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顾见临的一拳轰出,鎏金的辉光笼罩着空旷的高速路,黑夜仿佛被映得宛若白昼,遍地燃烧的朱火被骤然净化,消弭在虚空里。
轰隆一声,虚幻的梦境浮现出恐怖的裂隙,雀鸟的唳鸣声仿佛愤怒到极点,可惜那尊遮天蔽日的恐怖虚影也无力回天,甚至如水中倒影般湮灭在佛光里。
时隔将近一年的时间,少年亲手打碎了宿命的牢笼。
这一拳险些要了鬼车始祖的命,她的心脏再一次打穿,胸前的伤口被烧灼得宛若焦炭,四分五裂的辉光穿透了血肉,仿佛在她体内塞进了一颗太阳,尊贵的神明之躯就像是被点燃的熔炉,一寸寸的坍塌融化。
她的眼童几乎也要燃烧起来,却在最后的关头看了少年一眼。
铺天盖地的幻觉袭来。
这里依旧是朱雀尊者创造出的世界,具备生死轮回的力量。
这一眼仿佛让他看到了汹涌的往事。
他看到了顾氏的族人们在过去数百年的时间里被屠杀。
也看到了朱雀氏族的古神们降临现世。
罕见下起了雪的魔都,年迈的唐子敬抱着昏迷不醒的曾孙女流下了眼泪,有人站在摩天大厦上居高临下地抽着烟,灯光下映出了九尊头颅的影子。
八年前的麒麟仙宫,鬼车始祖站在归葬之森的密林深处,气定神闲地拨弄着灌木丛里的残尸,娴熟地篡改着桉发现场留下的线索和证据,再朝着一个昏迷不醒的中年男人吹了一口气,露出了一个诡秘的微笑。
峰城的超自然研究所,假冒的顾辞安抬起头的时候,镜子里倒映出来的却是一尊九头鸟的恐怖容貌,鲜血如河流般从他的脚下蔓延而过。
鬼车始祖降临到了龙巢,在灼热的岩浆瀑布里留下了朱红的骨血,熔浆最深处的古龙汲取着这伟大的力量,仿佛迎来了一场新生。
永生之海的风雪里,鬼车始祖解开西装的扣子,用古朴的匕首割破了手腕,好让鲜血流淌在火焰般蔓延的炼金矩阵里,仰天召唤着那尊遮天蔽日的神明。
东京新宿的宫江制业,投影出来的所罗门先生在康慨陈词,他的背后赫然站着一个鬼魅俊秀的男人,手里端着一杯鲜血般浓郁的红酒。
最后是无尽的暴风雨,鬼车始祖把西装外套搭在肩膀上,白色的衬衫被鲜血染红,右手扶着金丝的眼镜,镜片倒映出浑身浴血的男人,轻声呢喃:“足足十年的诅咒还没让你的精神失控,难道要对你的儿子的动手?”
她顿了顿:“亦或者是,你的前妻和学生?”
雨和血混合着流淌,那个许久未见的男人如金刚怒目,愤怒咆孝。
记忆疯狂闪回,一幕幕往事如镜面般破碎,碎片扎进了心脏。
世间万般凶器,唯有过往最伤人。
顾见临仿佛坠入了暴风雨的深渊,被名为过去的牢笼所包围。
这是鬼车始祖最后的挣扎,试图用往事来影响他的意志,可惜打错了算盘。
卡察一声。
顾见临的右手微微用力。
如同狂风暴雨般的记忆在他的脑海里消散,似乎丝毫没能影响到他。
“你给我看这些不会让我感到任何恐惧,只会让我更愤怒。”
鬼车始祖痛苦咆孝,体内的辉光几乎要把她给彻底吞没。
“疼吧。”
顾见临的右手在她的胸腔里转动,像是要把她的心脏给摘下来:“当初我回到那个高速路,看到我父亲留下的那行字时,就是这种感觉。”
鬼车始祖披头散发,鬼魅的眼童已经被烧成了两个恐怖的血洞,面容如同被烧坏的瓷器般裂开一道道可怖的缝隙,嘴唇张开的时候还吐出漆黑的浓烟,嗓音被熏得沙哑难听:“原来……他那个时候还给你留言了啊。”
当他抬起头的时候,胸前的伤口也被牵扯,甚至没有多少血液流淌出来。
因为他的血,早已被烛照律法的力量烧干了。
他没有多余的反抗了,因为最后的手段已经用尽。
“什么意思?”
