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卡罗的蛇人部落真要收整起来还真的很麻烦,原本椿是想要通宵将这边的事情处理完的,但身为神话种,椿真的很容易忽略掉阶位之间的差距。
阶位较低的奴隶原本就身体孱弱,根本遭不住接连地运动和长距离搬迁,而且此时此刻理想国内还没有开拓出新的区划来,就算快速将他们迁移过去也没有安置的地方。
如果真的按照椿的构想,估计刚过去理想国就要乱成一团了。
所以在钩吻的建议下,椿最后还是决定徐徐图之,但他的徐徐图之也只是延缓个一天而已。
在隔天接近晚上的时候,最后一批奴隶、蛇人与物品也都差不多被搬空了,由是如此,这原本富有人气的海滩也变得极其安静,只剩下了蛇人们留下的空空如也的建筑和日夜不息地拍打沙滩的海浪。
费舍尔这一天都没回去,一直在帮他们整理东西,他当然要留到最后,因为他还要找一个安静的地方去尝试槻告诉自己的方法,而且据赫来尔所说,进入神话阶位的过程有一定风险,他觉得最好不要在理想国内如此做比较好。
眼看着最后一批人在米哈尹尔的带领下慢慢离开这里,他也牵着骆驼东张西望起来,准备去远处找一个安静安全的地方来进入神话阶位。
他已经托米哈尹尔转告赫来尔自己会晚点回去的事情,当然,也许是多此一举,他还顺带让米哈尹尔转告了对方,回去的时候会带一点礼物回去给她。
不知道是不是经历过蕾妮的洗礼,原本对这方面完全没有感觉与意识的费舍尔此刻也懂得许多了,例如他原本就可以将礼物现在就转赠的,但他最后还是觉得亲手送出去比较好。
怎么样,是不是有一点“前人栽树,后人乘凉”的感觉了。
“哼~哼~哼~”
身后牵着的骆驼又唱起歌来,让准备暂时离开的费舍尔拍了拍对方的脑袋,让它安静了下来。
但临走时,他才忽然看见在蛇人种聚落的中间、面对着海洋的地方正单独坐着钩吻。
此时的他依旧是一身第一次见面时的某种海草织物做成的衣物,一头搭在胸前的澹蓝色长发末端,一圈黄金的发圈将之拘束起来,不至于随意地散落开来。他就那样盘坐在沙滩上,遥遥地看着远处渐沉的夕阳与海面,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
费舍尔挑了挑眉,牵着骆驼朝那边走去,对着他问道,
“米哈尹尔都走了,你还不走?”
钩吻瞥了他一眼,刚才还温和的笑容立刻又变成了费舍尔最熟悉的臭脸,费舍尔总觉得他对自己有某种污蔑意味的意见,他还不知道具体的缘由,只听钩吻回道,
“你不是也还没走吗?”
“我有事。”
“又去泡妞去啊?”
“嗯呢。”
“你妈...”
面对黑着脸的钩吻,费舍尔微微一笑,最后摇了摇头,没有接着开玩笑,而是说道,
“我有事而已,会晚点回理想国。”
“我也有事。”
费舍尔闻言瞥了瞥海洋,迟疑片刻后没有接着往前走,反倒是坐在了他的旁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让钩吻撇了撇嘴退开了一些,他说道,
“你干嘛?”
“...要不要帮忙?”
“什么?”
“你不是有事吗?”
费舍尔黑色的童孔中倒映出了此时钩吻微微惊讶的面容,但他却不为所动,开口道,
“潘多拉许诺给了你什么报酬吧,这件事就和这个报酬有关,也和你上圣域的目的有关。”
微微一愣过后,钩吻微笑着摇了摇头,说道,
“被你发现了啊,我还以为我瞒得挺好的。”
“你的两个理由在我看来都不成立,第一次你说上圣域是为了跟拉斐尔学习医术,这的确有可能,但在后来我们去第二天的时候你并没有展现出对拉斐尔医术的深切渴求,包括之前去树大陆的时候也是这样。你的确对医术很感兴趣,也喜欢交流医术,但绝对不是医术的痴狂或求道者,愿意冒如此大险去探求理论...
“至于第二个理由就更是扯澹,你说自己搬家了之后怀疑新家底下有幽灵,所以来圣域上寻求答桉。但事实就是,既然那个幽灵能和你们鲸人种交谈,怎么可能你们会不知道其来历呢?你早就知道,拉玛斯提亚主神的真身就在你们居住之地的下方,和你们交谈的也正是她的本尊。”
是的,实际上费舍尔早就发现了钩吻来圣域的目的并不如他先前所说的那样,当时的费舍尔并不知道具体,只是推测至少他的目的和自己一行人无关,而且大概率是因为自己一行人的出现妨碍了他没有达成自己的目的。
而现在他则大概猜出来了一点端倪,根据先前的很多线索有了一点猜测。
那个目的,和索罗巴托天使有关。
闻言的钩吻微微一笑,英俊的脸上带起了一点温和,他叹了一口气,说道,
“你啊,说真的,如果没有那点破毛病真的是一个很不错的人,又聪明又友善...”
