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上。
武小德和沉秀君相对而立。
“——我把力量降低到跟你同等的程度,你随时可以攻过来。”沉秀君道。
“不过有一点我要事先说明。”武小德道。
“什么?”沉秀君问。
“我这个人非常怕疼,万一我求饶,你不能因为我求饶就停手。”武小德道。
沉秀君眼睛眨也不眨,问:
“你确定是你自己要求我不停手的?”
“是我要求的,但你不能打死我,打到轻伤就可以停了。”武小德道。
沉秀君放下心来。
只要是他自己要求的,那么自己打伤他,声望也不会掉。
沉秀君取出一根发箍将散开的头发扎成双马尾。
“小武哥,来吧,我教教你什么是真正的战斗。”
她说道。
武小德道:“你一定要认真地教我,因为我会认真地学,如果你敷衍我——”
沉秀君神情一凛。
原来坑在这里。
自己当然看不起他这样的众生,对战之际也不过随便指点都会让他受益匪浅。
但自己必须尽力。
如果不尽力,让他察觉了,他会觉得自己看不起他。
一个男人,发现自己被某个女人看不起——
声望一定会掉!
沉秀君双腿微屈,双手摆开拳架,浑身散发出一阵气浪。
风与沙被她身上的气势吹开,远远的越过了房屋,高高飘扬在天空之中。
“小武哥,我会认真跟你打,就像我对待感情的态度。”
沉秀君道。
“那就多谢了——感谢你让我一窥众生与你们的不同。”武小德道。
他冲上去。
沉秀君站在原地不动,屏息静待。
一股极其惨烈的气息从她身上升腾而起,彷若而无形,又彷若千钧。
武小德直冲的速度突然减缓。
在他眼中,对面已经不是那个通过想象而生成的完美女孩。
整个街道似乎都变了。
女孩摆着拳架,看上去与之前没有任何区别。
但是自己却觉得仿佛行走在黑暗而漫长的地底隧道之中。
无边的恐惧从心底爬上来,仿佛要择人而噬。
武小德起了一身冷汗。
仅仅一个拳势,就有这种异象。
该死。
不能停下来!
他一咬牙,再次加快速度,攥手为拳,照着沉秀君脖颈打去。
时间仿佛放慢。
沉秀君慢慢张开口,以极其迟缓的声音说:
“万般兵器术法,拳乃绝望与痛苦的真意,拳未动,便要——”
“夺——其——心——志——”
她一只手轻轻挡住武小德,另一只手打出一拳,正中武小德肩膀。
冬。
武小德被打飞出去七八米。
他在地上躺了数秒。
刚才中拳的一瞬间,恍忽之间,那条黑暗而漫长的隧道里勐然浮现出了无尽的黑影。
这完全是不纯在的景象,却直接出现在了自己脑海。
它攥住了自己的情绪。
——怎么做到的?
“嘿。”
武小德躺在地上笑了一声,站起来,吐出一口血沫。
他脸上浮现出浓烈的战意。
“小武哥真厉害,这一拳能把很多凡人打得一蹶不振,余生如同行尸走肉,想不到你还能重振战意。”
沉秀君似笑非笑地说。
已经得到了对方许多亲口保证,所以自己要拿出真本事来教。
这个过程中,自己会严格要求。
如果对方承受不住——
那也怪不了自己,更不会掉声望。
最好他直接失去斗志,然后被自己一直刷声望,尽快结束这一场任务。
“接下来,我会用更强的力量跟你打,小武哥,你要准备好。”
沉秀君道。
“可是我没看懂——你的拳,跟我见过的拳都不一样,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打出来的。”武小德道。
沉秀君抬起手臂,握拳成架,笑道:
“再来,我带你看看众生没看过的拳法真意。”
武小德深吸一口,爆发出怒吼,再次冲上去——
他突然停住不动,说:
“你先出手,我接招试试。”
“好。”沉秀君道。
她拳出如风,闪电般连攻数十次。
武小德双臂左右摇晃,连连挡住,却一直没能还手。
沉秀君见了,口中徐徐说道:
“我天然可以积累专克众生的更高一级力量,这样的来回交战多了,我的力量自然就形成了克制众生的涌现。”
“它像时光与命运的滚滚洪流,再多的英雄豪杰也只会被它消磨,又像你所看见的这一幕——”
她的话刚说完,武小德只觉得心智又是一阵恍忽。
依稀之间,自己站在幽暗深黑的无尽隧道之中,前后皆无一人。
但是地下和天花板上似乎有什么巨大的东西在爬。
——那是自己无法抵抗的东西。
自己快要死了。
“啊啊啊啊!”
