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
唐泽明日香颇为疑惑地如此问道,她还颇为细致地回想了一下,但好像自从自己来到这个世界之后都还蛮正常的,没有听到过什么奇怪的声音。
不过为了确认得更准确一些,她还是追问了玛格丽特一句,“是指什么样的声音呢?”
玛格丽特盯着她看了一秒,随后微笑着指了指前面,示意她继续走,一边说道,“那是一种特别的、来自于脑内的声音,它来自这个世界之外,是来自我们世界的一种指引···”
唐泽明日香抿了抿唇,她跟上了玛格丽特的脚步,发现他们前往的方向正是理想国之中的那一座石塔。
“指引玛格丽特,我不明白。”
“我和你不同,明日香,没有你那样幸运。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只有我孤身一人,而且还被精灵们抓住,作为了奴隶进贡给他们的王上。那时的我已经完全陷入了绝望,但我逐渐发现,我的脑内好像一直都传来着一些模糊不清的话语,它好像一直在告诉我一些什么一开始我并不以为意,直到某一天开始,那些声音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容易辨认”
玛格丽特脸上的表情不变,眸子里闪烁起了一道微弱的光芒,她也接着说道,
“它在告诉我某一些方面十分宝贵的知识。也就是凭借着这些知识,我才勉强在精灵王的手下活了下来,才知道了掌控命运织机的方法以及它的用途,而这些知识一一都在实践中被检验了,它们是真实的。”
“啊,这样···可是我什么都没有听到过啊。”“没关系的,明日香。”
玛格丽特看着前面的月色,轻声推断道,
“也有可能是你已经听到了,但还没意识到而已。从我来到这個世界开始到能清晰辨认那些声音也过去了一些时间,我带你看一些东西你就明白了。”
唐泽明日香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反正她暂时也没有地方可去,对费舍尔老师要说的话,要表达的情况也要等到···嗯,他结束才行吧,但以那激烈程度看来,唐泽明日香也不知道具体到底要多久。
于是,她们两人很快就再次穿过了理想国的聚落和人群回到了石塔之中。
但和过往沿着石阶向上走不同,这次玛格丽特却走到了另外一个方向,她十分熟稔地在墙面上的某个位置摁了一下,紧接着,墙面上就升起了一扇仅仅只能容纳一人的小门。
小门之中十分幽暗,通向着地面之下,其中不时传来一点凉凉的阴风。
唐泽明日香吞咽了一口唾沫,但身旁的玛格丽特已经先一步走入了其中,顺带对着唐泽明日香说道,
“跟我来,明日香。”“嗯···嗯。”
犹豫片刻,她还是小心翼翼地跟上了眼前女人的身影,向着石塔的地面之下走去。
小门其中的甬道没有人工开凿的痕迹,如同大自然天然形成的洞穴,而随着深入,这个唐泽明日香的猜想也被证实了。
甬道的地面陡峭,玛格丽特进入小门后就从一旁的墙壁上拿起了一个装满了闪闪发光小虫的袋子,随后她紧紧地握住了身后唐泽明日香的手,带着她顺着甬道一路往下走了好几百米。
随着深度的一点点加深,下方空间的幽邃与空旷也逐渐显露而出。
慢慢地,唐泽明日香的脚步已经可以在四周的空间传来层层叠叠的回音,随着玛格丽特手指的微微一抬,从眼前空间之中倏忽显露出了宽阔的溶洞空间来
溶洞的中央,一个后天形成的巨大柱子从上方的石壁贯穿而下,看起来就是那石塔中央直直通向【死亡】的柱子;而在那柱子周遭此时摆放了不少桌子,上面铺满了各式各样闪烁着光芒的卷宗,其中不乏有树大陆的木制卷轴。
“这里是···”
“这里就是我寻常做研究的地方,明日香。快过来,我给你看一些东西。
跟随着玛格丽特向前,不知道是不是唐泽明日香的错觉,她好像在桌面上那些铺开的纸张上看到了一行行蠕动着的、好像活过来的文字,那文字一开始的形状唐泽明日香并不认得,但好似双向奔赴一样,当唐泽明日香开始注视它们时,那些知识就开始扭曲变形,变为了她颇为熟悉的日文。
“日文?”
