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腾”的一声,九阿哥坐了起来。
他额头都是冷汗,脑子“嗡嗡”的。
何玉柱听到动静醒了,忙爬起身来,将灯点上,道:“爷,是要起夜,还是要喝水?”
九阿哥眼神有些直,听着何玉柱的声音,就觉得闹心,呵斥道:“闭嘴!”
何玉柱看过去,才发现九阿哥脸色难看,还带了几分焦躁跟不耐烦。
“爷……做噩梦了?”
自家主子可不是胆大的,这是被福晋生产的事情吓到了?
何玉柱心中后悔,在歇下前应该请姜太医开一方安神汤的。
“噩梦……”
九阿哥喃喃说着,点头道:“对,就是噩梦……”
梦到什么来着?
模模糊糊的,想不起来。
影影绰绰的,好像生了四个闺女……
九阿哥吐了口气,嘀咕道:“什么乱七八糟的,这梦是从哪来的?”
自己岳母生了六个儿子,自家的福晋还能缺儿子?
自己都三个儿子了,真是不少了,做梦还盼着生儿子?
何玉柱给他倒了一杯水,道:“爷,梦都是反的,不准不准……”
九阿哥并没有觉得被安慰,瞪了何玉柱道:“不会说话就闭嘴!”
梦里自己有四个闺女,相反就是四个儿子……
如今是三个……
九阿哥可不想福晋再冒险。
有今儿这一回,就足够他后怕。
何玉柱闭了嘴,心里也纳罕。
到底做了什么梦了?
这歇下之前还好好的,对自己也亲近,这一梦过后,就换了模样。
九阿哥翻了个白眼,道:“你以为自己无辜呢,爷的梦里,你不说是报丧鸟,也差不多了!”
至于具体报什么,画面也模糊了,左右就是大格格、二格格、三格格、四格格……
九阿哥又生出庆幸来。
幸好只是梦,不是真的。
否则福晋那样心软,真要生了四个格格,以后肯定不能都留在京城,到时候就是骨肉生离……
九阿哥脑子清醒了,眼睛滴溜乱转。
万一不是寻常的梦,而是什么征兆呢?
他跟福晋才二十岁,自己岳父、岳母四十几岁还生了幼子,还有张英夫妇,年过五旬还添一嫡幼子。
万一日后,福晋再次有动静,生下二格格、三格格、四格格……
得未雨绸缪……
九阿哥望向紫禁城的方向。
汗阿玛虽是皇帝,可是怜弱,也有爱子之心。
他就往枕头上一躺,道:“爷脑仁儿疼,传姜太医过来……”
何玉柱吓了一跳,转身就要往外跑。
“站住!”
九阿哥见状,忙坐起来呵斥:“做什么死?大衣裳都不穿就往外跑?”
何玉柱眨了眨眼,仔细看了九阿哥两眼。
“笨死了!”
九阿哥瞪了他一眼,又躺下了。
何玉柱就拽了袍子穿上,才加快脚步外往外跑。
又怕惊动西厢房的人,他这脚步就变得轻缓。
等到姜太医跟着何玉柱过来时,就见九阿哥蔫耷耷地躺在那里。
“九爷……”
姜太医仔细看了他脸色,道:“您这是夜不寐?”
九阿哥摆手,带了几分无力,道:“睡着了,就是噩梦不断,叫人心惊肉跳的,喘不上气来……”
姜太医就将脉枕放好,示意九阿哥伸手。
脉动而弱,动即为惊,弱即为悸,确实是受了惊吓。
只是这动的过快,有些急迫,“弦而激,曰怒”。
怎么还有怒脉的表征?
姜太医捻着胡子,有些心虚。
夫妻情深,福晋临时生产,这九阿哥受了惊悸说得过去。
可这怒脉打哪里来的?!
自己怎么手生了?
见他半响不说话,原本放心的何玉柱都不放心了。
“姜太医,我们主子这是……”
何玉柱问道。
姜太医斟酌着说道:“九爷是赶上福晋生产,有些五志过极,心神不属,才夜半惊梦,先喝安神汤,等九爷明早睡醒了,我再来请脉。”
府里药房的药材齐备。
只是这半夜三更找药,听着怪吓人的。
大家还以为是福晋或小阿哥有什么不妥当,后头才晓得是自己主子“受惊”。
大喜的日子受惊……
这不是“美人灯”,谁是“美人灯”!?
