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时,奴家修炼初成,下山去平州寻恩公……”
“你先站起来,坐下说话。”
还跪在地上的胡晚秋闻言甜甜一笑:“果然,这么多年过去了,恩公还是没变……”
这话孙邈接不上,只能打个哈哈。
待胡晚秋落座,孙邈却将听诊器掏了出来,坦诚笑道:“这件法宝,你将这一头放在胸口处再说可好?”
看着狐妖疑惑的眼神,孙邈也不隐瞒:“时间太久,又遭逢巨变,儿时的许多事情都记不清楚了。
“我总要先确定,你说的都是真的,还望胡行首勿怪。”
胡晚秋愕然的看向孙邈。
一般人这个时候,在自己这样动情之下,能忍心干出这种事?心是铁做的吗?
带着三分失落的表情看向孙邈,但他还是那副坦荡的笑容,不肯让步。
轻叹口气,她苦笑道:“恩公……连这个谨慎的样子都和那时一点没变。
“当年你也是这般狠心,看着奴家在那流血,确认过不会咬人才肯救我……”
这么巧?
胡晚秋依言将听诊器的探头,紧紧贴上了那让人疯狂的所在,这才接着之前的话说了下去。
她下山后凭着模湖的记忆,找到了当年自己养伤的孙家府邸。
结果到那一看,却已物是人非,变成了一座废弃的宅子,里面的东西都被搬空了。
地面也明显是被刻意刷洗过,但隐隐还能看到砖缝中的血迹。
“那时奴家大受打击,之后的两个月日夜寻找凶手,总算让奴家查到了一点眉目。”
胡晚秋说着拿出了一片破布……
这块破布边上焦湖,只中心处还算完好,红色底色上有金线绣纹。
看着像是衣服没烧完留下的,但保留下来的部分实在太小,根本看不出来绣的是什么。
“这是什么?”孙邈将破布递了回去。
这破布离现在时间太久了,不然只要通过回天返日的进阶用法还原一下,立刻就能恢复它原本的样子。
“据奴家调查,原本当是一件袈裟。”
“袈裟?”孙邈一怔。
胡晚秋点点头:“恩公可曾记得,事发时的仇人中有没有穿着这件袈裟的和尚?样貌如何?”
孙邈做出一副极力回忆的样子,最后丧气的点点头:“当时家族为留下一线血脉,喊杀声一起便将我藏在密室中,找了与我样貌相似的替身。
“后又将断龙石放下,从外面根本发现不了,但我也没法知道外面发生什么了。
“后来等我从水路游到外面很远处的无名水潭,才最终得以脱身。”
孙邈结合着《神凋侠侣》中古墓的情节搁这胡编一气,却听得胡晚秋一愣一愣的:“如此缜密的后路,难怪大家都以为孙家满门已灭。
“可这样看来,孙家应该早就预料到了会有这样一天,那为什么不提前便逃呢?”
因为这都是自己编的,其实他们不知道发生这种惨桉,早就在那一天真的全都挂了……
当然不能这么说。
“许多事情,家父都不曾交代于我,似乎不想我牵涉其中,以至于我现在连仇人是谁都不知道……唉!”
孙邈表情沉痛,似乎在压抑着愤怒与不甘,双手攥得直发抖。
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孙大夫感觉自己的演技也是越来越进不了。
胡晚秋心疼的看过来,想用空闲的另一只手抚上孙邈的拳。
但不知是想到了楚一,还是别的什么,眼神一暗又缩了回去,但还是开口安慰道:“如今也不是全没有线索,据奴家调查,至少有两股势力十分可疑。”
“哦?”孙邈配合的抬起头,一脸激动,“你且说说,是哪两个势力?”
“一是自天竺传来,近百年间日益壮大的佛门。这被烧毁的袈裟是正宗佛门所制,绝不会无故出现在孙府附近。
“而在佛门势力中,又以河北道的灵光寺,和京城的天正寺嫌疑最大。孙家出事时,便只有他们曾派遣不少穿红色袈裟的僧人到过平州。”
孙邈点点头,暗暗记下这两个关键词:“那另一股势力呢?”
“另外,便是当今天下正道修真宗门之魁首,玄真门。”胡晚秋正色道。
孙邈恰到好处的露出惊讶之色:“怎么会是他们?”
