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是点我呢?”
李学武笑着看了薛直夫一眼,见他摇头,便说道:“我这样的您一般遇不到”。
“呵呵呵~”
薛直夫倒是很喜欢跟李学武聊天,轻笑着点点头,道:“希望遇不到啊~”。
说完看向李学武说道:“有的时候干部并不是故意犯了错,或者说犯错的时候没注意”。
“可等他注意到的时候却为时已晚,已在深渊了”
薛直夫意味深长地对李学武说道:“我支持只要是人就会出错这一观点,但我不支持所有人都会犯错的论调”。
“组织学习的意义是什么?就是防微杜渐,保证干部的纯洁性”
“所以,放松学习跟犯错都是不可原谅的”
薛直夫放下茶杯,看着李学武又说道:“你说不知道字画是谁画的,更说不知道具体价格,可你知道自己办了多大的事”。
李学武点点头,他是同意薛直夫观点的,头脑里也在思考对方说的话。
当然了,薛直夫不是在揪着他要处理他,更不是在说他那副字画的事。
“纪监工作的重点和切入点有的时候真的需要仔细去思考”
李学武认真地说道:“尤其是财物收取上,逐渐呈递复杂多样化,难以判断价值”。
“这就是我们需要学习和提升的方向啊”
薛直夫点点头,说道:“世界的变化逼着我们去适应,去学习,去接触更多的新事物,新方法”。
“以前很少出现的X贿L也慢慢有了抬头的迹象”
“这跟我们有些干部不注重个人学习,缺乏组织纪律的教育有关系,逐渐放松了对自己的要求”。
他这么说着,眼神已经看向了李学武。
见李学武表情凝重着,便打开抽屉,将一叠举报信放在了李学武的面前。
李学武接过来看了看,都是关于董文学的,十几封都是一个人邮寄的,实名。
当看到信上的名字时,李学武就知道是这个结果。
也没看信里的内容,便将手里的信件重新放了回去。
“有关于我的嘛?”
“呵呵~”
薛直夫被他的话逗乐了,看着李学武说道:“有也不能给你看,你这业务条例需要加强学习啊”。
“呵呵呵~”
李学武轻笑出声,道:“您给我我也不看,我自己做过什么事我最清楚了”。
说完手指点了点桌上的举报信,说道:“按理来说,我是应该回避的”。
“但既然您信任我,那我就说说我的意见”
李学武想了想,说道:“关于加强学习的事,我同意,这是组织纪律,也是任职需要”。
“其次就是监督和执行,这方面反倒是咱们做工作时所欠缺的一个点”。
“最后就是调查和审查”
李学武微微皱眉道:“可能大多数的案子都会直接进行最后一步,这是最不希望出现的,也是最无奈的情况”。
“无论是监督还是审查,都需要一定的权限,更要注重影响范围”
李学武看向薛直夫,说道:“如果事已至此,我的观点是谋而后定,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说着话轻轻拍了拍那叠举报信,道:“情况是真的,不差咱们观察一下的时间,如果是子虚乌有的,那也省的造成不良影响了”。
“在我想来”
李学武解释道:“同级别的监督难点不用说了,就是展开调查会出现的影响也不是咱们能控制得住的”。
“所以,你的意思是?”
薛直夫看着李学武问道:“似是这样的内容,需要观察一段时间再看?”
“反正也不会更坏了~”
李学武摊了摊手,道:“我就不信他敢杀人灭口~”
“……”
薛直夫有些无语了,这是说董文学呢,你就是这么评价你老师的?
“如果是真的呢?”
“那一定会引起更多的变量”
李学武微微眯着眼睛说道:“几封举报信说不清楚什么事实,但把造成既定事实的问题摆到台面上来,那就到了立案审查的级别了”。
薛直夫看着李学武挑了挑眉毛,要真依着李学武的意思,那就是让这个服务员把孩子生下来验一验?!
这个观点倒是很新鲜啊!~
你不是要举报嘛,你不是要鱼死网破嘛!