突然看到了活生生的、来自自己家乡的文字,唐泽明日香的激动之情溢于言表,她迫不及待地开始阅读其中的文字,很快读到了一些只言片语的破碎的概念。
“死亡···”
“下位···权柄···”“无意识···之神···”“真秩···本源···”
“交换···不等量死亡·”
但当她还要看清楚其中的文字时,她的眼睛突然冒出了密密麻麻的血丝,她的整个大脑都如同被灌入了炙热的岩浆那般要将她的理智和一切焚毁。
“啊啊啊啊!”
唐泽明日香痛苦地捂住了自己的眼睛跪在了地上,篮子里的彩蛋东倒西歪地碎裂了一地。
旁边站在她身侧的玛格丽特看见了这一幕,眼中闪过了一些诧异,随后她连忙蹲下身子搀扶住了唐泽明日香,对着她轻声道,
“明日香,冷静···明日香,安静下来···不要胡思乱想,安静下来就好
超乎玛格丽特想象的是,在她话语刚刚说完,眼前的唐泽明日香就很快安静了下来。她揉了揉眼睛,可怜兮兮地不敢再看向那边,只小声对着玛格丽特问道,
“刚刚的···是什么,玛格丽特?”“···是我看到的知识。”
玛格丽特微微一笑,看向了那些闪烁着奇异光芒的纸张,接着开口解释道,
“从我能辨认这些知识开始,我就开始思考如何将这些知识给记录下来。我尝试了很多的办法,但基本上全部都失败了。如你所见,这些知识···不,应该是声音,全部都是活着的,世界上任何记录方法都基本上没有效果·
“那···玛格丽特是怎么做到的?这些···嗯,纸张?”
玛格丽特没再让唐泽明日香看那些纸张,转而看向了四周的溶洞,
“这里是死亡寄宿之地埋藏于地底最原始的模样,上方你看到的一切,石塔和聚落都是后天形成的。最开始我遵循着命运织机抵达这里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里。在这里,我看到了主神拉玛斯提亚封锁死亡的封印,这里残存着祂的力量···而我借助了这一份力量。
“唯独只有诸神的力量才能记录下我脑内的知识,这让我对它们更加感到好奇,所以这半年来我日复一日地对它们进行研究。原本是想要和你分享它们的,但刚才我才发现了一个事实,那就是这些声音是有分别的,那么其中承载的知识也大概会有很多不同吧··”
玛格丽特看向了唐泽明日香,看着她的脑袋说道,
“刚刚你在阅读我留下的知识的时候,你的脑袋里涌出了一点点另外一个类型的【声音】,和我听到的截然不同。而不同的声音之间会有冲突,大概一个人只能聆听一种声音,所以你刚刚才差点出事,还好我及时把你和那些声音分开··”
“我···我的脑袋里也有吗?”
“嗯,有,只不过很少很少而已,看来每一位转移之人的【声音】量都有不同么
玛格丽特自言自语地走到了桌子前面,唐泽明日香刚刚才被创伤过,压根不敢再过去,她只牢牢地把“一个人只能聆听一种声音”给记在脑海里。
“先前我还发现了一点其他的、关于这些声音的性质···”
“第一,声音的总量是不断增多的,随着时间的推移,它教会你的会越来越多,但同样的,对你的负担也会越来越大。慢慢地,它会如附骨之疽一样把你脑海里的一切都占据,直到你再不能思考其他。但我找到了缓解这个问题的方法,那就是把它们记录在某些特殊的载体上,这也是我将它们写下来的目的。”
“第二,声音的载体是唯一的。一旦将这些知识记录在了某些载体上,这些载体就会和你产生极其紧密的联系。我曾经试图将它们给丢掉,但最后它们总会无一例外地回到我的身边,如影随形。所以大概,这些声音的载体是唯一的,那就是我。”
“而且我还发现了一个有意思的事情,先前我用来承载的声音的主神大人的力量如今已经快要消耗殆尽了,于是我便尝试借用了无意识的【死亡女神】的力量来承载它们···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它们出现了和其他普通物质承载声音的崩溃现象···死亡的力量无法承载我的知识。”
说到最后,玛格丽特回头看向了身后的唐泽明日香,却看见她傻乎乎地看着自己,好像完全无法消化自己刚才说的话,清澈的眼睛里流淌着完全无法沟通的一头雾水,明明什么话都没说,玛格丽特却觉得她好像在问,“所以,你告诉我这些干啥?”
