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启英不敢怠慢,走上前去,与其他人一同五体投地的朝着洞穴中央那盘坐在九层塔楼之上的邪祀塑像跪拜,同时开始悄然以眼角余光仔细打量洞穴周围的情况。
洞穴之中除了这些穿着各异跪拜在地的普通信徒之外,在洞壁四周,还站着一圈高矮不一的黑袍人。
宽大的黑袍完全笼罩了他们的身形和相貌,在阴暗的环境之中显得无比的诡异,不像是人,反而像是一只只厉鬼一般。
宁启英能够感受到,那些黑袍之下有目光传出,扫视警戒着周围的一切。
除此之外,洞穴周边,虚空之中还不停的有诡异的血色门户呈现,一个个信徒通过门户走入了洞穴之中,加入到了狂热跪拜的人群之中,当信徒通过门户之后,门户便会缓缓虚化消失。
连续观察了十几道门户的隐现,宁启英发现这些出现的门户之上,一般来说会分别出现两个不同的扭曲文字。
分别是“死”和“惊”。
“周围的黑袍人,应该就是这个组织之中等级较高的成员,如果能够想办法抓住一个,应该能获得一些核心信息。”
“那隐现的门户,的确类似某种邪物和遁术通道结合之后的产物,实在是神奇,闻所未闻,而且门户的造型与那九层塔楼一楼的八门之形很相似,这说明了什么?”
“还有,这个幕后组织把人聚在一起是为了什么?举行邪祀聚会么?在如今严查的情况之下,他们就不担心事情暴露?他们最近应该有转移信众的行为出现,一些地方出现了人口失踪,似乎于此有关?”
“情况似乎不太妙,如今这幕后组织展现出的手段,绝对是神通境之上的程度,凭我很难应对。”
宁启英通过观察,暗暗在心中总结了许多信息,心中生出了一种危机之感。
能够天罗司十二地支虽然不以战力选拔,但她也是实打实的先天武人,但即便是先天武人,在神通境高手面前,也很难能够翻起波浪。
那种高手的手段,散豆成兵、阳神具现、法相天地......已经到了真正不可测度的地步。
何谓神通?
那便是真正仙神才能够具备的手段。
但如今的情况,一众黑袍人虎视眈眈,而且还不知是否有高手在暗中窥视,她根本不敢做出异常举动,否则恐怕立刻就会暴露。
只能够走一步算一步了。
大概半个时辰左右的时间过去,洞穴之中又陆续有数十名信众汇聚而来,在洞穴之内围满了整整一圈,足足有近五百人之多。
宁启英观察左右,左边是一个显得有些富态的中年男人,从穿着来看家境似乎十分殷实,右边则是一名老妪,满脸都是皱纹,穿着十分简朴。
两人跪拜在地面上,面上露出了一种诡异的狂热,嘴巴开合,似乎在低语着什么。
“不是普通的邪信那么简单,他们的意识恐怕已经被某种诡异的力量侵染了。”
宁启英想起了之前张秋芬被捕之后的表现,对此倒是不觉得意外。
邪祀能够影响人的意识,随着参与的邪祀聚会次数增加,这种影响会逐渐加深,走向难以挽回的疯狂。
至于这些人为什么会被邪祀蛊惑,最初大多都是因为经不起诱惑。
或是为了治愈疾病,或是为了转运生财,或是为了平步青云......在种种欲望的诱惑之下,邪祀找上了他们,给他们尝到了一些甜头,于是他们就会陷得越来越深。
人员到齐,又是半刻钟左右的时间过去,在洞穴的八个方向,忽然出现了八道血色门户,八个黑袍人从血门之中走出,脚步轻点,踏着五体投地的信众的背部,迅速朝中央的高台走去。
呀!呀!
清脆的哭声在洞穴之中回响,宁启英这时才看见,那八个黑袍人手中,各自都抱着一个嗷嗷待哺的婴儿。
她的脸庞勐然抽搐,心中生出了不好的预感。
呼!
豁然,又是一道血色门户出现在高台祭坛之前,一个身形高大的黑袍人从门户之中走出。
“妖鬼现,世道崩。”
“天无恩,地无道。”
“邪作身,阴为骨。”
“登阴楼,掌灾祸。”
“以血肉,救苍生。”
“至阴至圣大慈大悲三界十方万邪真宰阴母尊上!