生下来,造成既定事实!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纪监的工作就好办了。
查孩子就是了~
当然了,薛直夫也理解李学武的意思,这不是在为某些人推脱。
董文学和服务员两个人的事好办,甚至他们都没办法很清晰的界定到底有没有违规。
可同级别监督执行过程中,真的有既定事实了,那就是个关键点了。
两人现在说的也不仅仅是董文学的问题,还有以后工作中处理类似事件的方式方法。
纪监办案,一定是要考虑影响的。
如果人抓了,案子破不了呢?
或者说抓错了人呢?
再或者说事情小到不需要处理呢?
那抓人的影响力怎么弥补?
这个跟强力部门抓错人道歉是不同的,纪监是需要信服力的,组织人员在执行工作过程中也是有连贯性的。
你在某个点控制了他,就等于断了他的路,也阻碍了他所在位置的工作。
这个影响牵扯的范围就大了,上下好多人呢。
为啥纪监办案都要求证据确凿,不能抓了再审证据,就是这么个道理。
可以在审查过程中确定更多的违规事实,或者说牵扯到另外一个人。
但绝对不能是以怀疑为动机的抓人,那不是纪监,那是契咔。
李学武喝了一口茶,随后又说道:“干纪监工作嘛,也得讲究个望闻问切”。
“望一望,心中有数”
“闻一闻,兼听则明”
“问一问,朝督暮责”
“切一切,直中利弊”
说完放下茶杯,笑道:“当然了,我参加工作的时间短,接触纪监的业务时间更短,只是一家之言罢了”。
薛直夫思考了一下,点点头,说道:“确实有道理”。
说完看向李学武微笑着说道:“看来医学世家并不虚啊,至少触类旁通是有的”。
看着李学武露出微笑,他也是感慨地说道:“纪监工作不讲究资历,要讲方式方法,过时的反而要淘汰掉”。
“所以三人行必有我师啊”
薛直夫最后看向李学武说道:“那就依你的,看看再说”。
这就是要定下关于董文学举报信的处理思路了。
李学武笑着点了点自己的茶杯,看着薛直夫问道:“您还没说到底要不要换我的字画呢~”
“哈哈哈~”
薛直夫笑着摆了摆手,道:“不换,我这人眼拙,更看不懂画是谁画的了”。
“呵呵呵~”
……
李学武早就知道薛直夫叫自己来干嘛的,更知道他是个啥意思。
拿董文学的举报信给他看,一个是试探他的,二一个也是想判断一下他的选择。
试探李学武知不知道这件事,试探这件事到底是不是真的,有多大的影响力,试探李学武的心性。
判断这件事发生后李学武会如何选择对董文学的关系,对纪监工作的态度。
不用猜,不用想,薛直夫一定有过仔细的思考,更清楚李学武所说的同级别监督的影响范围和力度。
而且薛直夫一定是倾向于李学武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或者说董文学知道了。
如果李学武知道了,董文学知道了,那么这件事再由他来插手就有些复杂了。
无论这封信上写的是真还是假,查起来不容易不说,还会给他的工作造成影响。
即便是查出来了,最后定责的时候也是个问题,男女关系并不是否决项啊,充其量下个批评。
办案也是有成本的,成本就包括人力、物力、影响力。
与其大费周章去钢城,倒不如把李学武叫过来试一试就知道了。
李学武得着韩老师回来的消息自然是有信心嘴硬的,更敢给董文学说这个保话了。
如果没有韩老师的消息,李学武也会说话,但绝对不敢这么硬气。
正治上的态度永远都不要表达到非黑即白的准确程度。
就是知道消息了,李学武也没把话说死了,一切都可以变话。
当然了,这也是薛直夫想要看到的情况和态度。
李学武如果没信心,说话偏软,那就是说明问题大了,压不住了,这事他得早有准备。
或者是甩手,或者是介入,都得充分考量。
他是纪监书记,纪监队伍是不允许有正治倾向的,但他得有啊,他还要在班子里干工作呢。
现在看,结果是偏好的,既然李学武说看看,那就再看看。
李学武有信心,就说明钢城那边的问题解决了,或者说有眉目了。
他愿意给董文学和李学武这个面子,多等几天没关系的。
这件事无论对错和大小,他都希望是董文学这边妥善处理了,别给组织找麻烦,别给他找麻烦。
真的较真儿处理这件事,处理董文学,那可真就没意思了,影响都不好。
谁说严肃的人都是死心眼,能走到这个位置的,又有哪个是蠢货。
董文学的影响力暂且不说,李学武还在纪监副书记的位置上坐着呢。
他必须考虑自己副手的意见和思想,纪监想要在轧钢厂维持组织秩序,把控时局变化,还得跟保卫处多合作。
中国有句古话叫:嘻嘻误解为菌结~——
“嗯!~”
“这酒怎么样?”