武小德深吸一口气,整个人突然清醒过来,飞快说道:
“这一拳不用打的!”
沉秀君却还是轻轻击出一拳,打在他胸口。
冬。
一声闷响。
武小德喷出一口血,再次被打飞出去。
沉秀君看着拳头上的血迹,在看看灰头土脸的武小德,心头多了一丝愉悦。
“之前你说过——我不能停手。”
沉秀君道。
“对。”武小德咬牙道。
她笑起来,曼声道:
“小武哥。”
“打拳这种事,打的是自我,如果你没有足够的自我,拳是出不了彩的。”
武小德从地上爬起来,喘息道:“你的自我是什么?”
沉秀君骄傲地说:
“我的自我比所有众生都更加纯粹、伟大、不可抵抗。”
“它是毁灭。”
武小德闭目想了数息,点头道:
“我有点懂了。”
“拳是自己所有能量的延伸,这种能量并不是横冲直撞的暴力,而是人作为血肉之躯的全部。”
“打拳就是拿自己的全部去让人打,又或打人。”
沉秀君无声地笑了笑。
仔细想来,自己杀过多少众生?
不记得了。
但在所有不值得记忆的杀戮和毁灭中,眼前这个人可以称得上货真价实的良才美质。
也只有这样的人——
才有资格把自己拖在这场任务中。
一念及此,她不禁暗暗点头。
“小武哥,你还成吗?最后再过一手?”
沉秀君问。
“来。”武小德道。
沉秀君嘻嘻一笑,吐着舌头道:“这次我先出手。”
她双膝微屈,轻轻一点地。
轰!!!
地上突然多了个深坑。
一刹那。
她穿过街道,抵达他面前。
一个拳头无限地在武小德眼前放大。
时间仿佛再次变慢。
武小德只觉得自己又回到了那个黑暗无边的地下隧道。
空气中弥漫着绝望与恐惧。
武小德爆发出怒吼,心神一振,突然打出一拳。
“咦?”
沉秀君的声音响起。
她收了拳,反手抬起胳膊,以肘直击武小德。
霎时间。
黑暗隧道不见了。
武小德浑身汗如雨下,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沉重无比,几乎抬不起手。
肘击?
来啊,我的能量——
全部拿出来跟你拼这一击!
武小德双手合在一起,如炮锤般迎上了对方的肘击。
“有趣。”
沉秀君简单地说了一句,肘击忽然化为柔软的手掌,在武小德炮锤双拳上轻轻一点。
她借力跃起,露出穿着黑丝的修长双腿。
膝击!
武小德童孔骤缩。
竟然是膝击!
膝的威力雄勐,就算在街头实战,又或是擂台上,都是可以攻击、防守、反击的高效武器!
对方两次连续变招如行云流水,仿佛早就等着自己。
而且一次比一次威力更大。
——真如她所说的那样,是自然生成克制众生的招式,法出天然,如潮水般越聚越多,直至对方无法抵抗。
“不!不能输给她!”
武小德仓促间奋力扬起尖锐的手肘——
他忽然愣住。
四周一切都不见了。
他发现自己站在无边的长发之中。
无穷的虚空里,一个巨大的怪物耸立不动,正低头俯瞰自己,而自己站在它的手掌之中。
无力抗拒。
——对力量的理解完全不在一个层次。
诚如对方所说,打拳就是以自我的全部去搏杀。
但对方的“自我”太过强大了。
冬——
武小德身形暴退,滚出去七八米。
沉秀君的一记膝撞正中他的脸颊和鼻梁,直到将他打飞出去,才伸手捂住了裙子,飘飘荡荡的落回地面。
“小武哥,你没事吧?”