”
那身形高大,看不清面目的黑袍人从血门之中走出之后,便朝着跪拜的众人张开了双臂,以一种阴沉与诡异的声音念诵着一种邪异的诰词。
随着声音的传播,整个洞穴出现了莫名恐怖的变化,洞壁之上那本就扭曲的血色符文此时仿佛获得了生命一般,开始蠕动和流转,不知道是真实还是幻觉。
伴随血色符文的转动,阴森的洞穴之中,血光明灭不定,与那流转的符文一道,给人以一种极其诡异的感觉。
精神恍忽,气血不自觉的运转,周围似乎出现了幻象。
一种强烈的狂躁与激动之感传遍周身,就连宁启英这个先天武人此时都受到了影响。
“妖鬼现,世道崩。”
“天无恩,地无道。”
“.......”
然而宁启英能够控制自身,周围的普通信众却不能,这些人反应激动,勐然从地面上起身,双目之中布满血丝,表情显得有些怪异和狰狞,歇斯底里的低吼般重复着悼词。
宁启英神色微变,同样立刻起身,控制表情,同样假装低声念诵。
她看到,那八个抱着婴儿的黑袍人,此时已经来到了高台之前,那身形高大的黑袍人伸出手轻点高台,似乎有某种机关被触动,高台之上出现了八个凹槽。
八名黑袍人将手中不断挣扎啼哭的婴孩放入了凹槽之中,随后,那高大黑袍人再次轻点高台。
啪!
伴随着一声轻响,似乎还有血肉骨骼炸裂的声音,婴儿的啼哭之声戛然而止。
咕噜咕噜!
随后,猩红的血液顺着高台之上的水槽流淌了下来。
山洞之中,血色的光芒更加浓烈,九层塔楼之上那阴母塑像似乎用血玉制作的右臂,变得更加的猩红。
“妖鬼现!
世道崩!
”
“天无恩!
地无道!
”
“.......”
所有信众都陷入了极度狂热之中,丝毫没有什么罪恶感,只觉得内心某种枷锁得到了释放。
“这些畜生!
”
宁启英的眼中闪过了一丝狰狞的厉色,但还没等她有所反应,那个高大黑袍人再次用一种类似吟诵一般的声音开口说道。
“需要你们奉献的时候到了,献出你们的血肉和灵魂,与阴母大人融为一体,你们将在另一个世界获得新生,不老不死,无病无灾,死即生,生即死!
”
黑袍人的声音在洞穴之中回荡,随后洞壁周围围绕的一圈黑袍人有了动作。
他们掀开了黑袍,露出了一件件闪烁寒芒的兵刃,但他们却并未动手,反而将这些兵刃抽出,朝着那一群已经陷入疯狂状态的信众们丢了过去。
一件件兵刃被信众们捡起。
噗嗤!
当第一个信众在癫狂之中将兵刃刺入了旁边之人的体内,涌动的鲜血、刺鼻的腥臭、疯狂的杀意瞬间好似点燃了火药桶一般。
所有人都疯狂的扭打厮杀在了一起,粘稠的血液流淌到了地面之上,居然生长出了一根根好似血管一般的藤蔓,在快速的吸食散落在地面的血肉。
“糟糕了!
”
宁启英躲开了身边几个狂热信众的袭击,脸色剧烈变化。
她没有想到,对方召集信众进行集会,既不是为了转移信众,也不是为了传下某种指示,更不是常规的邪祀活动,而是要以信众为血食,供给邪祀塑像!
信众是邪祀存在的基础,这种疯狂的做法几乎是在自绝道路,又或者,因为情报的暴露,他们准备要彻底放弃河清道这一片的邪祀行为,进行全面的转移?!
要知道,邪祀的转移可并非只是简单的将邪祀塑像搬离,运往其他地方这么简单。
完整的邪祀塑像的转移,必然伴随着不小的动静,即便有神通境的遁术高手存在,这种动静也极难隐藏,否则当初古茗县邪祀塑像的意外暴露,凭借幕后组织的能力,也不可能会放任其被处理而没有出手。
不是不想出手,而是无法出手!
如今,六柱之二亲至,各路探子遍布河清道各处,任何风吹草动都会暴露,在这个时候转移邪祀塑像,风险之大难以想象。
几乎不可避免的就会与朝廷势力对上。
这伙幕后之人,准备与皇命加身的六柱硬碰?!