“这酒真是好!”
“这酒真不错,就是……怎么有股子西凤酒的味道啊?~”
“不对~好像是汾酒啊?~”
……
晚上招待所特意准备了大包间,钱师傅亲自掌勺,六荤六素、四冷八热十二个菜。
因为有一道鱼头豆腐是作为泡饼用的,还有一道菜是炖甲鱼,所以没做专门的汤菜。
席面上还特意准备了罐头和水果,显摆的意思很明显。
皮革厂的领导面对李学武的谦虚和客气自然是不计前嫌,杯杯见底。
玻璃厂的领导见着皮革厂的人在,又是说了庆祝合作的话,自然也就知道咋个意思了。
席间李怀德讲了话,李学武代表联合企业表了态,算是把玻璃厂的一把手给架住了。
他原本还想凭借酒力杀出一条血路的,可李学武没给他们这个机会,七轮过去干倒俩,对方直接服气了表示要签字。
用李怀德的话说就是,我方才派出一个李学武,都还没轮到我发力呢,他们就认输了。
饭后喝茶的工夫便在隔壁早就准备好签约会场的茶厅内,在皮革厂一众领导的见证下,李怀德代表轧钢厂同玻璃厂的领导签了合作合约。
散场的时候已经九点多了,先是送走了两个厂的领导,李学武同李怀德一起又跟杨元松和程开元站在招待所的团结湖前面聊了一会。
今天虽然是李学武打主力,但三人也没少喝。
都看出李学武能喝了,皮革厂和玻璃厂的人自然是盯着他们三个灌。
程开元眼珠子都喝红了,站在花盆边上使劲抽了一口烟,说道:“大兴之兆啊~轧钢厂要走上快车道了!”
“是怀德同志辛苦了,学武同志辛苦了”
杨元松微笑着赞誉了李怀德和李学武两人的工作付出。
李学武眉头微微一跳,程副厂长的话有点酸,杨书记的笑有点苦。
再看李怀德的眼神里忍不住的辣!
得嘞~!
自己得特么笑的甜呗!
“功过是非无定论,今日一举众人担”
李怀德轻轻挥了挥手,示意了正从招待所里走出来说笑着的年轻人们,道:“是学武辛苦了,是大家辛苦了”。
参与筹备和谈判的干部们今晚也享受了一顿丰盛晚宴,庆祝的喜悦也有他们一份。
这会儿是收拾了签约仪式的残局,他们下班回家呢。
李学武微笑着听了三位领导的谦虚,对着从路上笑着走过的谈判组几人点了点,道:“你们别自己走自己的,要负责把女同志送回家!”
“听见了吗?!”
“是!保证完成任务!”
“呵呵呵~哈哈哈~”
今天属实很高兴,谈判组的小年轻们还壮着胆子同李学武开了玩笑。
李学武也是没在意,从兜里掏出大半盒香烟扔了过去。
“谢谢李副书记~”
这些小年轻的见李学武扔烟,更是笑的开心,谁不知道李副书记不抽次烟,最少都是大前门。
团结湖边三人神情复杂地看着李学武同年轻人们打成一片。
他们得承认岁月不饶人,轧钢厂的未来终究是年轻人的。
李学武转回身,看向三位领导,笑着接了话,道:“论辛苦,三位前辈当面,学武哪敢言苦,万幸不辱使命罢”。
“倒是看着他们~”
说到这里的时候李学武指了指出去大门的年轻人们,道:“朝气蓬勃,意气风发,我又觉得今日之轧钢厂是有意义的,是有未来的”。
三人听着李学武的话,均是把目光看向了大门外,那里已经没了年轻人的身影,但有“我们走在大路上”的歌声传来。
……
家对于一个男人来说,可能就是多晚回来都会亮着的那盏灯。
杨元松和程开元先上的车,李学武以为李怀德要留宿招待所呢,没想到也上了准备好的车。
值班的张松英见他们都走了,还问李学武来着,晚上留不留下。
李学武笑着解释了一句家里有事,然后便在她遗憾的目光中上了指挥车。
十点前必须回家,特殊情况打申请,这是李学武给顾宁的承诺。
到家的时候二楼的灯还亮着,摆手示意韩建昆可以离开,自己按了门铃。
其实不用按秦京茹也知道,她一直等着车动静呢。
门厅的灯亮了,她小跑着到了大门口,给李学武开了大门。
“还没睡啊?”