膳房这里也惊动了。
小棠也跟药房的人一样误会,人都傻了。
等到晓得是九阿哥的药,她才松弛下来,打着哈欠,转身回去睡觉了……
九阿哥喝了安神汤,一觉酣眠。
次日他不用起早,午后入宫就好。
后罩楼里,丰生跟阿克丹吃完早膳,就都眼巴巴地看着门口。
齐嬷嬷见了心疼,也在掐算着时间,就怕九阿哥忘了。
要是福晋好好的,齐嬷嬷还能请福晋提醒下九阿哥;可福晋坐月子,齐嬷嬷照顾不到,也不会过去跟着添乱。
还好,等到巳初,九阿哥总算是露面了。
“走吧,看你们额涅去……”
九阿哥见两个孩子都穿戴整齐,就示意两人跟着。
至于抱着……
咳咳……
小时抱也就抱了,如今都是大孩子了。
时下讲究的又是“抱孙不抱子”……
少一时,父子三人就到了西厢房,进了中厅。
小棠跟冬月抬了膳桌从北屋出来。
见了父子几个,两人都欠身请安。
九阿哥看了眼膳桌上剩下的饭菜,问小棠,道:“这是早膳晚了,还是中午的加餐?”
小棠道:“是加餐,福晋卯正用了早膳。”
九阿哥这才放心,摆摆手叫两人下去。
两个孩子都眼巴巴地看着北屋,却都乖乖地站着没动。
刚才在路上的时候,九阿哥叮嘱过了,他们刚进屋,身上带了寒气,别去看额涅跟小弟弟。
舒舒正在漱口,旁边白果端了痰盂。
听到九阿哥的声音,舒舒就放下水杯,扬声道:“爷昨儿去看了丰生跟阿克丹,儿子们好不好?昨儿没让他们来正房,不高兴了吧?”
九阿哥道:“好不好的,你自己看。”
男人不能见月子房,冲撞了有血光之灾,孩子应该无碍的。
九阿哥就挑了帘子,让丰生跟阿克丹进了北屋。
“额涅……”
“额涅……”
丰生跟阿克丹进来,看见坐在炕上的舒舒,就都小鸟归巢似的凑了过来。
舒舒一觉醒来,身上又恢复过来不少。
屋子下的地龙早在伯夫人带着尼固珠过来住时,就清理过,烧得比其他屋子热。
舒舒穿得纯棉的衬衣,罩着夹棉的马甲,肚子已经没有那么凸兀。
丰生跟阿克丹都带了几分小心,扶着炕边,扬着小脸看人。
舒舒一手搂了一个,道:“额涅的好孩子,额涅好想你们……”
丰生腼腆道:“我也想额涅。”
阿克丹则是依靠在舒舒的怀里,不掩饰自己的依赖。
九阿哥站在门口,看着母子三人热热络络的样,心里发酸。
自己也想要抱抱福晋……
虽说孩子们没有表现出来什么,可是舒舒晓得产房不通风,昨日的污秽之气还没有散尽,小儿不宜多待。
她就低头道:“额涅要休养一阵子,你们好好听嬷嬷的话,玛嬷后个儿就回来了,到时候你们想要出来透气儿,就去宁安堂……”
丰生跟阿克丹都老实应了。
舒舒催九阿哥道:“带他们看一眼小阿哥就送回去吧。”
九阿哥点头,招呼两个孩子出来。
两个孩子恨不得一步一回头,恋恋不舍地出来。
还没有等九阿哥带儿子去南屋看小阿哥,外头就有动静。
是伯夫人回来了。
福松送人回来。
九阿哥听到动静,带着儿子们从西厢房出来。
“玛嬷、玛嬷……”
“大舅……”
丰生跟阿克丹忙叫人。
九阿哥很是意外,对伯夫人道:“您怎么回来了?”
这不是为了今晚祭祖才回去的么?
说着,他忍不住往伯夫人跟福松后头探看。
后头只有伯夫人的嬷嬷跟丫头,不见尼固珠。
伯夫人道:“活人比死人重要,你这两日要忙,府里总要有人。”
福松看着九阿哥四下张望,道:“大格格没回来,她舅母带着,后个儿额涅来时再带回来。”
九阿哥听了,望向伯夫人,还是有些不放心。
伯夫人道:“昨儿回去就粘着她大舅母,今儿我问她回不回来,她就说后个儿再回来,省得她郭罗玛法跟郭罗玛嬷舍不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