“那么···玛格丽特告诉我这些是因为···什么呢?”
果不其然,下一秒钟,唐泽明日香便真的开口如此询问了。
玛格丽特深吸了一口气,随后微笑起来,重新走回了明日香的身边,对着她开口道,
“明日香,你就不好奇为什么这些知识会出现在我们的脑海里吗?”“因为···因为我们是转移之人吗?!”
唐泽明日香一下子兴奋起来了,因为她突然想到了漫画里那些穿越到西方世界的穿越者,那些主角全部都很特殊,所以大概自己这些转移之人也是类似于这样的主角,所以很特殊才对?
玛格丽特的眉头一跳,但脸上的微笑却一点没变,只接着道,
“你说的没错,的确是因为我们是转移之人,也正是因为如此,我们天然背负着一个可能存在的议题,那就是离开这个世界,从一开始起,那些声音就告诉了我回家的方法,所谓的那些知识在我看来,也不过是达成这个目的的方法论而已···
“虽然我并不想要回家,因为我在那个世界已经毫无牵挂了,所以我还能用这些知识来建设我的新家园,但明日香,你不一样,你是想要回家的,对吗?”
唐泽明日香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随后又疑惑道,
“但···但我已经知道了怎么回家了,玛格丽特。只要我取回世界树的泪滴,潘多拉天使长就会带我去到灵界里通向外面世界的那个地方···难道这个方法不对吗?”
玛格丽特摇了摇头,有些意味深长地看着眼前的这位少女,随后轻声开了口,
“不,明日香,这个方法是对的,【声音】也是这样告诉我的···但声音另外告诉我,而潘多拉却没告诉你的是···”
“她压根带不了你去到那里,因为那里是几位半神都无法抵达的地方。”“那里叫做···【终极】。
····
此时的树大陆,王都。
高耸的城墙之内此刻正灯火通明,无数的车马将城外的旷野堵得水泄不通,神话种精灵的气息在此地来回起伏,这是自从万年之前柄即位之后便从未再有过的盛装。
当然,这其中的具体含义也十分容易辨认:精灵种动员起来了。
若要探寻其目的,则需暂时将目光向王都内挪动,越过王都内高耸华美的木制建筑与一棵棵动辄百年千年的树木,来到层层叠叠的空间乱流中包裹的建木宫内。
与外面的车水马龙不同,建木宫内此刻虽然再次燃起了烛火,但却依旧冷清。
来来往往之中,不少扎着桃花发髻的侍女正排列整齐、低着头地在宫中走动,来回搬运着建木宫中仅存的物品。
此刻,自从柄去世转生之后,此地便暂时全权交予了他的长姊桃负责。
建木宫内原本用以为精灵王柄续命的那些散发着浓浓死亡气息的树木被她连根拔除,原本荒废的、完全失去颜色的阶砖与木石全部焕然一新,变作了它们原本优雅的模样。
桃公独自一人坐在原本精灵王柄寝宫前的台阶上,安静地看着寝宫外围长出的那一棵闪烁着命运金光的小树,那就是她的兄弟柄转生的树木。
身后,那巨大的世界树虚影已经完全消失不见,这已经意味着母亲的维度开始挪动,朝着眼树固定的地方投射去了她的力量和目光。
这件事很快就要解决,因为在母亲的怒火下,无论是椿还是拥有着织机的那个转移之人都会转瞬间灰飞烟灭。
她负了伤,此刻的身上还缠着不少枝头只挂着一两朵桃花的枝条,看起来比之前要更文静一些。
但本性当然是不可能变的,她此时如此安静,只是单纯在思考之前的事情。那个转移之人的事情···当真会如此简单吗?