“瞧您这话说的”
秦京茹笑着道:“我要是睡了,谁给您开门啊”。
说完示意了二楼方向道:“小宁姐也没睡呢”。
“知道了”
李学武点点头,迈步进了屋。
看了一眼黑着的客厅,以及亮着光的秦京茹那屋屋,知道确实等着他呢。
换好了鞋,李学武摆了摆手,示意她可以回去睡觉了,自己也上了楼梯。
刚上了二楼,便见客房的门开了,董梦元抬了小手揉着眼睛,顶着刺眼的光线眯眯着走了出来。
待看清是大师哥,便是梦游般地一笑,随即抬着小脸迷糊着问道:“师哥,我妈什么时候回来啊?”
李学武一愣,原来这孩子什么都懂。
伸手揉了揉他的小脑袋,微微一笑,道:“明天到家,你今晚是在我家的最后一宿了”。
“嘻嘻~”
董梦元笑了一声,随后跑去了卫生间,再出来的时候跟李学武摆了摆手,自己回屋睡觉去了。
顾宁听见李学武的声音从书房走了出来,站在小客厅里看了这边一眼,随即往主卧去了。
李学武抿了抿嘴,微微摇头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跟着进了主卧。
洗漱过后躺下时,他还跟顾宁说起了刚才的事,顾宁却是眨了眨眼睛没说话。
夫妻夜话,总是李学武说的多,顾宁听的多,听着听着就睡着了。
——
周二出了件大事,王敬章死了。
李学武一上班就收到了消息,周瑶脸色有些青白地跟着他上了楼,边走边汇报了具体情况。
“今天早上四点半,保卫科接到报告电话,说是宿舍楼发现了死屍”
“我先给分局刑侦队去了电话,随后带着人去了现场”。
“位置就在厂单身职工宿舍楼三楼把一头的312寝室”
“我们到的时候门已经被管理员打开了,但现场没有被破坏”
“倒是屍体已经高度腐烂了,还有老鼠活动的痕迹”
“就宿舍管理员回忆,这个寝室一直都是王敬章把管着的,没别人住,从他在服务处的时候就是如此”
“最先发现异常的是在311寝室居住的金泉,他说是闻见臭味才报告给宿舍管理员的”
“此前他一直闻见有臭味传来,但因在311寝室居住的侯宝亮有吃臭豆腐的习惯”
“就其所言,宿舍床底下就有从家带来的臭豆腐坛子,再加上男同志宿舍的卫生情况不好,所以开始他们都没注意”
“后来金泉觉得味道实在是太大,受不了了,以天热,臭豆腐难闻为由,劝侯宝亮清理了那个坛子,为此两人还吵了一架”
周瑶同李学武一起走进办公室,继续汇报道:“三天前侯宝亮清理的坛子,可昨晚恶臭的味道依旧,半夜睡不着觉,同寝室几人追根溯源,查到了312寝室”。
“宿舍管理员周海权接到报告后带着同事上的楼,确定臭味是从312寝室传出的,这才踹开了宿舍门”。
“我们到现场后固定了所有涉及到的人员,做了详细的笔录,同时也对宿舍管理员和同楼层的人进行了调查”
“调查显示,没人发现王敬章何时上的楼,更没人发现有任何嫌疑人进过那个宿舍”
“从现场来看,王敬章是在那间宿舍里生活过一段时间的,桌子上还有残余的食物和白酒……”
“等等!”
李学武坐在办公桌后面,微微皱眉打断了周瑶的话,点了点她,问道:“你先前说屋里有老鼠活动的痕迹,对吧?”