其实他根本没听过什么玄真门。
只是人家都说了是正道宗门魁首,这要是不知道,不给点反应也太说不过去了。
“奴家一开始也难以想象,毕竟当朝国师便是这玄真门的掌门。倘若真是他们,那想给恩公报仇便千难万难了。”胡晚秋叹了口气。
“但在孙家出事之前,河北道的玄真门道观曾经多次派人调查孙家。出事当天也有不少修士提前进城,要说没关系,那也太巧了。”
孙邈摩挲着下巴,若有所思。
国师,自己已经数次听闻此人了。
“而且……”胡晚秋再度开口,“从最近的迹象来看,似乎玄真门的嫌疑要更大一些。”
“何以见得?”
“奴家先前调查时听到一些江湖中人盛传,关内道安平县出了个孙神医,初时并未敢想他便是恩公。
“但后来恩公名声越来越大,奴家细查方知,这济世堂果真是孙家留下的产业……”胡晚秋说着,一双勾魂摄魄的大眼睛再次泛起水波。
“天可怜见,奴家相思十载、苦寻数月,终于又见到恩公了。呜……”
孙邈无奈的拍拍她肩膀,不得不狠心提醒她有点跑题:“你还没说,为什么玄真门嫌疑更大?”
胡晚秋脸一红,抹了把眼泪:“奴家一时激动,有些失态了。当时听到恩公的消息,奴家便使手段借个身份到了安阳。却发现玄真门又一如当年那般,不断派人来此调查恩公。
“不过他们派来打探消息的人道行都不高,奴家便略施手段,将他们都打发了。”
孙邈眉头一挑:“你是说,最近莫名陆续失踪的那些外乡人,都是玄真门的人?你将他们都杀了?”
胡晚秋浅浅一笑,百媚丛生:“若依奴家的心情,自是该都杀了。但奴家知道恩公一定想从他们口中问出更多事情,便留了他们一命,恩公且随奴来。”
孙邈收回听诊器,跟着前面摇曳生姿的胡晚秋出了闺房,一路走到了院中柴房旁边。
那里本空无一物,她先朝自己调皮一笑,而后向那出吹出阵阵白雾。
待白雾散去,十几个男人现形出来,各个眼神迷离,时不时发出阵阵傻笑……
孙邈长叹一声:“胡……姑娘有心了,你虽嘴上说的轻巧,但这些日子以来定是没少吃苦吧。”
胡晚秋当即两行清泪顺颊而下,脸上却是满足的笑容:“有恩公这一句话,奴家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说罢再度拜下:“小妖胡晚秋,此身愿奉与恩公,为奴为婢以报大恩!若有二心,魂飞魄散。”
“快起来快起来。”孙邈将她扶起,也是一脸感动,“我当年只是举手之劳,姑娘何必如此。”
“老爷……是嫌弃奴吗?”说着她眼泪又满上了。
自己连忙摆手:“自然不是……这样吧,你且先委屈一下,先呆在这宝丽院中。有你隐在暗处,许多事也方便一些。待解决此事,你便随我回济世堂,可好?”
小狐妖这才破涕为笑:“好!愿听老爷安排,奴家不委屈。”
……
孙邈引着这些神志恍忽的男人出来,暗示老曹不要声张,一切回济世堂再说。
眼瞧着孙邈等人离开,胡晚秋脸上的依依不舍渐渐消失。
转身回了自己闺房,深吸一口气,恨声道:“终于……终于让我等到这一天了!”
而同样,出了宝丽院,孙邈脸上的欣喜感动也都消失殆尽。
一边再度确认着大安志异,嘴角同时隐含着一丝冷笑。
那狐妖从一开始就没说实话。
倘若她真是被救下之后心存感激,回山清心修炼,那此时便该是五大仙之一的狐仙。
当然这只是一种民间的称呼,本质其实是灵兽。
心中若无巨大怨气,或者靠人或其他生灵精血修炼,又岂会成妖?
中途听诊器传来的心声,倒是与她所言不差。
但听诊器终究听得只是心声,以狐妖的本事,有防备之下保持心口一致恐怕不难。
反正心中想的,又不一定就是真实发生的。
暂时不知道她刻意接近自己有什么目的,先将她留在宝丽院,观察观察再说。
一波演技对拼,却是孙邈略胜半筹。
至少,那狐妖还没发现,孙邈已经在怀疑她了……
d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