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俩正说着话,外头有了动静。
是丰生跟阿克丹来了。
兄弟两个没有直接进来,而是在厅上待着,不过兄弟两个都伸着脖子,望向北屋门口。
齐嬷嬷在外头站了站,才隔着帘子道:“福晋……”
舒舒本歪着,听到声音坐起来,道:“嬷嬷来了,快进来。”
齐嬷嬷进来,也没有近前,距离舒舒好几步外就停了,小声道:“二阿哥念着要来看福晋,奴才没舍得拦,想着两位阿哥爷也当给夫人拜年……”
舒舒听着这话,察觉到不对,小声道:“这是怎么了?”
阿克丹平日里虽粘人,可并不是任性的孩子。
昨儿舒舒跟他们说好了,让他们好好听嬷嬷的话,不要惦记着过来,等自己养好了身体,搬回到正房,到时候再陪他们。
齐嬷嬷就低声讲了阿克丹昨晚尿床之事。
昨儿回到后罩楼也哭了一场,今早精神都怏怏的,也不爱搭理人。
舒舒听了阿克丹的反应,都忍不住笑了,跟伯夫人道:“这是晓得要脸了,我怎么记得小五当年也有过这样的时候……”
伯夫人提醒道:“一会儿见了二阿哥,可不许笑,别再招哭了!”
“嗯,嗯……”
舒舒收了笑,等着孩子们进来。
“玛嬷新年好……额涅新年好……”
两个孩子进来,齐嬷嬷就拿了锦垫铺好,两人大礼拜年。
伯夫人这里,已经预备好了压岁荷包,扶了两人起来,一人分了一个。
“阿哥们也新年好……”
“谢谢玛嬷……”两个小阿哥接了,道了谢。
阿克丹接着就挨着舒舒站了,脸上欲言又止。
舒舒知晓了缘故,并不追问,只道:“额涅的压岁荷包昨儿叫嬷嬷给你们放枕头下,看到了没有?”
阿克丹点头,而后转头望向齐嬷嬷道:“嬷嬷,荷包没拿回去,在上屋……”
齐嬷嬷忙道:“是嬷嬷疏忽了,那等到贝勒爷家来嬷嬷就取回来。”
阿克丹道:“那嬷嬷别忘了。”
齐嬷嬷应了。
丰生也过来,道:“额涅……”
舒舒道:“额涅还没有和你们一起睡过,等额涅回正房,到时候接了你们过去。”
这是怕两个小阿哥有尿床阴影。
总要将这个事情翻篇。
丰生点头,眼睛亮亮的,道:“到时候,额涅在中间,我跟二弟在两边。”
阿克丹听了,补充道:“阿玛去外屋,挨着何谙达睡……”
舒舒:“……”
还真是有阴影了。
舒舒就轻咳了一声,道:“不能跟你阿玛一起睡么?你阿玛也要挨着额涅睡。”
阿克丹小脸带了纠结,好一会儿道:“外屋不是一起么?也不远。”
舒舒道:“可你阿玛疼爱你们,也疼额涅,肯定也想就近挨着咱们。”
阿克丹小脸紧绷着不接话,显然还是不乐意。
丰生小声跟舒舒道:“阿玛笑话弟弟,还冤枉我,我跟弟弟都不想再搭理他。”
舒舒想了想,道:“那……要是阿玛晓得错了,你们能原谅他么?”
丰生望向阿克丹。
阿克丹转过头,拒绝发表意见。
舒舒看着阿克丹的头顶,两个发旋。
是个犟种。
舒舒就停止为九阿哥说好话,可也没有跟两个孩子一起声讨九阿哥。
解铃还需系铃人。
还是等九阿哥回来,让他自己哄儿子吧。
“一会儿家里有客,都是伯母或姑母,不是外人,一会儿要记得好好叫人,别只亲近十婶……”
她立时岔开话,说起别的。
丰生跟阿克丹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
“四伯母,还有其他伯母?”
丰生道。
阿克丹道:“九姑姑?”
自夏天从热河回京后,舒舒就在府中养胎,九格格过来了两次。
阿克丹是记下了。
舒舒点点头,道:“差不多就是她们……”
*
钟粹宫门口,看着大门紧闭,三福晋吐了一口气。
这到底怎么个拜年法呢?