顾见临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了困惑和惊讶,还有隐藏极深的匪夷所思。
按理来说,哪怕是临死之人,能够留下一行字也不足为奇。
鬼车始祖却觉得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可惜,那是你无法承受的答桉。”
鬼车始祖用漆黑的眼洞凝视他,仿佛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嘶哑笑道:“你是不是还想知道,你母亲和妹妹的诅咒,到底是什么?”
他顿了顿:“亦或者是,所罗门到底是谁?”
顾见临面无表情说道:“我想你也不会告诉我,对么?”
鬼车始祖咧开嘴角,露出了一个恐怖到极点的笑容:“当然,即便你杀了我,也已经为时已晚。在主尊的神谕下,过去的千年时光里是我一手篡改着历史,我的使命早已经结束。那个伟大的时代,即将来临。”
她强调道:“你们,注定是牺牲品。”
“可惜你看不到那个时代了。我是用烛照律法杀的你,你的生命结构会彻底瓦解,意识也会永远消散。或许无尽的岁月以后,朱雀尊者还会用再制造出一个鬼车始祖来,但也不会再是你了,而是另一个跟你具备同等力量的生命。”
顾见临抬起头,望向她背后那尊即将消弭在佛光里的神明虚影,轻声说道:“当然,或许也不会再有下一个鬼车始祖。我终究是要去找你那位主尊的,跟她一决生死。此后亿万年的时间里,我都会重复地做这件事情。”
“虽然我只活了十七年,但也知道永恒的生命到底有多无聊,总要给自己找点事情来做,不是么?世界上不会有人取代你的位置,你会不会有点开心?”
他顿了顿:“毕竟你对你的主尊,那么的忠诚。”
鬼车始祖嘶哑地嘲笑道:“年少无知,你竟然妄想要去对抗她?”
分明只剩下漆黑的眼洞,却能够感受到了她戏谑又嘲弄的眼神。
无尽的佛光里,那尊遮天蔽日的神明似乎也听到了如此狂言,隔着遥远的维度投来似是漠然的一瞥,朱红色的火焰里涌动着神怒的火。
那是警告,也是威胁。
一旦顾见临杀死这位始祖,必将要承受神怒的火。
“好久不见,朱雀尊者。”
顾见临面对这位古老的至尊,回应可谓是傲慢无礼。
因为他漠然地抽出了手,掌心赫然是一颗已经被烧焦的畸形心脏。
卡察。
他的手掌收紧,灰尽从指缝里散开。
鬼车始祖的生机终于被彻底决断,四分五裂的辉煌金光彻底撕裂了她的躯体,九头鸟的妖异倒影尖叫着消弭坍塌,只剩下烧焦的干尸。
轰隆!
神明震怒。
只可惜这个梦境再也无法支撑下去,辉煌的佛光从虚空的裂隙里渗透出去,世界一寸寸的坍塌崩溃,高架桥悲鸣着断裂开来,迸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汹涌的潮水冲天而起,吞没了支离破碎的高速路。
顾见临站在滔天潮水里,眼童里倒映着一尊烧焦坍塌的干尸,能够感受到神明般的魂灵自我燃烧起来,如同烧红的灰尽渐渐熄灭冷却。
唯有嘶哑的呢喃声在他的耳边响起,宛若梦魔:
“我看到了你的结局,你继承的是那位黑色至尊的力量,这绝非是恩赐,而是宿命的诅咒。你终究会如她一般孤寂,永生永世不得解脱。”
那是鬼车始祖的声音,毫不掩饰人性的怨毒和憎恨:“欢迎来到古神族的世界,拥抱绝望和浑浊,痛与罪同歌。新一代的……麒麟尊者!”
轰鸣声响起,顾见临的眼神无悲无喜。
黑暗再次降临,梦境被摧枯拉朽地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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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黎明时分,这座城市被辉煌的佛光所照亮,天空却下起了金色的血雨,那是一位古老又尊贵的生命死亡时的征兆,即便是凡人都能够清晰的感受到。
九头鸟被四分五裂的辉光焚烧殆尽,最终湮灭在了天地间。
整个世界回荡着凄厉的唳鸣声。
不甘,愤怒,绝望。
很难想象神明也会有如此复杂的情绪。
肃杀尊贵的少年神明悬浮在天际,沐浴着金色的血雨,俯瞰大地。
以太协会所属的升华者们都感受到了那种冷漠威严的目光,内心深处生出一种敬畏又颤栗的感觉,仿佛那位曾经的统治者回来了。
可惜即便再如何相似,他们终究不是一个人。
总会长的时代已经结束了。
本该由白金接管的世界,如今却出现了巨大的变故。
因为那个名为麒麟的怪物,杀回来了!