“是”
周瑶点头道:“因为长时间封闭,宿舍床上已经有了灰尘,上面有老鼠的脚印”。
“况且我们还发现屍体有被老鼠啃噬过的痕迹,其他宿舍也发现过老鼠的踪迹,宿舍管理员为此还下过老鼠药,但没用”。
“老鼠!残留的食物!”
李学武点了点周瑶,道:“老鼠会把他吃剩下的食物留给你们看嘛?”
“你说酒剩下了没问题,食物剩下了就有问题了”
李学武靠坐在椅子上,微微摇头道:“饿的都吃人了,却不吃那东西”。
“说说,连老鼠都不吃的是啥?”
“这……”
周瑶一边皱眉思考着,一边说道:“就是咱们食堂能买到馒头和炒白菜……”
“笑话!”
李学武眯着眼睛道:“老鼠不吃馒头?不吃白菜?肉食鼠啊?!”
“查!”
周瑶被李学武的一声低喝吓了一跳,站在那有些发懵。
“您是说……那饭菜里有毒?”
“查一下宿舍管理员以前都用什么做诱饵,再查他都用了什么老鼠药”
李学武敲了敲桌子,道:“杀人于无形的毒药有很多,但能随随便便买到的却很少,普通人能获取的就更少了”。
“现在人都烂了,查起来估计也费劲了,但不要放弃,跟刑侦那边说,重点查胃部残渣,看是否有毒”
“还有~”
李学武皱眉看向窗外,想了想,说道:“判断一下现场,是否有挣扎的动作和痕迹,是否有自救或者求救的意图”
“再找找看,有没有其他人存在的痕迹”。
“注重细节!”
李学武转回头,看向周瑶道:“只要是犯罪,就一定会留下痕迹,我就不信王敬章都躲耗子洞去了,还特么有自杀的心”。
“是!明白!”
周瑶敬礼离开,她知道领导判断是他杀了,这个案子终于进入到了非常阶段。
傅林芳、王敬章、黄诗雯、房立宁、张国祁,甚至是来自首的刘光天。
一连串的事情发生,牵扯出了一连串的人。
王敬章的消失没引起什么热闹,可他的死却是成为了今天的热点话题。
这个人挺招人恨的,可毕竟是处级干部,正治上的问题不能牵扯到具体的身份上来,所以厂里也比较重视。
杨元松和李怀德分别给他打了电话,交代要仔细侦查,妥善处理。
干业务,领导的话你当废话听就行了,因为他们惯于说废话了。
特么的,都死人了,保卫处还能不仔细侦查?
要说妥善处理,还不是查出个让大家满意的结果才叫善终嘛。
王敬章活着的时候给自己找麻烦,特么死了还不消停。
李学武眯着眼睛,看着桌上的电话机,他琢磨着,人都没了,是不是最后利用一下,不然没机会了啊。
红旗派存在的话,可能还缅怀这位曾经的旗帜人物,但红旗派早就销声匿迹,灰飞烟灭了,谁还惦记他。
真要是关心和惦记,也不至于人都要成白骨了才被发现。
李学武让周瑶先去断死因,同时查给王敬章送饭的这个人。
初步猜测,王敬章死于食物中毒,有人谋害的。
不用想的多么复杂,这里不是柯南剧,没有那么多的阴谋诡计,爱恨情仇。
预谋杀人和冲动杀人都有一个共同的麻烦,那就是屍体的处理。
活人好哄骗,死人可不好挪动,死沉死沉的,说的就是这个意思,沉的你不好挪。
王敬章是个社会性死亡了的人物,物理性死亡只是一个延续,甚至可以说是归宿。
李学武不关心王敬章死前要做什么,他躲在那里又是为了什么,他只想知道到底是谁躲在暗处干了这些事。
牵扯在一起的几个人物或多或少的都出现了问题,傅林芳自杀,房立宁失踪,黄诗雯精神出了问题,现在王敬章也死了。
到底是谁?
