准。
冒然将粮食分给难民,导致大军在外征战粮草不足,那是会出大乱子的。
不过,李元吉也没有坐视不理,他命谢叔方急召桃林县令,吩咐桃林县令想办法安置难民。
必要的时候可以向附近其他的州县求助。
李元吉凶名在外,桃林县令自然不敢违背他的命令,只能依照他的命令行事。
不过,桃林县令也告诉李元吉,他拼尽全力也只能安置一部分难民,能救多少得看天意。
至于向附近的州县求助,附近的州县肯不肯割肉,那他就不敢保证。
李元吉对此也做出了承诺,说他随后会派遣官员到此,督管此事。
有齐王府的官员督管,附近州县的人不配合也得配合。
李元吉在桃林县停留了一日,带着大军再次赶路。
越往洛阳走,路上的难民就越多,各地征发的将士、民夫也就越多。
将士们和民夫们急着赶路,所以占着官道。
难民们只能在官道两侧行注目礼。
被难民们用麻木的眼神注视的久了,李元吉觉得头皮有点麻。
李元吉没办法给他们粮食,也不能留下想办法安置他们,只能派遣出去无数骑,给当地的县衙施压,吩咐当地县衙的县令出面收留他们。
路经渑池的时候,李元吉第一次下令让手底下的兵马去杀人。
狗日的人伢子带着一帮妇人,在难民堆里选人。
五斤麸糠一个小姑娘。
那些妇人们看人就像是看牲口,一上手就看人牙口,捏人骨头,一些过分的还要扒人衣服,看人有没有暗疾。
一旦有看中的,还让人伢子去压价。
五斤麸糠,那都是身上无暗疾,模样还算标致的小姑娘的价钱。
小姑娘稍微有点问题,他们立马疯狂压价。
当李吉看到一个人被骗的将自己的幼女以三斤麸糠的价格卖出去以后,立马下令让谢叔方带着人将人伢子和妇人给剁了。
又命麾下一校,率领一百骑兵,去抄那些人伢子背后的伢行,以及那些妇人背后的馆房。
一旦查出有大户为其撑腰,一起抄。
抄到的粮食赈济灾民,同时盯着地方衙门的官吏去安置难民。
有了这一遭,李元吉也就放开了,将手下一千骑散出去,查探各地难民的情况,并且盯着地方衙门安置难民。
有发现贩卖人口的,或者趁火打劫的,能抄的都抄。
反正他在大唐的名声不好,他也不怕那些地方上的大户、大族造他谣,或者去告他状。
他要做恶人,那他就是大唐第一恶人,其他的恶人都得在他脚底下趴着。
派遣出去一千骑以后,往后的路上,难民就少了。
各地的官府闻风而动,不等他这个煞星杀上门,就立马开始分散、安置难民。
当然了,也避免不了将难民驱赶到别处去,给李元吉造成一个他们已经安置难民的假象。
过了新安,马上要到洛阳了。
李元吉被人拦住了。
一个青年人,比他大两岁,清清瘦瘦的,穿着很寒酸,但却不卑不亢。
青年人一出现,立马被谢叔方带着人围了。
青年人被众兵环伺,不卑不亢的向李吉一礼,“臣博州助教马周,参见齐王殿下。”
助教是一个芝麻官,大唐在各州县设经学博士一名,助教两名,负责传授经学。
李元吉一愣。
一个小小的助教,官还没有齐王府的队正大,还不值得他动容。
令他动容的是助教的名字。
马周。
这个马周,是历史上那个马周吗?
李元吉心中疑问,仔细回忆。
历史上马周在武德年间,确实被补为博州助教。
只是他每天饮酒,不把教学当回事,被博州刺史多次训斥,最后扬长而去,流落于曹州和汴州之间。
眼下博州被刘黑闼所占,于之相邻的魏州也被刘黑闼所占,魏州以南的曹州、汴州,自然免不了被乱军荼毒。
马周流落到新安,倒也在情理之中。
这个马周,八成就是历史上那个马周。
这种人主动送上门了,又岂有不纳之理?
李元吉不动声色,对谢叔方摆摆手。
谢叔方恶狠狠的瞪了马周一眼,带着人退到一旁。
李元吉盯着马周道:“你拦在我马前,所为何事?”
马周仰起头,看着李元吉,一脸认真的道:“殿下可知道,您在救人的同时,也在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