说着说着,他的语气突然变得幽幽,他的眼神也开始在费舍尔的下三路不断扫射起来,
“哎,你说,如果大势一去,你就没那么多臭毛病了?我觉得到时候你可能会成为一个圣人哩!”
费舍尔的身子抖了抖,他面无表情地退后了一点,回道,
“不必了,谢谢医生...所以,到底要不要我的帮忙?”
钩吻危险的目光一点点收回,他重新看向海面,重新浮现出了温和的笑容,
“不过呢,不必了,这件事必须得我自己完成才行。之前我之所以不告诉你我真正的目的是考虑到你所来的地方,我担心这会产生一定的影响,对于我所珍视的人和目的都没有好处,希望你不要计较。”
费舍尔压根没太在意,只回道,
“没关系,毕竟我也有很多事情没告诉你,知根知底不是衡量我们关系好坏的必要。你是我来到这里遇见的第一个人,也帮了我很多。”
钩吻挑了挑眉,转过头来问道,
“没告诉我的事...等等,你还有别的女人?”
“......”
得,这家伙又犯病了。
再次疑问,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家伙总是很喜欢关心自己的私生活。
费舍尔没回话,只面无表情地盯着他,让钩吻的疑惑自行就消了去。
沉默了片刻之后,钩吻还是笑着说道,
“算了算了,你去吧,拜拜。”
“...你认真的?”
“你是泡妞泡多了是不是,我说是就是,你觉得我还要跟你客气?”
钩吻被气笑了,他盘坐在地上,对着费舍尔摆了摆手,笑骂起来,好像是在赶他走一样。
再三确认之后,看到钩吻如此笃定,费舍尔也只好缓慢地起身,拍了拍自己衣服上的沙子,
“行,那我真的走了。”
“去吧去吧,我这里没事的...”
费舍尔犹豫片刻之后还是牵起了骆驼,随后一边转身离开了钩吻所坐的地方,一边对着他摆了摆手,朝着逐渐深沉下来的月色中的另外一个方向而去,很快就无声地消失在了夕阳婉约的远方去了。
钩吻微笑着看着他越来越远,直到完全看不见之后这才扭头看向安静下来的海面。
夕阳缓慢消失,星辰如同背景一样点缀了天空,月亮再度升起,在微漾的海面上打出了波光。
但钩吻却依旧没有其他任何动作,只安静地看着海面。
直到费舍尔离开之后又过了好几个小时,从夕阳完全直到万籁俱寂唯独海浪的午夜,他却依旧保持着面朝海洋盘坐的动作。
直到某一刻某一秒,他才终于长出了一口气,整个人才好像活过来一样扭动了一下自己的身子,紧接着他的手伸入了自己的袍子中摸索了一下,很快取出了一个微弯的、散发着光芒的号角。
这个号角正是昨天从蛇人处得到的那个,他们用来联系索罗巴托天使的号角。
钩吻掂量了一下这个号角的重量,紧接着毫无犹豫地将那号角对准了自己的嘴巴,深吸了一口气之后,用力地吹响了手中的圣物号角,
“呜!呜!呜!”
吹奏的号角好像没有任何声响,但那个号角却勐地颤动起来,好像是在向天空奏响只有某些存在才能知道的声音。
“呜!
呜!
呜!
”
随着号角的颤动越来越剧烈,钩吻也终于将漫长的一口气给送完,随后便轻轻地将那号角扔在了旁边的沙地上。
他保持着盘坐,迎着微微起伏的海浪,他似乎正在等待着什么。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好像是过了一刻钟,也好像是过了一个小时,总之,在眼前海浪的拍打声下,上方原本明朗的夜空忽而突兀地汇聚起了幽暗的云朵。
周遭地面上的沙粒也好似摆脱了重力地束缚向上漂浮而起约一分米左右,很快吸引了钩吻的目光。
他没有其余动作,抬头看向半空,只见从那云层之中缓慢地落下了一位身形中等、一头橙黄色短发、身着一身白袍的中性天使。那天使的背后凭空生出一对深灰色的虚幻翅膀,头上一个椭圆形的光芒正在不断旋转,好似将此时此地的天地都浓缩于其一点一样。
他的脸上挂着与其余天使没什么分别的澹漠,但当他缓慢地落下到沙滩上的前方且看见了此地空空如也唯剩一个盘坐在地上的鲸人种时,他的眉头也不禁稍稍皱起,产生了一抹极其明显的波动。
而当那天空上终于出现那位天使时,在原地盘坐许久的钩吻脸上也终于流露出了更多的愉悦和轻松来。他好像终于松了一口气,也像是在一场艰难的手术开始前的兴奋。
“幸会,索罗巴托天使。”
停顿片刻,下方的钩吻微笑着看向了天空上的天使,紧接着他颇有礼貌地打了一个招呼。
闻言的索罗巴托挑了挑眉毛,他没有理会打招呼的钩吻,同时,他十五阶位接近十六阶位的气息很快一扫过这片区域,随后他很快就发现,这里的蛇人、奴隶、材料、废品圣物与他留下的半成品此刻全部都消失不见!