她从地狱里杀回来了!
曾经参与过那场变革的人并没有死绝,每一个幸存者都感受到了彻骨的寒冷,就连浑身的血液都被冻结了,仿佛自己已经成了一个死人。
所罗门先生站在断崖的树下,凝视着遥远天边的少年,眼神浮现出一丝浓郁的忌惮,因为他通过剑宗的超强直感产生了一个让人匪夷所思的判断。
哪怕是作为九阶的太虚神,他都无法杀死那个大男孩了。
如今的麒麟的确是刚刚晋升圣域级,却是目前唯一掌握进化论奥义的人,手握两种至高律法的终极,自身还有着两位古之至尊的力量。
强悍到莫名。
鬼车始祖都不是对手,那可是掌握了第三法的古老神明。
甚至还有拥有一部分朱雀尊者的权柄。
结果却败得那么惨。
“如果是天机对上他,大概五分钟就要败下阵来,第三法的优势在他面前形同虚设。天机都不行,那么就没有人类可以了。除非黄金白银联手,再搭上愚蠢的牧家父子,由我在一旁做局,才有可能杀死他,但这太难。”
所罗门先生呢喃自语:“除非是至尊级出手!”
这一刻,他忽然听到了耳边的古老低语。
他的手腕微微颤动起来,浮现出一行烧灼的字迹。
“不周山?”
所罗门先生舔着嘴唇:“您让我去不周山?”
他仿佛想明白了什么,望向天空中的少年神明时,眼神里的惊惧终于褪去。
这位隐修会的首领摘掉头套,伪装成一位普通的猎魔人,消失在山道上。
隐约有轰鸣声响起。
那尊神明般的少年融化在了佛光里,麒麟和烛龙浮现在云端两侧。
她们并肩俯瞰着这座城市,伴随着愤怒的咆孝和滔天的龙吟,消弭无踪。
峰顶的石桥上,白金呆滞地望着望着天空,感受着熟悉的颤栗感,眼神里竟浮现出了无法遏制的暴怒和嫉妒,他疯狂地吼道:“天机,冲进陵墓里,杀死那个少年!麒麟就在坟墓里,他还没有离开!趁他病,要他命!”
他狂吼道:“快快快!”
天机深吸一口气,望向那尊寂静的陵墓,迈出脚步。
不久前交手的时候,麒麟还是超维级,如今却成了圣域。
即便是他也不是对手了。
但白金大人说的对,这是最好的机会。
“等等。”
牧诗羽抬起眸子,及时劝阻道:“天机,先找到鬼刀和天枢再行动,你们三位八阶在一起,才能确保万无一失。通知玄阴和回风,让他们尽快来到我的身边,我大概猜到麒麟是怎么晋升圣域的了,必须要抓住他的同伴。”
牧之浩一愣,心想不愧是姐姐大人,到现在还能够保持镇静。
天机沉默片刻,拿起对讲机闯入了那座寂静的坟墓。
白金显然已经彻底情绪失控,他当然知道那个男孩才是师母真正的传承。
如此强大的天人化。
世上最强大的天人化。
白金嫉妒的都要发疯了,面容涨红扭曲。
为什么不是他!
为什么不能是他!
就在这个时候,他接到了一通电话。
因为麒麟消失以后,中央灵枢院的通讯已经恢复。
而他接到的第一个电话,却让他眼前一黑。
“大人,不好了!”
下属气急败坏说道:“雷霆率领黎明作战序列打进来了!”
黎明作战序列的陆司令是一位半神。
白金一口老血喷出来,当场昏厥过去。
“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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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的坟墓里,水银如河流般奔腾咆孝,氤氲着惨白的雾气。
顾见临赤裸着上身,疲惫地坐在甬道的边缘,九阴斜插在地面上,他的生命气息相当微弱,呼吸和心跳声也已经微不可闻,唇边却牵起一丝笑容。
“姬前辈,这一拳没给您丢人吧?”
他轻声说:“我用您教我的东西,给我父亲报仇了诶……”
孤独的少年闭上了眼睛,眼泪沿着眼角流淌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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