先前柄续命的事情让桃公极其恼怒,她起初是在恼怒对方对自己的怀疑,但在柄死亡之前,他对自己说的话却又将这个疑虑给打消了···
首先是槻那个家伙,那个家伙已经消失了一万年了,如果她自始自终都没有出现,那么柄是不至于这样做的。
她一定露过面,而且被柄给发现了。
柄巅峰时期的力量比自己还要更强大,他一定能发现更多不为人知的秘密,尤其是那个已经消失了如此之久的槻···
要知道柄、桃、槻都是母亲钦定的无上三子,无论哪一位对树大陆对精灵种都极其重要,她说消失就消失,桃和柄万年前不可能没找过。
结果显而易见,他们两个完全找不到。后来去求助母亲,结果母亲也说不知道她在哪,要知道那时世界树还没丢失命运织机呢。
这件事最后居然真的就这么不了了之,柄和桃顶多觉得她放浪不羁不想担责任,道德上谴责她的同时也只能让她去了,反正她也一日未在树大陆得到相应的权利,不承担义务也就算了吧。
而此刻柄却忽而重提槻那个家伙,他一定是知道了一些什么,但为什么他不告诉自己,死前勉强要说时他又被那个该死的转移之人给砍了脑袋··
“这群该死的转移之人!”
她一想到那转移之人身上令人心悸的混乱力量,身上长出的桃花枝条就开始隐隐作痛,其中闪烁的雷光证实她的伤势的确没有痊愈。
随后是第二件事,那就是柄这么多延长寿命的方法是从哪里来的。
柄被乱刀砍死之后,在岗位上尽忠职守的世界树才察觉到,当然,回来之后只看到了丢失的织机和死去的孩子。
半年时间对精灵种乃至于世界树真的只是须臾之刻,所以这才让世界树产生了疏忽,她在几年前顺应了孩子的请求将织机给予了他延缓死亡的追逐,却没料到铸下错误。
之后的清算暂且不提,桃公却终于有了和母亲面对面交谈对账的机会。对下来的结果就是,她只给了柄织机,其余的什么都没干···
“桃公,这里有一些卷轴没放在内务阁,而是放在了王上的寝宫里,我们是将它们放回内务阁还是···”
“这么点破事问我干什么,去放,杂鱼!”
“万分抱歉,桃公,只是因为这些物品放在王上床底的暗格内,所以···”“暗格?”
她先前明明已经搜查过一次了,没有发现什么奇怪的东西,而此刻又突然冒出了一个暗格,可能性只有一个。
那就是这个暗格是被她的兄弟柄的力量严密封存的,这样才能瞒过同为十九阶位的桃公,但自从柄死去之后,他存留的力量也逐渐消减,直到现在完全消失之后才露出了其中存放物品的暗格。
如果是这样,那么这其中的东西应该对柄十分重要才对···
想到此处,桃公又招了招手,对着那群准备转头离开的侍女说道,“停,杂鱼,拿回来给我看看。”
“是,桃公。”
侍女们毕恭毕敬地将手上的卷轴呈了过来,桃公随意摆了摆手,那卷轴便自动扭转打开了开口,其中数以十记的纸张便飞了出来,在半空中自行摊开来。
上面,以一种极其古怪的、桃公并不认识的文字记载了各式各样的内容,她只能读得懂上面的图画,上面画了一些树木的草图,和先前种在柄寝宫前面的那些树木基本上一模一样。
而如果米哈伊尔在这里的话,他当然就能认出这上面的文字不是其他的文字,而是来自于他们世界的文字:法文。
而随着桃公极快速度的阅读,那一封封卷轴飞快地落在地上,最终出现了一个奇怪的内务记录。
这封记录是用精灵文书写的,详细记载了一个人类侍女在建木宫中任职的信息。
上面没写这个侍女的来历,也没写她是如何被招揽进入的,甚至于只留下了那侍女的名字和任职的时间。
那个名字桃公已经认得,而那个时间,出乎意料的,是一百二十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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