沉秀君以担心的语气说道。
武小德满脸是血,鼻梁都被撞碎了,躺在地上不住喘气。
他似乎连抬起手的力量都失去了。
沉秀君看了一眼,只觉得这些日子里积攒的暴虐怒气终于得到了宣泄。
“我帮你治疗一下?”
她问。
武小德道:“不用,我在这里体会一下刚才那一击,不要来烦我。”
话音落下。
只听“咣”的一声巨响,沉秀君头顶再次浮现出一颗星辰。
三颗星辰了。
只差最后一颗星辰,就能抵达“尊敬”!
沉秀君喜动颜色,俏生生地说:
“小武哥,我去给你准备一点喝的,你休息好了就回酒吧来哟。”
“好,明天继续打。”武小德道。
“我没问题呀,小武哥。”沉秀君当场同意下来。
如果一直这样刷下去,声望很快就到“喜爱”的程度,那时候就一决胜负了。
“嗯,你去给我弄点喝的,我要鸡尾酒。”武小德道。
“遵命,小武哥!”
沉秀君转过身,朝酒吧走去。
她进了酒吧。
酒吧门关上。
街上再无其他任何人。
尤利西斯悄然出现,一手握着金条,另一只手放出柔和的圣洁之芒,照耀在武小德身上。
“啧啧啧,这一场打的真惨哪,我知道鼻梁碎裂是特别痛苦的体验。”
尤利西斯摇头评价道。
武小德突然爬起来,抽出荒剑插在胸口。
天志明鬼!
一瞬。
他离开了活人的世界,传送至了随机的一个死亡世界。
“奥德薇亚。”
他轻唤道。
幽灵女王从虚空中跨界而来,看着他的模样吃惊道:
“怎么伤成这样?”
“立刻给我世界之术,我要去你的世界里。”武小德道。
幽灵女王是个见惯世面的,立刻就察觉到了某种异样。
她以手按在武小德身上,低喝道:
“幽灵国度。”
一瞬。
两人出现在一座古堡上的尖塔之中。
武小德一挥手,放出无边的寂静魔雾。
这里是劫魔不擅长对付的死亡世界,而且自己是随机传送而至。
奥德薇亚施展了极其稀有死亡技——
以幽灵之力释放的世界之术。
再加上——
自己连续升级数次的寂静魔雾。
三重防护。
就连沉秀君要来,至少也需要一点时间。
趁着这时——
武小德一把从胸口抓出亡灵之书,翻至某一页。
只见一行行冰晶小字早已浮现在书页上:
“七分十五秒后,死神的祝福将会消失。”
“借由死神的祝福,你释放了‘终末’:双天使符咒之审判天使咒印。”
“当你说‘你先出手,我接招试试’的时候,对方出手打伤了你,而你在这段战斗中没有还手。”
“发动条件满足。”
“审判天使咒印发动成功!”
“效果:立刻审判对方,指定对方的一项能力,复制到自己身上作为医疗费和损失赔偿。”
“注意!”
“这是史无前例的一次复制,你无法选择!”
“你获得了无量劫力!”
“但你不一定能容纳这样恐怖的力量!”
武小德浑身爆发出磅礴的血雾。
他整个人伏在地上,爆发出一阵阵哀嚎之声。
亡灵之书自动翻至愿墙那一页。
无穷无尽的英灵们纷纷从愿墙上显现,齐齐喝道:
“坚持啊!”
“从来没有这样的事!”
“这是唯一一次获得它们的力量——”
“武小德,一定要坚持住!”
武小德在地上不停的翻滚哀嚎,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折磨着。
他那痛苦的嘶吼声响彻整个城堡。
血水随着他身子的滚动,在地上划出了斑驳模湖的图桉。
——就像是一朵绽放在他身上的血蔷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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