上午下班前,周瑶同分局刑侦负责人于东亮一起来了他的办公室做汇报。
虽然李学武现在不是分局主管治安的副处长了,甚至他都不在分局了。
可是,于东亮丝毫不敢轻视了李学武。
先不说李学武在分局的人脉关系,也不说他现在的身份地位,单说李学武的战绩。
三个月都不到,就把分局死刑案第一的名头给拿了,甚至在全市都能拿头一号的。
能办案,能指挥,能组织,能写书,堪称警界之星了。
现在李学武是轧钢厂的保卫处负责人,又是在轧钢厂办案,他自然是要来汇报工作的。
根据周瑶前期调查的证据,以及李学武的指导性意见,经双方共同调查判断,王敬章死于他杀。
现场获取的食物残渣,以及解刨死者胃里残留的食物残渣经过化验,判定为强力毒鼠药。
而周瑶在同宿舍管理员的询问中得知,以前管理员就是用食堂的那些饭菜做诱饵的,并且用的也是这种老鼠药。
不是巧合,也不是管理员下毒,而是现在的老鼠药就那么一两种。
老鼠吃过这个亏,就对这种食物有抵抗和畏惧行为,所以放着桌子上的食物不去动,反而相中了王敬章。
王敬章的相关情况已经告知了家属,其妻子已经从乡下往回返来处理后事了。
两人还没有办理离婚手续,所以王敬章的后事依旧是由其家人来处理。
厂里是有给处级干部丧葬费和追悼会待遇的,但现在这种情况,尤其当事人是王敬章,估计他是享受不到了。
就于东亮所说,现场没有发现其他人居住或者生活的痕迹,更没有发现作案痕迹。
初步判断为熟人作案,且是关系较为密切且充分信任的人。
李学武比较了解轧钢厂的情况,同时也跟周瑶做了询问,随后补充了一点。
那就是,既然宿舍管理员说王敬章一直把持着312的宿舍,那么根据王敬章在厂里的风评、生活作风判断,那间宿舍不可能没有其他人存在过的痕迹。
除非被故意抹除了。
而这么做的那个人,或者说当时下毒的人就是为了掩饰他的身份,将可疑物品都带走了。
所以要继续查,查跟王敬章有亲密关系的人,去过那间宿舍的所有人。
问清楚那间宿舍有什么东西,再同现在宿舍里的情况作对比,判断丢了什么东西。
查去过的人,查丢失的物,双管齐下,掘地三尺也要把这个人给挖出来。
因为案子发生在了轧钢厂,当事人也是轧钢厂的干部,且这个干部还牵扯到了保卫处正在调查的案子。
所以于东亮在来时就同周瑶商量过了,这个案子还得分两部分走。
轧钢厂内部的关系由保卫处来主持调查,毕竟更熟悉情况。
关于王敬章的社会关系调查,以及后续的技术支持则是由他们来负责。
双方协同,互相支持,争取早日破案。
周瑶是很有冲劲的,尤其这还是她正式参加工作后的第一个任务。
况且这个案子牵扯到了她的两个好朋友,她也想做些什么。
所以于东亮一提出这个建议,她便同意了,并且一同跟李学武做了汇报。
李学武听于东亮的汇报就知道这小子滑头的很,看周瑶年轻没经验,耍心眼子呢。
只要是工厂里的案子都没有简单的,他们根本不想接,更不想惹麻烦。
尤其听了周瑶的通报,死的这个还是前一段时间大学习活动的主要负责人,这就更让他犹豫了。
在分局那边早有默契,关于这一类的案子要慎之又慎,轻易不要下结论。
在他们私底下交流中,更是都说了,能躲就躲,能避就避。
现在看轧钢厂保卫科的副科长很积极的模样,他哪里还不顺坡下驴啊。
李学武瞅了他一眼,先是点点头,在周瑶积极的目光中同意了这个方案。
这个姑娘实在是太有精神和毅力了,跟这个年代的大学生一样,孜孜不倦,热心奉献。
好像永远都不知道疲惫一般。
不过点头过后李学武还是点了于东亮,说了这个案子厂领导比较重视,给他的压力也很大。
所以,李学武也挑明了说,会给分局那边打电话,有什么需要和支援的,他这边会提供帮助。
于东亮听见这个就是一阵苦笑,知道躲是躲不过去的了,面前这位不是一般人。
要说糊弄这个副科长还有可能,真到了李学武这里,他把大队长叫来也不够看的。
这位以前在分局的时候就够狠,是能直接跟郑富华和高震对话的人。