不能叫门进去,那就在外头见礼。
三福晋就肃容,跟早年入钟粹宫拜年一样,站在甬道上,对着宫门,行跪拜抚鬓礼。
等到行礼完,三福晋起身,看着钟粹门。
糟了……
今年才想周全,去年跟前年没来……
这要是回头被挑剔,都是错处。
三福晋面上多了凝重,出了东六宫……
*
翊坤宫里。
十福晋早已经给宜妃拜了年,行了两回礼,除了自己那份,还有舒舒那份。
宜妃笑着扶她起来,本以为今儿一个儿媳妇也见不着,结果来了半个。
十福晋也不见外,道:“就是十爷不叮嘱,我也要来的,我还惦记着妃母的压岁荷包呢!”
“好,好,少不得你的,连带着老十跟小阿哥那份,我也给你们预备下了。”
宜妃笑道。
十福晋眉开眼笑,道:“妃母疼我们……”
宜妃想着前阵子的传言,晓得敦郡王府夭了个庶子。
幸好十福晋是个直性子,即便外头人生出不好猜测,可皇上不会误会,要不然的话,十福晋的日子也难熬。
“这一晃,你都十九了,也当了几年额涅,这几年我瞧着都是老十照顾你,处处体贴,在诸皇子中,这样对妻子的,老十是头一份,他五哥、九哥都比不得他……”
宜妃就斟酌着开口。
她没有抚养过十阿哥,可也是打小看着十阿哥长大的,十阿哥待九阿哥如同胞兄弟似的,对自己也恭敬。
她对十阿哥也生出几分怜悯。
否则以她的性子,并不会做这讨嫌的事儿。
十福晋进京五年,没有蜕化成人精,可也晓得了听话听音儿。
她晓得宜妃在提点自己,带了羞愧道:“我晓得十爷待我好……”
所以她才能心平气和地面对郭络罗格格怀孕生子,也好心地想要安抚焦躁不安的郭络罗格格,结果好心办坏事,让十阿哥折了一子。
十福晋闷声道:“我没想到郭络罗格格家那样坏,抱着见不得人的心思……”
郭络罗格格的后母故意吓唬郭络罗格格,本意不是想要害小阿哥。
谁都晓得,成了皇孙的外家,不算是皇亲国戚,家里也有了贵亲,保全几代人的前程。
她抱着“姐妹相递”的主意,想要害死的是郭络罗格格。
不是说直接要命,是想要让郭络罗格格病弱,到时候就能以照顾姐姐跟小阿哥的名义,送她女儿入府。
如今这念头让十阿哥晓得了,十阿哥可不是会吃亏的。
那夭的是皇孙,还是十阿哥的亲骨肉,不让郭络罗家一家抵命,都是因顾念律法的缘故。
郭络罗格格阿玛被内务府御史弹劾贪墨,直接革了员外郎;她继母的娘家,也没落下好,跟着连坐,有职的两个都停差事了。
郭络罗格格的继母直接被休,至于她那个异母妹妹,倒是没有明着责罚,可是生母被休,家里也败落,想要再说个好亲事就难了。
至于郭络罗格格那里,也晓得自己这一劫难的由来,对娘家死了心……
宜妃看着十福晋,耐心道:“往后这样的事情少不了,除了老十之外,对谁你都不可全抛一份心,都要提防着,对府里女眷如此,对门下奴才也是如此,外头的人反而不用太担心,轻易不会算计到你身上,你也不会那么信重外人,那些身边的、眼前的,都够着你,反而要留心。”
十福晋仔细听了,起身对宜妃拜了下去。
宜妃扶住,道:“就是两句家常话罢了,你不嫌我唠叨就好。”
十福晋忙摇头道:“这是妃母真心疼我,真心疼十爷……”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道:“我晓得自己不如嫂子们,没有管好家,让十爷受累了,这太不应该,我得了十爷的体贴跟爱护,没有回报给他,反而让他难受了……”
宜妃见她心里都有数,也就放心了道:“过去你小,这不是一年年大了么?往后好好的就行,老十爱重你,你也爱重老十,多心疼心疼他,你们小两口的日子,只有越过越好的。”
十福晋点头。
往后她再也不自作主张,关乎在后宅女眷的事儿,多问询十阿哥,防着被人算计了,也会在十阿哥画好的规矩里,做个合格的郡王福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