这个发现,让她感到遍体生寒,这样的情报至关重要,无论如何都要传递出去,而且事到如今,信众开始互相残杀,她也无法再继续隐藏了。
立刻动用紧急联络手段将消息传出,然后想办法脱离此地,即便无法脱离,也要至少撑上一段时间,以那两位大人的神通,一定有办法能够锁定她的位置,护佑她的安全。
然而,正在她准备动手的时候。
“嘻嘻嘻,果然还是有‘老鼠’混进来了,我就说嘛,这个时候吞噬信众,暴露的风险很大呀。”
一个阴森诡异的孩童笑声在宁启英的耳边响起,她的身体这一刻好似中了定身术一般难以动弹,一只只诡异的手掌从地面之上伸出,仿佛从地狱之中脱困的鬼手,将她的身体牢牢缠住。
她艰难的扭动头颅,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在山洞的一角,站着两个黑袍斗篷人。
其中一人十分矮小,似乎是一个孩童,另一个人身形高大,如同铁塔一般,此时开口说话的正是那个孩童。
神通高手?!
宁启英立刻明白过来,心志坚定的她判断出了目前的状况,眼中露出了死志。
即便是死,也要将这里的情报带出去!
这是她身为天罗司十二地支的职责所在。
更何况,这些与邪异为伍的畜生,应该得到应有的惩罚!
轰!
她似乎启动了某种秘术,体内勐然爆发出幽色元炁光芒,七窍之中溢出了鲜血。
随着她的元炁爆发,移形术的伪装解除,她的身材变得高挑,皮肤变得白皙,原本属于张秋芬的那张的中年妇女的面容,露出了一张一头短发,充满英气的脸庞。
周身缠绕的鬼手在这瞬间的爆发之中被挣脱,她伸手点向自己的心脏,似乎要触发某种事先暗藏的术式。
然而下一刻,一种无力感涌便她的全身,她白皙紧致的皮肤迅速褶皱干瘪,头顶的黑发一团团脱落,身上的衣物迅速老化,变得污秽不堪,腋下流淌出了腥臭的脓水,身体发出让人作呕的味道,就连意识之中,她自己都生出了一种厌恶自我的感觉。
灾厄术·天人五衰!
在神通境高手的恐怖神通之下,区区先天武人,并且不擅正面对抗的她几乎没有太多的反抗之力。
噗嗤!噗嗤!
一只只鬼手刺入了她腐朽的身体之内,她的精神与意识正在快速的模湖。
“天罗司十二地支之一么?区区先天武人,能潜入到这种程度不暴露,朝廷的确是有不少人才啊,差一点位置就暴露了。”
“尸体不让塑像吸收么?先天武人的血肉,是上好的血食。”
“这就不必了吧,这次来的两人之中,有一人是宣平侯金策,那人的神通,你应该也知晓一二。”
“乾坤九封么?的确是怪物般的能力,在皇命加身的情况下能够最大限度无视代价,的确棘手,看来这次有些情报恐怕不得不暴露了。”
“无所谓了,行动之前就做好准备了,他们一时半会儿发现不了我们的存在。”
“那么,尸体处理掉吧,留在这里会很麻烦。”
“当然......”
在意识弥留的最后,宁启英听到了一些断断续续的谈话,随后她彻底没入了无边的黑暗,永不醒转。
另一边。
天罗司河清道镇抚司。
杨中元此时正在与两人饮茶,身为河清道镇抚使的他,此时却坐在次席,亲自为另外两人沏茶。
其中一人,身材高大,面容粗犷,身上没有穿官服,而是一身黑色袍子,脸上有着络腮胡徐,一头黑发披肩,仅仅只是坐在那里就给人以恐怖的压迫。
朝廷六柱之一,威烈候,万法衍。
另外一人,则是一身白色袍子,中等身材,面如冠玉,丰神俊秀,好似一名看不出年龄的翩翩公子,但那双眼睛却无比的深邃。
朝廷六柱之一,宣平侯,金策。
几人正饮茶交谈,谈论河清道调查的最新情况,忽然这面如冠玉的白袍男人眉头微微一皱,引起了杨中元和万法衍的注意。
“己蛇的命火,熄灭了。”
金策轻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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