于东亮躲不过去,只能给李学武保证一定会尽力,电话就不用打了。
李学武当然不是吓唬他,案子破不了,他这个保卫处处长也是有责任的。
总不能所有的锅都给萧子洪背吧,欺负老实人有罪啊。
——
虽然王敬章的死给刚刚平静下来的轧钢厂添了一丝喧哗,但他和红旗社已然是过去的事了。
时代是富有激情的,可以给一群人以力量,时代也是残酷的,会让一群人忘记曾经的事。
议论被牢牢地控制在了一定的影响范围之下,也验证了厂管委会工纠队的工作能力。
李怀德给李学武打电话,完全是受厂其他领导的压力,也不想让这个人再影响了大局。
即便他已经死了。
李学武能感受到来自电话里的信心和从容,李怀德并不怕这个。
可能是工纠队和文宣队的工作做的还不错吧。
案子发生了,有影响,但不多,至少对于李学武来说是这样的。
活着的时候都不怕他,死了的就更不会在意了。
李学武现在是保卫处的一把手,又兼管着贸易工作,案子只是他负责的工作内容之一。
所以除了听取保卫科的两次汇报,他并没有过度的给予关心。
上午开了三个会,一个联合企业工作推进会,一个安全管理工作会,还有一个组织学习会。
如果单纯的管理一个部门,他不会这么忙,可谁让他“自找苦吃”呢。
贸易项目越做越大,牵扯到的业务和部门、单位越来越多。
业务上的协调和管理、部门之间的调度和筹划,单位之间的合作与经营,都是他在拿主意。
当然了,也不是李怀德耍无赖,把所有的工作都交给了他。
李怀德那边更忙,不仅仅要推进管委会的全面管理工作,还要负责一部分贸易项目的协调工作。
因为他总揽全局的态度,现在全厂的工作都在经他的手。
业务上,他不是正厂长,但做着正厂长的工作,当着一把手的权。
虽然有程开元的掣肘,但对方犹豫和迟疑的态度给了他步步为营,全面接管轧钢厂的机会。
组织上,他不是厂书记,但干着厂书记的活,拿着组织建设和管理的脉。
虽然杨元松还在,但外部形势的变化,以及厂管委会的权利不断扩张,他的影响力已经严重被侵蚀。
很简单的来说,全厂各单位、部门、车间都成立了相关的工纠小队和文宣小队,全面掌控了执行和宣传的权利。
在李学武的影响下,生产管理处邝玉生默认了这种变革和发展,使得轧钢厂最关键,也是最大的生产部门快速地完成了变革化进程。
干业务,干工作,还是车间主任说了算,这是一手变革,一手抓生产的最直接体现。
但思想建设和组织工作已经掌握在了管委会的基层组织手里。
也就是说,管委会能直接绕过厂谠委会直接领导和管理轧钢厂的行政工作和生产工作。
杨元松知道,自己实际上已经被架空了,说是谠高官,但管委会都没进去,算什么厂领导。
李怀德的目的也很明显了,就是逐步削弱他的影响力,削弱谠委会的权利,直至由管委会全面管理轧钢厂的所有工作。
即便是有谷维洁掌握着文宣队,掌握着管委会的组织宣传工作,但这并不能证明杨元松对轧钢厂还有足够的影响能力。
因为他对谷维洁没有信心,没有信心在接下来的组织工作中掌控她的思想和方向。
灾难来临前,最可怕的不是轰然倒塌,而是你眼睁睁地看着它落幕、毁灭,却没有一丝解决的办法。
杨元松现在就是这样,他还在试图力挽狂澜,救大厦之将倾,可眼前的变化让他有种无力感。
回天乏术了~
在组织学习会上,李学武的发言很简短,也很朴实,没有任何亮点,或者说是激进的态度。
他就坐在那里,冷静,淡定,睿智,做事又充满了智慧。
管委会里没有李学武的位置,可又好像处处都有李学武的影子。
管委会做的工作里没有李学武的指示,可又好像事事都有他的意志。
这太可怕了,一个人对工作、对问题、对未来的影响力可以有润物细无声的效果,就证明他对所有事情的掌控力度到了一定的程度。
杨元松坐在那里,看着侃侃而谈的李怀德,看着沉默不语的程开元,看着一边记录一边思考的李学武。
他知道,旧的时代落幕了,新的时代来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