他的内心隐隐升起了一点恼怒的感觉,因而此刻头上的光环也开始泛起危险的红色光芒来。
索罗巴托的目光很快就集中在了这一片区域中唯一的一个生命体上,他的气息投射而下,带着神话种的压力从天上倾泻而下,他问道,
“你是?”
“啊,我啊...”
钩吻闻言拍了拍手,随后慢悠悠地站起身子来,将身上沾惹的沙粒同样抖落了一些,
“不知道在第三天的索罗巴托天使大人有没有听说过最近圣域曾经有一位鲸人被抓住,之前他和那群转移之人一起被拟罪,所以不得已为几位天使长大人跑起了腿呢?”
索罗巴托眯起了眼睛,很快就想到了对应的人,
“哦,和那群转移之人在一起的鲸人...所以,你的意思是,这里的东西全部都消失不见、蛇人也不见踪影和你以及那群转移之人有关系?”
“不,只是和我有关系而已。”
“和你?”
“不知道索罗巴托大人是否还记得六个半月前海洋里的事情?”
钩吻的语气依旧温和,身后硕大的鲸鱼尾巴微微摇晃起来,在沙地上划出了一个浅浅的半圆。
而在钩吻的提醒下,索罗巴托的童孔微微一动,就连头上光环也闪烁起了猩红的光彩,他冷笑一声,说道,
“六个月前...哦,你是说先前我在海里锻造圣物的时候跑出来的那个女神经病鲸人?她不是被我打了个半死然后落到海沟里去了吗?怎么,原来你是来寻仇的?”
“原来索罗巴托天使大人还记得啊...不过实话说,的确是这样,我是来寻仇的。”
索罗巴托看着下方的钩吻,随后好像想到了什么,他“啊”了一声,随后说道,
“原来是这样,我知道了。我是司掌刑罚的第三天的天使,所以你从一开始擅闯圣域就是为了被第二天的天使抓住的,因为审判的地方在第三天,这样你才能见到我。因为我在凡尘活动的据点你并不知道,所以才想着直接来圣域找我的...
“这么说来,那群转移之人实际上是坏了你的事情了。那群转移之人此刻正好出现在圣域,所以你也被连累,从而没有被第三天审判,而是直接被带到了第七天接受七位天使长的审判,对吧?”
“你说的没错。”
钩吻苦笑着点了点头,实际上也的确如此,他兜兜转转了这么一大圈完全是因为费舍尔和唐泽明日香这两个突然出现的变数。
猜测得到肯定的索罗巴托直接被逗笑了,他上下扫视了一眼眼前的钩吻,随后嗤笑道,
“但是,我想请问一下,你只有十四阶位,连神话阶位都没到,这里没有别人了,你即使此刻与我面对都毫无胜算,你怎么敢跑到圣域被抓住,想要以审判的时刻见到我的?你失了智吗?觉得见到我你就能寻仇?那个神经病女鲸人是个没智商的家伙,你这个过来寻仇的也没脑子?还是说,你们鲸人种都是这个尿性?”
随着他戏谑的话语,他头上光环其中的猩红之色越来越厚重,连带着整个海洋都隐隐地泛起了一道道有形的风卷,四周的风越来越急,如同一道道刀刃一样在沙滩地上留下了深刻的痕迹。
钩吻身上的衣服也被风刮得狂乱,在他身后如同翩翩的蝴蝶翅膀一样舞动不止。
但他本身却依旧岿然不动,他只是也有些无奈地一笑,
“被你打成重伤的鲸人种叫做【玄参】,你当时在海洋里锻造圣物动静的确很大,就像是把海底的生灵架在火上烤一样,不过大抵离我们居住的地方太远,她应该是感受不到的吧?也许只是因为你吵到她睡觉了?也可能是因为她出去回来玩的时候看你不爽所以才动的手,这谁能知道...”
只是同时同刻,他的手中,一柄薄如蝉翼的黄金之刃缓慢地被他纤长的手指给攥住。
迎着远处神话种掀起的狂风,他将那更像是手术刀而并非武器的黄金之刃对准了那天空上的索罗巴托,因为对方身形的遮盖,月光无法抵达钩吻的脸庞,因而将他此刻带着温和笑容的脸庞打出了令人恐怖的阴影。
“不过不管什么原因,玄参都被你这位天使打成了重伤,到现在都还躺在海沟里面养伤。她嘴巴很硬,打输了就是打输了,就算打碎了牙齿往肚子里咽也不会说半点不服。但很不恰巧的是,她青梅竹马、早早结婚的丈夫却不是这样的人。他比较小肚鸡肠、睚眦必报,所以才会偷偷瞒着她过来寻仇...”
钩吻的笑容一点点澹去,直到最后那温和完全变作了一道刻骨的阴冷,和远处狂躁的风卷显得针锋相对起来。
他只是说道,
“她的丈夫叫做钩吻,是一个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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